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的話,就仿佛是寒冬臘月的寒風一般,瞬間讓傅陽如墮冰窟。
他臉色在這一刻陡然慘白,全身控制不住的戰栗發抖,眼眶剎那間就紅了起來。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如果真是因此,如果真是因此…雪兒,她為什么那么傻啊,錢財再重要,在我心里,也沒有她一根汗毛重要啊!”
“我寧可一無所有,也不愿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傅陽抬起雙手捂住臉頰,淚水不由向下滴落。
林楓的話,讓他一顆心,疼的仿佛碎掉一般。
一想到自己女兒可能是因為留住自己的錢財而出現意外,他就痛如刀割。
饒是一直冷靜的蕭蔓兒,此時那雙秀眉都微微蹙起,漂亮的眸子中充滿著凝重。
林楓看著兩人,深吸一口氣,道:“不過這一切畢竟還只是我的推測,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這些,所以接下來我們需要確定傅姑娘的情郎是誰,只要能找到她的情郎,那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也就能知曉了。”
聽到林楓的話,胖掌柜連忙重重點頭,他咬牙切齒,聲音中帶著顫音:“沒錯,找到他,一定要找到這個可惡的家伙!”
他看向林楓,哀求道:“林公子,你一定要幫我找到他。”
“雪兒,我現在只希望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成為孤魂野鬼…”
林楓能感受到一個父親的痛苦與掙扎,他點著頭:“我既然答應了你,自會竭盡全力。”
傅陽聞言,仿佛走在無盡黑暗中的旅人,終于看到了一抹光亮,而那光亮,就是林楓。
蕭蔓兒靜立在一旁,視線不由看著抿嘴沉思的林楓,那雙水潤的剪水瞳內,微微閃過一抹異色。
心思敏銳的她,能感受到林楓其實一直都在有意的引導和照顧著傅陽,他是故意在分散傅陽的注意,讓這個父親,不至于崩潰。
“他內心善良,且細膩。”蕭蔓兒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林楓這時道:“傅掌柜,我問你的問題,三年前長安縣令是否也問過?”
“這…”
胖掌柜皺了皺眉,點頭道:“的確問過一些,他也問過我女兒是否有意中人,是否有婚配,不過當時我完全不知道雪兒還有意中人,所以我的回答是沒有。”
林楓微微頷首。
他就說,以他對長安縣令周賀林的了解,周賀林本事不低,只要認真調查過傅雪的房間,不可能察覺不到傅雪有心上人的問題。
聯想到丟失的首飾,肯定也懷疑傅雪的情郎了。
而周賀林沒對胖掌柜說這些,估計也是覺得說了沒什么用,以至于胖掌柜認為衙門的人什么都沒做,實際上他們做了很多努力。
可即便周賀林三年前就察覺到了,但三年來還是沒有找到傅雪。
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在尋找傅雪那個神秘情郎的事情上,遇到了難題。
林楓大腦迅速轉動,無數念頭不斷翻涌。
傅陽對其女兒情郎的事情一無所知,從他那里根本問不出任何有關情郎的事。
而傅雪消失不見,也未曾說過任何情郎的只言片語…
這一切都使得尋找那個神秘的情郎困難重重。
能從什么地方找到突破點,就至關重要了。
林楓沉思片刻,忽然看向蕭蔓兒,道:“蕭姑娘,能問伱一個問題嗎?”
蕭蔓兒有些意外道:“什么?”
林楓認真道:“你們女孩子,有了喜歡的人后,都會有什么表現?”
唐代的女子和后世的女子畢竟不同,林楓穿越過來后,所接觸的女子,要么是受害者,要么是犯人,他就沒和正常女子接觸過。
所以他還真的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正常女子,在突然戀愛后,會是什么表現。
蕭蔓兒心思聰穎,只聽林楓的問話,就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她想了想,旋即道:“正常女子的話,有了喜歡的人,肯定會日夜思念,茶飯不思,不時與其他人談論自己喜歡的人,變著法的稱贊自己的心上人,也希望其他人能稱贊心上人,獲得他人的認可。”
正常女子?
林楓不解,蕭蔓兒為什么要加上一句正常女子,難道她不是這樣?
蕭蔓兒似乎看出了林楓的不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并未解釋。
林楓看向胖掌柜,道:“傅掌柜你也聽到了,在你女兒失蹤之前,她有沒有過這樣特殊的情況,茶飯不思,或者在你面前,經常提起誰來?”
胖掌柜皺眉想了半天,旋即搖頭:“沒有,她的飯量一直都很穩定,沒有什么茶飯不思的時候。”
“至于其他人…她也從未在我面前提起過,如果她真的突然提起了哪個男子,我肯定會注意的,畢竟那個時候我已經在為她挑選良人了。”
林楓眉頭微蹙,他說道:“不在傅掌柜面前提起心上人,這個很容易理解,他的心上人很謹慎,應當是多次叮囑不讓她提起,所以傅掌柜沒聽過也正常。”
“但她的飯量并未受到影響…”他看向蕭蔓兒:“這說明什么?”
蕭蔓兒想了想,道:“說明她并沒有受相思之苦。”
“沒受相思之苦?”
蕭蔓兒點頭,為單身狗直男林楓解釋:“女子有了心上人,很容易患得患失,特別是傅姑娘這種為了心上人,能將所有首飾都送出去的女子,她能做到這一步,足以說明她肯定愛極了她的心上人。”
“這種情況下,她就更容易受到心上人的影響,而變得患得患失,放在生活里,就是偶爾會毫無緣由的高興,偶爾會十分突然的哀怨落淚,放在吃飯上,就是突然胃口變好,或者飯量變小,甚至吃不下飯。”
“可是傅掌柜卻說傅姑娘沒有這種情況,那就只能說明傅姑娘沒有受相思之苦,她的情郎應當是持續不斷的給她安全感,并未讓她有患得患失的機會。”
林楓點了點頭,這種姑娘的事,果然還是同為女子的蕭蔓兒更明白。
他問道:“怎么才能給一個女子足夠的安全感呢?”
蕭蔓兒看了林楓一眼,說道:“很簡單,經常陪伴,細心呵護,經常送胭脂首飾之類的禮物,對其他女子視而不見,給予必娶承諾…能做到這些,也就差不多了。”
這和后世也沒什么區別嘛。
林楓沉思片刻,看向胖掌柜,道:“你剛剛說過,在失蹤之前那段時間內,沒有人來找過傅姑娘,是吧?”
胖掌柜忙點頭:“對!想要進入我家,必須通過首飾鋪子才行,所以我能確定,沒有任何人來過。”
林楓想了想,又道:“那你女兒在失蹤前那幾個月,經常出去嗎?”
胖掌柜沒有任何遲疑的搖頭:“出去的次數不多。”
“和往常也沒什么區別,除了買菜、買衣服布匹和買書外,她基本上不外出。”
林楓皺了皺眉頭,他看向蕭蔓兒,蕭蔓兒此時眼中也有著疑惑,兩個聰明人明顯想到一起去了。
林楓道:“蕭姑娘,你剛剛說的安全感,第一條就是經常陪伴。”
“可是傅姑娘的情郎并未來找過她,而她也沒有經常出去,那她的情郎如何給她經常陪伴的安全感?”
蕭蔓兒搖著頭,明顯她也想不通這些,但她確信自己的話沒錯。
“還有。”
林楓思索道:“傅姑娘都不怎么出去,她又是怎么和她情郎相識的?兩個陌生人從相識到相戀,怎么也需要一些接觸吧?就算她們一見傾心,那從見面到確定關系,也至少需要兩次接觸。”
“更別說后面傅姑娘的情郎還要給她安全感與呵護,不見面根本就做不到這些,那他們是怎么見面的?”
蕭蔓兒仍是搖頭。
她固然聰慧,但她聰慧的地方在于讀書,在于洞察人心,不在于這種邏輯推理。
所以她一時間,給不了林楓答案。
林楓來到門前,看向院子。
這個如同四合院的院子,連墻壁都看不到。
四周都是房子,所以就算有人想要翻墻進出都做不到。
也就是說,傅姑娘想和情郎見面,必須要經過傅陽經營的首飾鋪。
而傅陽天天都在首飾鋪里,有人進出不可能發現不了。
難道是通過買菜、買衣服的時候,偷偷見面?
可傅陽說過,傅雪出門的次數和以往相比并未突然增加。
熱戀中的男女,怎么能忍得住不見面?就算找借口,也該多出去兩次才是。
但傅雪并未如此。
而傅雪又還是得到了足夠多的安全感。
為什么會這樣?
林楓終于明白,為什么周賀林三年都沒有什么收獲了,著實是很多事情,既矛盾又沒有頭緒。
他來回踱著步,腦海中不斷思索著這些矛盾的問題。
見林楓踱步思考,傅陽忙屏住呼吸,帶著期待又緊張的神色看著林楓。
蕭蔓兒一雙漂亮的鳳眸,視線也緊緊地跟著林楓。
看著林楓那緊緊抿著唇,下頜線繃緊,側臉棱角分明的臉龐,蕭蔓兒能感受到林楓的壓力,更能感受到林楓的決心,她只覺得林楓就仿佛是一團烈火一般,不將那隱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照亮,誓不罷休。
這時,林楓腳步忽然一頓。
他抬起頭看向兩人,道:“我想到兩種可能。”
聽到林楓的話,傅陽連忙露出喜色,道:“什么可能?”
蕭蔓兒水潤的眼眸里,也充滿著好奇。
林楓道:“要么,是傅姑娘與情郎的見面,是通過某種我們沒有料想到的方式,這種方式需要我們根據傅姑娘之前的行蹤進行推斷。”
說著,林楓看向傅陽,道:“傅掌柜,我希望你接下來能寫出關于傅姑娘在失蹤前至少三個月的行蹤,要具體到每一天。”
“可以不用具體到詳細時辰,但必須寫明她這一天都干了什么,是出門了還是沒有出門,出去做了什么,沒出門又做了什么…不過這些事已經過了三年了,你還記得嗎?”
傅陽毫無遲疑,重重點頭。
他說道:“林公子可能不知道,對我而言,我這輩子的記憶都好像停留在雪兒消失的那一天了。”
“雪兒消失之后這三年,我每天過的都渾渾噩噩,你要問我這三年的事情,我可能真的說不出來。”
“但雪兒失蹤前的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一閉眼睛,就會出現那時的畫面,我也曾想過,雪兒是否是離家出走,不是發生了意外,所以我天天都在思考她失蹤前的事,那些事牢牢的刻在了我的腦海里,我就算什么都可能忘了,但關于我女兒的事,我永遠不會忘!”
聽著傅陽的話,林楓默然。
一個和女兒相依為命的父親,在女兒失蹤后,人生就仿佛一瞬間沒了希望和干勁,仿佛悲歡離合,一切都停在了那一天…林楓能理解傅陽。
在前世他經手過的案子里,有不少受害者家屬,都是這樣,走不出痛苦的過往。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因為只有停留在那些記憶里,他們才能看到自己再也見不到的親人。
林楓點了點頭:“那接下來,就有勞傅掌柜詳細的寫出那段時間的事,若是忘記了,就空下來,切莫亂寫。”
傅陽重重點頭:“放心吧,我都記得十分清楚,絕不會忘記。”
林楓微微頷首,繼續道:“而第二種可能…”
他視線重新落在兩人身上,道:“就是傅姑娘可能并不需要見到情郎,就能解相思之情…”
蕭蔓兒眸光微動,道:“你的意思是說…她有某種能慰藉相思之情的東西,可以寄托相思之情的物品?”
林楓點頭:“蕭姑娘你剛剛也提過,想要獲得安全感,除了陪伴外,情郎送出的禮物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想…如果有情郎給出的禮物,或者信件之類的能夠寄托彼此感情的東西,那么即便不是經常見面,應該也能讓傅姑娘感受到安全感。”
就如后世的異地戀。
經常買禮物,沒事發信息,再偶爾見一面,只要感情深厚,也沒見誰茶飯不思的。
蕭蔓兒認真想了想,眼眸陡然一亮,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林楓:“的確有這種可能性…甚至根據傅姑娘不怎么出門的情況,這種可能性極高。”
緊抿嘴唇的林楓,終于是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看向胖掌柜,道:“傅掌柜,你有沒有見過你女兒拿過什么不屬于她的東西?”
“或者在你女兒失蹤后,你有沒有在她的房間,或者別的地方,發現過什么不屬于你們家的東西?”
傅陽皺起了眉頭,搖頭:“沒有啊。”
沒有?
自己猜錯了?還是說被藏起來了?
林楓瞇了瞇眼睛,沉吟片刻,道:“我們兵分兩路,傅掌柜先去寫出傅姑娘失蹤前的行蹤吧,我們來翻找一下,看看是否有東西被傅姑娘給故意藏起來了。”
傅陽一聽,自是不會遲疑,他忙點頭:“我這就去寫…林公子隨便翻,哪怕將我的房子拆了都無所謂,只要能找到我女兒的線索,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林楓笑道:“傅掌柜放心吧,就算我們想拆,也沒那個本事。”
傅陽當然明白這些,他就是告訴林楓自己的態度,為了找到女兒,他不會給林楓任何限制。
說完,他直接走出了房間,去到自己房里書寫女兒的行蹤。
待他離開后,蕭蔓兒看著林楓,好奇道:“這個房間還用再搜嗎?我們剛剛已經翻過了。”
林楓看著臥房書房兩用的房間,緩緩道:“重新搜…之前我們只是簡單翻找,但如果傅雪想要完美的藏匿情郎的東西,那就絕不會輕易被人翻到。”
“而且對傅雪來說,她的房間是她心理上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也是她最可以毫無保留流露真情的地方,所以我覺得,如果真的有情郎給她的東西,藏在這個房間的概率最高。”
蕭蔓兒點著頭,贊同道:“好,聽你的。”
說著,蕭蔓兒便主動去翻那些衣柜。
林楓看著蕭蔓兒認真翻找的身影,看著那陽光穿過窗柩,打在她身上的光彩,只覺得蕭蔓兒白皙的皮膚好像在閃著光一樣,這讓林楓忽然有一種鄰家妹妹的感覺。
明明他和蕭蔓兒是初次見面。
可蕭蔓兒給他的感覺,卻仿佛認識了很久一樣,十分自然,相處起來絲毫不覺得尷尬。
這種狀態,讓林楓覺得很舒服。
深吸一口氣,林楓暫時將相親二字排除腦海,目光看向這個房間,也開始了翻找。
他先從書房的區域翻找。
從傅雪書寫的紙張能看出,傅雪是一個喜歡表達感情的姑娘。
她因為對情郎的承諾,沒法向父親說出情郎的事,但她卻通過那些愛情詩,寫出了自己心中的情愫與想法。
從這方面能看出,傅雪平常一定沒少在書房里想念情郎。
所以,如果有情郎給她的睹物思人的禮物的話,傅雪會不會就藏在這間書房里?
在想念情郎時,隨時都能拿出來,并且看著那禮物,心中的甜蜜也會促使她忍不住想要通過筆墨來表達?
一邊想著,林楓一邊坐在了桌子旁的凳子上。
他閉上眼睛,沉靜內心,讓自己的思維處于最活躍的狀態,讓自己的理智處于最冷靜的狀態,他要化身杠精,對任何的細節帶著最大的挑剔,用最挑剔的目光看待所有的事。
這時,他睜開了雙眼。
漆黑的眸子里,浸染著黑夜一般的濃墨,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他視線一寸寸掃過書房區域。
從書架,到墻壁。
從地面,到裝飾。
一寸寸看過。
可是林楓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
書架上的書擺放整齊,墻壁上的畫也毫不傾斜。
地面上更是沒有任何劃痕或者壓痕。
林楓想了想,起身來到書架旁,將書架上的所有書都抽出來查看了一遍,確定書籍沒有問題,書籍后面也沒有藏匿其他東西。
挪動書架,書架后的墻壁同樣完好。
分別檢查墻壁上的字畫,字畫后也沒有機關暗格。
林楓站在門口,眉頭微蹙。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想的過于復雜了。
傅雪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應該沒有能力偷偷建造什么機關…
她藏東西,不會那么復雜。
可是,這房間里,又有什么地方,能不復雜,又不會被人輕易發現的?
三年前周賀林他們肯定來搜查過,傅陽這些年不斷來打掃,肯定也翻過,但他們都沒發現。
什么地方,是他們都會忽略的?
“林寺正,沒有發現。”
這時,蕭蔓兒從屏風后走了過來,搖頭道:“每一個柜子,我都詳細檢查了,里面除了衣服外,沒有額外的東西。”
“梳妝柜里也是空的,床榻我也仔細檢查過了,也是什么都沒有。”
“我甚至爬到了床榻下面,但在那里只有兩雙繡花鞋,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沒有了。”
聽著蕭蔓兒的話,林楓心中忽然一動,說道:“繡花鞋?”
蕭蔓兒點頭:“就在床榻下面。”
林楓走了過去:“我瞧瞧。”
通過鞋子,是有機會推斷出傅雪去過哪里的,或許能從鞋子上得到線索。
蕭蔓兒蹲下身來,將兩雙鞋子從床榻下取了出來。
“就是這兩雙。”
林楓視線看去。
只見這兩雙繡花鞋,鞋面不厚,就是兩層薄布,屬于夏天穿的鞋子,結合傅雪是七月初十失蹤的,想來就是傅雪失蹤前經常穿的鞋子。
兩雙鞋子雖然都繡著花,但所繡的花不同。
左邊的鞋子繡的是牡丹,右邊的鞋子繡的是荷花。
牡丹與荷花爭相綻放,惟妙惟肖,看得出來傅雪有一雙巧手。
林楓也蹲下身來,拿起左邊的牡丹鞋子。
將鞋倒翻。
目光向上看去。
只見這雙鞋子的底部沾著一些薄土,薄土內有著些許的白色顆粒,林楓指尖取下這些很小的顆粒,視線靠近,仔細看了一下。
旋即道:“這是草籽,看來她穿著這雙鞋,去過有野草的地方。”
蕭蔓兒想了想,道:“有野草的地方…出了長安城嗎?”
林楓搖頭:“未必,只要是寺廟道觀,或者大戶人家的花園里,都能踩到草籽,而長安城內,這種地方太多了。”
蕭蔓兒忙點頭,對林楓的推理表示認可。
林楓又仔細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額外的線索,便放下這雙鞋,拿起了右邊的荷花鞋子。
可在仔細檢查荷花鞋子后,林楓微微蹙眉,道:“這雙鞋子十分干凈,鞋底一丁點薄土都沒有…”
蕭蔓兒道:“難道是新鞋子,還沒穿過?”
林楓微微蹙起眉頭:“新鞋子的話,不應該隨意放在床榻下面吧?時間長了灰塵一落,新鞋也成舊鞋子了。”
說著,他看向蕭蔓兒,道:“你在翻箱倒柜時,有沒有發現她其他的鞋子?”
蕭蔓兒點頭:“在一個柜子里發現了。”
說著,她直接來到一個柜子前,翻了一會兒,拿出了一雙鞋子。
也是一雙繡花鞋,不過要厚一些,看起來是秋冬的鞋子,這雙鞋子繡著梅花,正被一個包袱包著,十分的干凈。
林楓道:“你看,對于不是經常會穿的鞋子,傅雪很明顯會小心的將其放好,避免它被灰塵覆蓋。”
“可這雙荷花鞋子,鞋底沒有沾染任何外面的薄土,卻和另一雙鞋子一起放在了床榻下面。”
蕭蔓兒眼眸頓時亮起,看向林楓的神色難掩驚艷,她說道:“這么一說,這雙荷花鞋子真的有問題,那傅姑娘為什么要將其放在這里?”
林楓目光閃爍,只覺得自己即將就要抓住那關鍵之處了。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拿著這雙鞋子,站起身,腦海不斷閃過自己剛剛查看過的畫面。
每一個畫面,每一個自己看過的東西,如同幻燈片一樣,一張一張的閃過。
地面,墻壁,書架,書桌,凳子…
忽然間,林楓猛的抬起頭,道:“凳子!”
“什么?”蕭蔓兒一怔,饒是聰慧的她,一時間竟也沒明白林楓的意思。
林楓看向她,雙眼明亮的嚇人,他說道:“傅雪坐的凳子!”
說著,他直接向外走去。
蕭蔓兒看著林楓急行的背影,回想著剛剛林楓那明亮的雙眸,微微怔了一下。
那種明亮的眼睛,她竟是從未見過。
那不是心思單純的清澈,也不是深謀遠慮的心機,而是窺破虛妄的明亮,仿佛在那雙眼睛里,任何的迷障,任何的虛妄,都無所遁形,最終都會被破除。
“蕭姑娘,你來看!”
林楓的聲音從書房區域響起。
蕭蔓兒這才緩過神來,她忙快步來到林楓身旁。
就見林楓視線正看著桌子旁的一個凳子。
林楓指著凳子邊緣,道:“你看這是什么?”
蕭蔓兒仔細看了一眼,道:“磕碰的痕跡,而且有好幾處。”
林楓點頭,他又指著另一個凳子:“你再看看對面的凳子。”
蕭蔓兒忙去檢查了一下,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異色:“另一個凳子完好無損,一點磕碰的痕跡都沒有。”
林楓說道:“這個房間里只有兩個凳子,一個是置于里側的,很明顯是傅姑娘自己坐的凳子,一個則是桌子對面的,那是給客人坐的,而傅家只有傅陽父女倆,可以確定,那就是給傅陽的。”
蕭蔓兒忙點頭,贊同林楓的推論。
林楓繼續道:“這個表面有著磕碰痕跡的凳子,是傅姑娘的,明明是兩雙一模一樣的凳子,為什么傅姑娘的凳子會有明顯的磕碰痕跡,另一個凳子卻沒有?”
蕭蔓兒秀眉微蹙,漂亮的臉蛋上露出思索之色,她想了想,道:“傅姑娘難道用自己的凳子做了什么特別的事,所以才會在這上面留下痕跡?”
林楓點頭,道:“會是什么事,能讓凳子磕碰成這樣?”
蕭蔓兒搖著頭,沒有想到。
林楓見狀,也不掉相親對象的胃口,他說道:“想想傅姑娘那雙奇怪的繡花鞋吧。”
“她不穿的鞋子,明明有收起來保護的習慣,可那雙荷花鞋子,卻沒有被保護,而是與另一雙鞋子一起放在了床榻下面…根據傅姑娘的習慣,我們有理由推斷,那雙荷花鞋子應該也是經常穿的。”
“可是她經常穿這雙鞋子,但鞋子的底部卻沒有任何薄土,又是為什么?”
蕭蔓兒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她剛洗過這雙鞋子?”
林楓點了點頭:“的確有這種可能,這個可能去問一下傅掌柜就能知道對不對。”
說著,林楓毫不遲疑,直接離開了房間。
蕭蔓兒沒想到林楓因為自己一個猜測,直接就跑了,通過林楓的反應,她能知道,林楓的猜想應該不是自己的猜測,可他并未直接否決自己,而是根據自己的猜想去驗證。
還真是一個足夠謹慎的人。
沒多久,林楓返回了。
他向蕭蔓兒道:“我問過傅掌柜了,傅掌柜說傅雪洗刷鞋子都是有固定日期的,那段時間傅雪并未洗刷過鞋子,所以你的猜測可以排除了。”
蕭蔓兒點著頭,她靈動的眼眸看著林楓,道:“那還能是什么情況?”
林楓說道:“很簡單,字面去理解就行…這雙鞋子是她會穿的,但鞋底沒有薄土,也沒有洗過,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
林楓看向蕭蔓兒嬌俏的臉蛋,道:“傅姑娘沒有穿這雙鞋出過門,換句話說,這雙鞋的行動范圍,只在這個房間里!”
蕭蔓兒秀眉一蹙:“只在房間里穿這雙鞋?這行為很奇怪啊,這地面又沒有鋪地衣,只是普通的石磚,沒必要專門換鞋吧?”
林楓點頭:“的確沒必要換鞋,我問過傅掌柜,他說沒有這個習慣。”
蕭蔓兒更不解了:“那傅姑娘為何這樣做?”
林楓笑了笑,道:“任何看起來異常的行為,都必然有其這樣做的邏輯,所以我們可以這樣去分析。”
“傅姑娘為什么要穿干凈的繡花鞋?既然不是她特有的習慣,那就很明顯,她是不希望踩臟什么東西。”
“那么她會怕踩臟什么東西呢?”
“環顧這個房間,唯一有異常的,也就只有這個凳子了。”
“再結合這個凳子上明顯的磕碰痕跡,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測…”
林楓漆黑的眸子閃爍著令人炫目的光芒,他嘴角揚起,道:“她怕踩臟的,就是這個凳子,她應該是經常踩著這個凳子,而凳子上的磕痕,不出意外就是她在爬凳子或者下凳子時,不小心將凳子弄翻,導致凳子磕碰到了地面上,才留下的這些磕痕。”
蕭蔓兒心中一動,直接道:“很有可能!”
“可她一個姑娘家,為什么要經常爬高?為此還給自己專門準備了一雙干凈的鞋子?結合我們之前的疑問,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蕭蔓兒靈動水潤的眸子,在聽到林楓的這些話時,陡然明亮了起來。
她眼眸亮晶晶的看著林楓,俏臉因為突破難關找到了真相而十分激動發紅,道:“傅姑娘將情郎給她的東西,難道藏到了高處?正因此,她才必須要經常踩凳子?”
林楓輕笑點頭:“不出意外,就是如此。”
說著,林楓抬起頭,看向頭頂的房梁,他說道:“在這個房間里,需要踩著凳子,并且不會被人輕易搜查和發現的地方,也就是這些房梁了。”
蕭蔓兒聞言,忙道:“快找找看。”
林楓見蕭蔓兒激動的樣子,輕輕笑了笑。
他不再耽擱,直接扶正凳子,然后站了上去。
站上去后,林楓才發現這個凳子的一個腳似乎有些矮,使得站在上面后,身體不是太穩。
不過對林楓來說,倒也不算什么問題。
站直身體,因為林楓個子比較高,一眼就能看到眼前橫梁的情況。
只見橫梁上布滿了灰塵,可是并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林楓倒也不失望,畢竟橫梁并非一根。
他踮起腳尖,向其他橫梁看去。
白天的光線好,哪怕橫梁那里照不到陽光,也還是能用肉眼看清楚橫梁上的情況。
很快,林楓眸光一閃,在自己正對面的那根橫梁上,發現了東西。
他迅速下了凳子,而就在他剛落地的同時,那個凳子因為一腳不穩,在自己跳下時隨著慣性,竟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看著這一幕,林楓終于明白,為什么凳子上的磕痕這么多了,這個凳子本身就有缺陷。
他看了一眼對面的凳子,那個凳子四個角穩穩當當,沒有任何問題,明顯爬它更安全。
可傅雪卻沒有用它。
看來正如傅陽說的那樣,傅雪是一個會為他人著想的善良姑娘,那個凳子是為她父親準備的,她絕不會去踩父親的凳子。
林楓拿起倒下的凳子,迅速擺在另一根橫梁下,站在凳子上,輕松就拿下了橫梁上的東西。
這是一個木箱子。
因為木箱子不大,被橫梁遮擋,站在地上根本就看不到箱子的存在。
正常情況下翻找東西,最多也就翻箱倒柜,誰又能想到東西被傅雪藏在了橫梁上呢?
正因此,足足三年,這個箱子也沒被人發現。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蕭蔓兒看著林楓拿下的木箱子,那雙明眸止不住的露出激動之色,她甚至都忍不住要擊掌表達自己的興奮了。
自打見到蕭蔓兒后,蕭蔓兒一直都表現的很寧靜淡泊,林楓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他輕笑道:“看來我們運氣不錯,這么快就找到了。”
“這和運氣有什么關系?”
蕭蔓兒目不轉睛的看著箱子,道:“那是你厲害,若是其他人的話,估計除非這座房子塌了,否則都發現不了。”
林楓笑了笑,他將木箱子放在桌子上,視線向上看去。
只見木箱子上落滿了灰塵,隨手一揮頓時灰塵滿天飛。
蕭蔓兒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來一塊手帕,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很快,箱子的完整面貌出現在兩人視線里。
只見這是一個長方體的箱子,箱子由幾塊木板通過榫卯結構打造而成。
在箱子上方的蓋子上,有著雕刻出來的字跡。
——贈摯愛雪兒。
看著這五個字,林楓眼皮不由一跳。
蕭蔓兒秀眉也輕輕一蹙,她說道:“有些肉麻。”
即便唐朝很開放,男女關系遠沒有其他朝代那么緊張含蓄,可這五個字,還是過于肉麻了。
特別是在知道送禮物的男子,還不是什么好人后。
這五個字,更加讓人覺得諷刺。
林楓深吸一口氣,刨除腦海中的復雜想法。
他低下身,仔細觀察著箱子表面,道:“箱子簡陋,上面還有木頭的倒刺,連油漆都沒有涂抹,再加上字跡是雕刻在上面的,不是用毛筆書寫的,可以確定,這個簡陋的箱子,應該是傅姑娘情郎自己親造的。”
“但箱子雖然簡陋,可隼牟結構絲絲入扣…”
林楓指尖觸碰木板接合的地方,繼續道:“沒有發現多次返工重做的痕跡,可以確定…傅姑娘的這個情郎,擁有一定的木工手藝,由此推測他很可能曾經或者現在扔就以木工手藝討生活,在尋找他時,可以優先考慮專門制造家具的作坊。”
見林楓三言兩語,只憑一個木箱表面,甚至連里面的東西還沒看一眼,就將目標的身份甚至位置都圈定了出來,蕭蔓兒的眼眸,越發的璀璨。
她抬起靈動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著林楓,那雙明眸的光采,比之以往任何時刻,都要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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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