“正主被原本用來替身的替身給變成了替身,目的還是用來欺騙正主…這特么是什么繞口令式的發展?”
林楓著實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過荒謬和戲劇,但仔細一想,這種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可能。
雖然戴胄對那個衙役的背景進行了詳細的調查,確定這個衙役沒問題,可如果…這個衙役已經非是原本的衙役了呢?
既然自己和原大理寺丞林楓樣貌相似,都能彼此替換,那為什么原大理寺丞林楓就不能和衙役替換?畢竟…這本就是那個家伙這六年來,一直在做的事,算是他的老本行了。
在原大理寺丞林楓假死脫身后,林楓就一直在想,那個家伙會藏在哪里。
長安城目前是風云中心,他的老奴又曾在普光寺出現過,這讓林楓認為那個家伙一定還隱藏在長安城。
而在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沒有新聞媒介,想要知曉相應的信息,就必須有一個渠道…還有什么比長安縣衙的一個小衙役,更合適的?
長安縣作為長安城兩縣之一,每天能夠接觸的信息極多,雖然朝廷里面的高級信息接觸不到,但接觸主要調查四象組織的大理寺與刑部的信息,了解其動向,足矣了,畢竟長安縣縣衙經常與大理寺、刑部有公務上的配合。
這時,林楓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去普光寺去幫長安縣縣令周賀林查案,這個家伙會不會就藏在某個角落,冷冷的注視自己?
而一個小小的衙役,太過尋常,太過普通,也不會讓人太過注意,最適合隱藏身份。
所以,還有什么,能比長安縣衙役這樣一個身份,更適合他?
甚至…林楓都在考慮,長安縣縣衙里會出現這樣一個和自己與他長相相似的衙役,會不會也是那個家伙搞的鬼。
畢竟,他在來到大理寺后,就肯定想過未來會假死脫身,而假死脫身后的事,他不可能沒有準備。
“若真的是他,他還真是夠深謀遠慮的…”
林楓越想越是心驚,但越想他也越是亢奮,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平庸而沒有起伏的虛度光陰。
這種敵人,才能讓他燃起熱血,與之博弈,才更能讓他腎上腺素飆升,讓自己的潛能被更大的激發。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紛繁的思緒。
無論那個家伙是不是原大理寺丞林楓,都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自己的替身,絕對有問題。
也就是說,自己的隱藏身份計劃已經沒用了。
既如此,那就沒必要繼續躲躲藏藏了。
這也好,隱藏身份終究是束手束腳,現在他的時間最珍貴,光明正大去查案,調動能用的所有力量,才更有效率。
想到這些,林楓直接推開門,走出了茅廁,道:“萊國公,出來吧,不用忍受那刺激的味道了。”
杜構聞言,不由愣了一下:“不怕被人發現了?”
林楓笑道:“已經暴露了,還藏什么…對于現在的我來說,跟你在一起,有人保護,才是最安全的。”
杜構見林楓這樣說,也便不再忍受茅廁的味道,直接推門走了出來。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杜構這才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了。
不過當他看到眼前這個滿臉皺紋的林楓時,整個人怔了一下:“林寺正,你這?”
林楓笑了笑:“隱藏身份的小手段,不過現在沒用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轉身向酒肆內走去,道:“有件事,我要麻煩萊國公。”
杜構聞言,毫不遲疑道:“什么事?”
林楓看向杜構,認真道:“我想讓萊國公幫我給蕭公送一封信。”
“送信?”
杜構見林楓那般嚴肅,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見只是送信的小事,他當即道:“這簡單。”
林楓卻是搖頭道:“未必簡單,我想讓萊國公以最快的速度,一定要將信送到蕭公手中…而在這期間,不排除可能有人會想辦法攔截信件。”
杜構聽到這話,沉穩從容的臉上,微微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他視線與林楓眼眸相對,看著林楓認真的神情,心中微驚,道:“你是說…四象組織會攔截伱的信?”
不愧是杜如晦之子,思維敏捷,不用自己過多解釋。
林楓就喜歡和這種聰明人交流,他點頭:“沒錯。”
杜構沉吟片刻,那雙劍眉微微蹙起,很快,他抬起頭問道:“你的信,萬一被四象組織攔截住,你怕他們看到信上的內容嗎?”
林楓搖頭:“那本就是他們知道的事,我只是要告訴蕭公他們罷了。”
杜構見狀,當即道:“你給我三封一模一樣的信,我會通過目前我所掌握的三種途徑幫你送去,有一條明面上的官路,另外兩條都是我自己的渠道,知道的人不多。”
林楓聞言,拱手道:“多謝萊國公,你這可是幫我大忙了。”
杜構擺手道:“你能因我一封信,親自來慈州,對我之誼比親兄弟也不差了,我做這些和你不遠千山萬水而來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性情溫和,屬于那種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類型,但做事卻十分果斷果決,絕不猶豫,做出了決定,他便追求效率,道:“你的信呢?”
林楓更不是墨跡的人,他說道:“稍等片刻。”
說著,他快步來到了酒肆柜臺前,看向站在柜臺后面用筆記賬的掌柜,從懷中掏出一些銅板,放到了柜臺上,道:“掌柜,能借用紙筆嗎?”
掌柜聽著林楓的話,微微怔了一下,他還沒見過來到酒肆不喝酒吃飯,反而借紙筆的,不過在看到林楓放在眼前的銅板后,他那胖乎乎的眼睛頓時就高興的瞇成了一道縫,沒見過不要緊,有錢開道,沒見過也會變成見過。
“當然當然。”
掌柜迅速抽出一些紙張放在林楓面前,又貼心的為林楓沾了沾墨,才將毛筆遞給林楓。
林楓沉吟片刻,迅速在紙張上寫下了一行字。
——替身為奸,速抓之!
想了想,又在下面寫了一行字。
——安好,勿憂,計劃行事,防備意外。
以蕭瑀他們的本事,從這兩行字足以明白一切。
林楓又迅速在其他兩張紙上寫下了同樣的內容,寫完后,他將筆還給掌柜,便將三張紙紛紛折好,旋即返回杜構面前。
“萊國公,拜托了。”林楓將信交給杜構,說道。
杜構毫不遲疑道:“稍等。”
說著,他直接快走兩步,來到他剛剛吃飯的桌子旁,將信遞給了坐在桌子對面等著他的心腹護衛。
然后他在護衛耳邊說了些什么,便見護衛沒有任何遲疑,抓起信就離開了。
杜構重新回到林楓面前,道:“信馬上就能送出去,最遲三天,至少有一封信會送到蕭寺卿手中。”
杜構對林楓的重視和痛快,林楓看在眼里,他點頭道:“多謝。”
杜構笑著搖了搖頭,他說道:“這酒肆的味道不錯,吃一點?算我為你接風。”
林楓嘆道:“時間緊迫,浪費不得…等我們解決了這些案子,再不醉不歸也不遲。”
杜構雖然只和林楓見過一面,但他知道林楓是十分從容冷靜之人,所以林楓會因時間緊迫連飯都不吃,足以說明時間恐怕真的緊迫到了極點。
他說道:“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
林楓想了想,道:“先去看看那些死者的尸首吧。”
“走!”
杜構毫不遲疑,直接向外走去:“我的馬車在外面,我們出城。”
“出城?”趙十五疑惑道:“不去縣衙?”
杜構搖頭:“一共四艘貨船出了事,這些貨船最少的有十人,最多的有三十余人,所以四艘貨船算下來,死的人一共有七十六人,早已超過了縣衙所能承載的最多數量,只能暫時放在城外的一座破敗的莊園內了。”
聽著杜構的話,趙十五心中微驚:“這么多人?”
杜構說道:“貨船大,貨物多,單靠人力,需要的人本就不少,也就是這些貨船在通過漳河時是順流而行,還有風力助陣,而且貨物裝的不算多,這才讓最少的那艘貨船只需要十個人就夠了,否則的話,若逆風而行,上百人都不算多。”
趙十五是一個旱鴨子,這一次是人生第一次坐船,完全不知道這些,此刻聽到杜構解釋,才了然點頭:“原來如此。”
說話間,幾人已經登上了馬車。
“去停放尸首的莊園。”杜構一聲吩咐,馬夫迅速趕動馬匹。
同時還有十幾個護衛跟在一旁,保護著馬車。
林楓看著外面的護衛,道:“好像不是臨水縣衙役?”
杜構明白林楓的意思,道:“這些都是我從長安帶來的,忠誠度可以放心…水鬼之事鬧得人心惶惶,而且動輒二三十人死亡,敵人絕對很危險,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把他們都叫上了。”
林楓道:“明智之舉,這件事與四象組織恐怕也有關系,越穩妥越好。”
杜構聽著林楓的話,終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道:“林寺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和四象組織有關了?你又為何隱瞞身份前來?”
既然接下來要依靠杜構幫助,林楓也不再隱瞞。
將能說的部分,一口氣直接告訴了杜構。
杜構聽說后,饒是沉穩如他,臉上也難掩驚愕之色:“所以,你是為了調查已死的王寺正留下的‘鬼’而來的?”
林楓點頭。
“那你現在暴露了,會不會很麻煩?”杜構擔憂道。
雖然變故突發,受到影響最大的人是林楓,可林楓仍是挺直腰背,神情充滿著讓人心安的冷靜:“會有些麻煩,但總體可控。”
他冷靜分析:“他們既然會對我出手,甚至想要除掉我,就說明他們目前還是以阻撓我為主,并沒有提前動手的想法,否則的話,根本就不用管我,我離開了長安城,對他們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不是我自夸,我對他們終究是有些威脅的,所以如果能直接動手,他們絕對不會遲疑。”
“可現在他們對我出手,就證明我們還有時間…只是這時間究竟有多少,就是未知的了,而且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撓我,很可能會想辦法破壞線索與證據,所以我們現在和他們比的,就是誰更快…”
聽著林楓的話,杜構點了點頭,他只覺得壓力比之前更大了,之前只是一個無法破解的連續詭異殺人案,可現在…竟是和那最神秘的四象組織扯上了關系,甚至直接關乎四象組織隱藏極深的陰謀。
這要是破解不了,或者破解遲了,那后果,便是他都未必能擔得起。
幾人不再說話,抓緊在這趕路的間隙閉目休息。
臨水縣不算大縣,因此即便是出城,時間也沒有耗費多久。
很快,馬車就停了下來。
幾人走下馬車。
看著眼前門楣殘破的,懸掛著白綾的破敗莊園,趙十五不由緊了緊衣袖。
哪怕此時陽光正盛,可從那半開的破門看到的滿是白綾的莊園,以及那一口口黑色的棺材,也讓趙十五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林楓見狀,笑著搖了搖頭,都和自己抓了這么多次鬼了,沒想到趙十五還是怕這些東西。
他說道:“若是怕就在外面等我們。”
一邊說著,林楓一邊向莊園內走去。
趙十五原本想點頭,可見林楓等人進入莊園,外面只剩下他一人,耳邊風聲呼嘯,聽起來就好像是有人在哭一樣,還有門楣上那白綾被吹起,露出原本被遮擋的血色掌印,就仿佛惡鬼抓出來的一般…這讓他渾身不由一緊,連忙追了過去:“我不怕!我這么厲害,鬼要真來了,我一拳一個。”
林楓斜了趙十五一眼,見趙十五緊繃的樣子,失笑搖頭。
他沒再管趙十五,視線掃過莊園,只見這個莊園原本面積應該不小,可四周雜草叢生,破敗的厲害,現在也只有院子和正堂之類的房子還在用。
腳下是各種紙錢,幾棵光禿禿的樹上掛著白綾,看這樣子,應該是曾經有人在這里做過法事。
一邊走,杜構一邊道:“在臨水縣內發現的尸首,若是無人認領,或者無法辨認身份,就都會放置在這里。”
“平常這里會有一個老頭看管,因為這段時間尸首太多,且是重案,所以衙門也派來了兩個衙役一起看管這些尸首。”
林楓微微點頭。
這時,看守這里的一個衙役發現了他們,連忙跑了過來,向杜構行禮:“見過萊國公。”
杜構微微點頭,道:“可有異常發生?”
衙役搖頭:“沒有任何異常。”
“你去忙吧,需要你時本官會喚你。”
“是!”
衙役沒見過林楓和趙十五,對他們有些好奇,可杜構沒想法向他一個小小衙役介紹林楓兩人,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轉身離去。
杜構來到一個棺材旁,停了下來,道:“從這里開始,向前一直到正堂為止,棺材里裝的都是這次連續殺人案的死者尸首。”
林楓聞言,目光向前看去。
只見一口口棺材依次排列著,漆黑的棺槨,腐爛的氣息,還有那被風吹起的黃紙與白綾,這一幕,還真是有些陰森之感。
趙十五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緊跟著林楓。
林楓則深吸一口氣,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棺材內。
只見這個棺材里的尸首爬滿了尸斑,雙眼圓睜,眼球似乎都要掉出來一般,他的喉嚨處有著一道明顯的傷口,林楓用手帕包住自己的手指,隔絕自己手指與尸首直接接觸,然后壓了壓傷口,仔細看了看,道:“刀傷,而且是一刀,直接割斷了喉嚨。”
杜構贊嘆道:“林寺正眼力驚人,沒錯,正如林寺正所言,一刀斃命。”
林楓問道:“什么刀?”
杜構說道:“仵作判斷,是一種刃口很薄的刀,比起慣用的橫刀要更薄一些,應該是特制的。”
“特制的刀?”林楓瞇了瞇眼睛,道:“要么,是殺人者慣用的武器,一直就是這種刀,要么…就是他想要隱藏身份,專門打造了這種刀,讓我們沒法根據武器找出他來。”
杜構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但這很難去查。”
林楓道:“殺人者會想辦法隱藏自己,絕不會背著如此明顯的兇器滿大街走,你們查不到也正常。”
一邊說著,他視線繼續看向尸首,這時他看到死者額頭上的痕跡。
那是兩橫兩豎,與王環偽造水鬼殺人,在王衡額頭上留下的“井”字很像,但也有細節上的不同。
王環畢竟是第一次殺人,還是激情殺人,所以內心慌亂,在模仿水鬼留下這個圖案時,手不穩,使得那兩橫兩豎歪歪扭扭。
可這個尸首上的兩橫兩豎,十分筆直,干凈利落,就好像是書法大家在紙張上落筆一樣。
兩相對比,就好像是一個剛剛學會寫字的孩提與王羲之的區別。
若是林楓之前見過這些水鬼殺害的死者,絕對一眼就能識別出王衡的死絕不是水鬼所為…
想到這些,林楓眼眸不由更冷了起來,臨水縣縣尉章莫見過這些尸首,以他當時表現出來的能力,林楓不相信他會識別不出兩個圖案的區別。
毫無疑問,章莫在讓人綁住那些船工之前,就已經知道這不是水鬼所為了。
“其他尸首額頭上的圖案,與這具尸首上的圖案一樣嗎?還是有所區別?”林楓詢問。
杜構道:“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就好像是精雕細琢的一般。”
這下,猜測變成了事實,林楓最痛恨的就是為了自己利益,枉顧真相,冤枉無辜之人的人,章莫算是踩在了他的逆鱗上,等這次的案子結束后,林楓定會讓杜構,或者御史臺好好查一查章莫。
他向前走去,來到又一口棺材前。
視線看向棺材里的死者額頭。
果然如杜構所說,完全一樣,甚至大小都一樣,林楓估摸著拓印出來,兩個圖案都能完美重合。
他摸著下巴道:“看來這些圖案,都是由一個人完成的…”
杜構皺眉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可兇手為何要在他們額頭上留下這樣的圖案?我怎么都想不通。”
林楓看向杜構,道:“我聽說兇手殺完人后,還會將他們都搬到桅桿旁?”
杜構點頭:“不錯,兇手會用他們的尸首將桅桿圍成一個圈,同時他們的腳都朝向桅桿,腦袋則在相反的方向。”
聽著杜構的話,林楓腦海里浮現貨船上的畫面。
桅桿就好像是一個圓心,二三十具尸首繞著圓心擺放,從上空俯瞰,就好像是一朵盛開的血色之花。
他下意識的掏出玉佩,指尖在溫潤的玉佩上輕輕摩挲,沉思片刻,結合前世的經驗和學識,緩緩道:“兇手會做這些殺人后的固定行為,往往有三種可能。”
杜構一聽,連忙道:“哪三種可能?”
“第一種。”
林楓伸出一根手指,道:“兇手在進行某種儀式。”
“儀式?”杜構露出沉思。
林楓點頭:“如僧人溝通佛祖,需要靜心念經,同時敲響木魚或者轉動佛珠,這就是屬于佛門中人一種儀式。”
“這種儀式往往有固定的流程,固定的方式,這和兇手對死者所做的行為,有共同之處。”
杜構頷首:“有道理…”
他想了想,道:“我會命人收集民間傳說,或者相應習俗,看看能否找到線索。”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不用林楓去說,杜構自己就會知道該怎么做。
“其他兩種可能呢?”杜構繼續問道。
林楓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種,這是某種特殊的標記,讓某些人知道這些人是他們所殺的標記。”
“某些人?”杜構一怔。
林楓沉沉看向他,道:“比如說…雇主。”
“雇主?”杜構眼眸微微瞪大,意外道:“你是懷疑,這些水鬼是被雇傭殺人?”
林楓笑道:“我只是說出可能的情況,但具體是不是,需要證據才行。”
杜構想了想,旋即道:“若是雇兇殺人的話,確實有這種可能…雇主需要知道人是否是他們所殺,所以需要他們在現場留下一些他們殺人的證據。”
林楓說道:“如果是雇傭,那么殺人者一定是專業的殺手,或者是殺人如麻的山匪賊人,你們可以從這方面著手調查。”
杜構踱了幾步,心中已有想法,他說道:“無論是山匪賊人,還是殺手…他們都是為了殺人才來的臨水縣,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兩個月之前來臨水縣的外來人,而他們動手四次,最后一次在三天前,就說明他們即便不是一直待在臨水縣,也肯定是在這兩個月內頻繁來往臨水縣。”
“故此,我們只需要安排足夠的兵力,挨家挨戶進行搜查,篩選出符合條件的人即可。”
林楓笑著頷首,杜構繼承了杜如晦的許多優點,即便推理能力不夠,可只要將具體問題擺在他的面前,他就能迅速做出決斷,所謂“杜斷”,便是如此。
“那最后一種可能呢?”杜構滿懷期待的看著林楓。
在林楓沒有到來之前,他完全是一團亂麻,思緒混亂,不知該怎么做,只能每天重復毫無意義的巡邏守衛之事。
而現在,林楓剛來,就已經給了他兩個調查的方向了。
這讓他對林楓能夠破案,越發充滿信心。
“第三種…”
林楓伸出第三根手指,道:“留下圖案,以及將尸首擺出固定樣子的兇手…曾經受到過某種創傷,這種創傷可能是幼年經歷的噩夢,或者較好的生活突遭大變,亦或者其他意外等。”
“這些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創傷,改變了其正常的行為邏輯,使得他會在諸如殺人之后,做出在額頭留下痕跡之類的行為,從而滿足其心心理的某種訴求。”
杜構聽的有些懵。
什么心理創傷,什么心理訴求?
這種后世的心理學專業術語,他聞所未聞。
不過杜構還是努力的去理解林楓的意思,他沉思了半天,說道:“林寺正的意思是,兇手會做出這種事,完全是他個人行為,與他過往的經歷有關?”
林楓點頭:“不錯。”
杜構眉頭皺了起來,前兩種可能,林楓剛說出來,杜構就迅速給出了驗證和查找的方法。
可這第三種可能被林楓給出后,杜構卻犯了難。
他說道:“這沒法調查啊。”
“我們不知道兇手的身份,怎么去調查他的過去?總不能對臨水縣的所有人的過去都調查吧?”
“不說能不能調查的出來,單單這個任務,就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能完成的。”
趙十五也是點頭如啄米。
他也覺得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誰知,林楓卻笑著搖頭:“不必這樣去廣撒網的調查,這不會有結果的,真兇不可能會如實告訴你們他的過去。”
杜構一怔:“不這樣查,那怎么查?”
趙十五也十分不解。
便見林楓笑了笑,道:“過去要查,但不必對著所有人去查…你們只需要在我們確定嫌疑人后,再去查他的過去便可,這樣就能與我的推理進行對照。”
趙十五都懵了:“義父,你這邏輯錯了吧,我們不調查他的過去,怎么知道嫌疑人是誰?”
“為什么不能呢?”林楓反問。
“什么?”趙氏和杜構都沒明白林楓的意思。
便聽林楓緩緩道:“只需要去查以前發生的案子里,是否有類似的案子便可。”
“以前的案子?”兩人一愣。
林楓緩緩道:“萊國公說,所有死者額頭上的圖案都一樣,這就說明兇手絕對不是第一次這樣做。”
“否則的話,不可能每個圖案,都一模一樣,不僅大小一樣,甚至在額頭的位置,都是眉心正中,完全對稱…也就是說,他以前絕對做過同樣的事,絕對在其他人的腦袋上多次刻出過這樣的圖案。”
“所以,你只需要發布協查函,請其他州縣的官員調查過往卷宗,尋找是否有類似的案件便可以。”
“同時也可以向刑部請求協助,各地案子無論是否破解,最后都會送往刑部,刑部的速度要比偏遠的州縣更快。”
“而一旦發現有著相同圖案的案子,我們就可以將其并案偵查,從而獲得更多的線索,線索多了,嫌疑人自然會慢慢浮現,到時候你們再去調查他的過去,就能準確的揪出他了。”
聽著林楓的話,杜構怔怔的看著林楓,臉上難掩震撼之色。
他沒想到,自己還在為發愁如何調查所有人的過往時,林楓竟然直接另辟蹊徑,找出了一條更加暢通的路。
而這條路,絕對能通!
這讓他內心不由連連感慨,只有和林楓一起查過案,才能明白神探二字意味著什么。
“當然。”
林楓繼續道:“這種尋找之前案子的方法,不是專門為第三種可能使用的,是為所有可能使用的。”
“正如我剛剛所言,兇手能畫出如此規整的圖案,絕對在之前進行過多次練習,這絕不是一次兩次能練出來的…所以,他肯定還做過其他的案子。”
這一次林楓所用的是“肯定”,而非“可能”!
心思敏銳的杜構,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他不由激動起來,恨不能手舞足蹈來表達內心的激動和振奮!
林楓的推測,他認真思考過,合情合理,合乎邏輯,完全經得起推敲!
也就是說,兇手絕對在以前,還做過一樣的案子!
他這樣做的原因,是為了儀式也好,是留下記號也好,是滿足心理的某種欲求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前一定做過!
這就夠了!
杜構只覺得原本蒙蔽自己雙眼的濃霧,瞬間散開。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隱約能看到真相了。
而這一切,都是林楓帶給他的!
林楓甚至還沒有正式開始調查,就直接給了他能夠直搗真相的方向,讓他如何不振奮,又如何不敬佩。
他看向林楓,忍不住道:“林寺正,我給你寫信向你請求,真的是我這些天內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林楓聞言,哈哈一笑:“萊國公畢竟不是我這種專門的刑獄之人,會忽視這些也正常。”
杜構重重點頭,旋即轉頭看向護衛,道:“還不快去按林寺正所說的,向刑部和其他衙門送信?記住,以萊國公的名義,隱蔽去送信,只給縣令或者刺史,讓他們秘密調查,不要聲張。”
若是以刺史的身份,其他州的刺史未必會積極配合,但以萊國公的名義,那就不同了。
護衛自然不敢忤逆,稱是后便迅速離去。
杜構目送護衛離去,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他轉過頭看向林楓,發自肺腑道:“林寺正,你是不知道我這些天,內心壓力有多大,這個案子太過詭異,兇手沒有留下任何指向他的線索,我真的毫無頭緒…我眼看往日熱鬧的漳河變得空無一條船,眼看百姓們天還未黑就不敢出門,眼看商販嘆氣,眼看慈州生意凋敝,慈州的東西運不出去,外面的貨物運不進來,整個慈州都要成為一潭死水了…我的心就無比焦慮。”
“可查案這種事,非是焦慮和辛苦努力就有用的,我是真的被逼到沒辦法了,這才唐突向你請求幫助。”
“現在,你一來,直接為我指明了方向,若能因此直接找出真兇,為臨水縣百姓祛除心中陰影,讓漳河重歸往日熱鬧,那你就是我乃至所有慈州百姓的恩人。”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向林楓深深作揖,道:“還請受我一拜,此拜非杜構拜林楓,而是慈州刺史為謝大理寺正而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