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趙夫人心中…
聽著林楓的話,眾人都表情復雜的看向趙夫人。
這一刻,便是普通的趙府下人都明白了。
說什么裝鬼之人,找什么裝鬼之物…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鬧劇。
根本就沒有裝鬼之人,根本就沒有鬧鬼之事!
這一切,都是趙氏的謊言!
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陸辰鶴只覺得心都寒了,他忍不住看向趙氏:“趙夫人,你將本官騙的好慘!本官聽信你的話,真以為有那裝鬼之人,到趙府后,就費盡心思的搜查,甚至連茅房都沒放過…結果…”
他搖著頭,都要罵娘了:“本官臉都丟光了,你說,本官這一晚上忙了個啥?”
趙茜一聽,質問道:“你真的在騙我們?你究竟想干什么?”
趙嫣然也帶著不敢置信的神情看著趙氏。
趙氏單薄的身軀微微發抖,她牙齒咬著唇,只是搖頭,卻不說話。
林楓見趙氏不開口,緩緩道:“趙夫人,你可知在陸長史孫郎中他們費盡心思去尋找那所謂的裝鬼之物的藏身之地時,我在想些什么?”
趙氏緊張的抬起頭,看向林楓。
然后,她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深邃的,仿佛能看穿她全部心思的眼睛,這讓她頓時一驚,忙又低下了頭。
林楓抬起手,指向門口,道:“我關注的是…它!”
眾人循著林楓手指看去,便見林楓指著的正是那灘猩紅的鮮血。
“血?”孫伏伽疑惑道。
林楓點了點頭,說道:“在我意識到有人裝鬼的可能性極低后,我就在考慮如何才能找出證據,來證實我對趙夫人說謊的推測。”
他看向趙氏,道:“趙夫人伱真的很聰明,在我詢問你那鬼是飄直線還是曲線時,你頓了一下,我想那時,你就已經明白我問這話的意圖了。”
“所以你故意誤導我,說走直線…甚至還專門讓我站在橫梁下,告訴我鬼就停在那里。”
“從而讓我去誤以為鬼是用繩子進行飄動的,這樣的話,我們就會向著裝鬼的事調查,而無法懷疑到你的身上。”
陸辰鶴聞言,重重點著頭,他就是這樣被誤導的!
甚至在剛剛,還自以為是的發表了那樣的破案言論。
結果呢?
丟臉至極!
和林楓一比,簡直是無地自容!
在這一刻,陸辰鶴才終于明白,為什么便是魏征這樣正直嚴肅的人,都愿意將周婉兒案子的重查交給林楓了,林楓在斷案上的本事,真的太厲害了。
反正自己是遠遠不及。
林楓繼續道:“為了不被人識破你的謊言,你費盡心思誤導我們思緒,并且遇到無法解釋的地方,你直接用‘暈了、沒注意、嚇傻了’來搪塞,不能不說,即便我知道這些話是借口,但也偏偏沒法反駁你,畢竟我沒證據證實你的話是借口。”
“只是…”
林楓話音一轉,看向趙氏:“很可惜,你除了說謊外,終究還是做了一件事!”
他指著地上的鮮血:“你為了讓鬧鬼的事更真實,為了達成讓所有人都相信趙德順鬼魂真的回來的謊言…你在地上灑了這些看起來觸目驚心的鮮血。”
“這些鮮血可不是那不存在的裝鬼之物,它是真正存在的…也就是說,裝鬼之物沒有,但裝血的器皿一定存在!”
裝血的器皿!?
眾人頓時恍然,對啊!這個血沒有容器是絕對帶不過來的!
既然有血,就一定有容器!
我們在為虛無縹緲的裝鬼之物發愁時,林楓竟是已經在考慮唯一的物證了…孫伏伽心中無比的感慨,既敬佩,又嘆息,越是和林楓接觸,越覺得自己差的太多了。
他當即看向陸辰鶴,道:“陸長史,你們在搜查趙府的時候,可曾發現了裝血的容器?”
陸辰鶴卻是皺著眉頭:“沒有發現…其實我們在尋找裝鬼之物時,也曾想過血液的事,畢竟這也算裝鬼之物的一種,但我們廚房菜窖什么的都找過了,甚至連書房的花瓶都翻過了,也沒有發現帶血的容器。”
“沒有?”
孫伏伽眉頭一皺。
怎么會沒有呢?
沒理由沒有的啊!
他不由看向林楓,其他人也都同樣茫然看向林楓。
卻見林楓神色不變,他緩步在趙氏房間內走動,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找不到很正常。”
“畢竟趙氏如此聰慧,既然想過有人可能會調查裝鬼之人,又豈會給自己留下這么容易發現的破綻?”
“那裝血的容器,若這么容易被找到,她還怎么維持自己的謊言?”
陸辰鶴與孫伏伽對視了一眼,皆點了點頭。
陸辰鶴道:“林公子說的有理…只是我們哪都沒找到,那她用來裝血的器皿被她藏在哪了?”
林楓看向仍舊低著頭的趙氏,他說道:“這正是我一開始所不解的,這血量可不少,你究竟是用什么裝載的它,又是如何將其藏的如此隱秘,連官府幾乎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直到…”
林楓忽然越過屏風,來到了床榻前的梳妝臺前,他目光看向梳妝臺上的小箱子,緩緩道:“直到我看到了這些…我才意識到這些東西的存在太不應該,繼而對一切恍然大悟。”
眾人一聽,都連忙伸長脖子看去。
魏征更是發動身份卡效果,占據了視野最有利的區域。
然后…他們就看到,林楓從那小箱子里,拿出了一個扁圓柱體的小瓷瓶。
“那是?”
孫伏伽猜測道:“好像是胭脂水粉的瓶子?”
林楓點頭:“就是裝胭脂水粉的瓶子。”
孫伏伽皺眉道:“子德,你該不是想說…那些鮮血,是裝在這些小瓶子里的吧?”
林楓笑道:“為什么不呢?”
孫伏伽一愣:“難道真的是?可這也太小了吧?”
其他人也都是一怔。
林楓緩緩道:“趙德順身死到今日,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又聽聞趙夫人對趙德順感情甚好…所以,正常來說,趙夫人對趙老爺感情那么好,趙老爺死去又不久,那趙夫人怎么都不該用這些胭脂水粉打扮自己吧?”
趙嫣然說道:“當然了,伯父尸骨未寒,伯母終日以淚洗面,怎么可能會涂抹胭脂水粉?”
林楓笑了:“這就對了…趙夫人不會打扮,那這一箱子明顯被人動過后隨意放置的胭脂水粉就很明顯太奇怪了。”
“一個多月都不曾打扮過的人,為何裝胭脂水粉的箱子會打開?為何里面的瓶子有明顯被人動過的痕跡?”
“想到這些,我才終于明白…”
林楓將手中的瓷瓶打開,然后瓶口向下倒置,道:“它里面裝的應該不是胭脂水粉,而是…鮮血吧。”
啪嗒!啪嗒!
隨著瓶口倒置,就見一滴一滴的鮮血,從那小瓷瓶中滴出,落在地面上,頓時化作一個個血花。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震驚的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他們怎么都沒想到,趙氏竟然會用這些平常裝胭脂水粉的如此小的瓶子,來裝這些鮮血!
這么多的鮮血,得用多少個小瓶子才能裝得下啊!
怪不得衙門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裝血的器皿,他們怎么可能會想到,趙氏會用裝胭脂水粉的小瓶子,來裝鮮血?
陸辰鶴猛的抬起頭看向趙氏,其他人也都瞪大眼睛看向趙氏,只見身軀單薄的趙氏,全身都在發抖,她臉色慘白,素手緊緊握著衣角,宛若被風霜捶打隨時會凋零的蓮花。
林楓說道:“這些小瓶子瓶口不大,想要快速將鮮血都倒出來,需要用力向下敲動瓶底,或者直接用力甩動才行…所以我想,趙夫人你身上的那些血點,應該就是你在倒這些鮮血時,不小心沾上的吧?”
趙氏閉上了眼睛,終于不再沉默了,她點著頭,聲音沙啞道:“應是如此,妾身當時太著急了,生怕被人發現,所以慌忙之下,未曾注意到衣服上竟沾了血點。”
她承認了!
這一刻,真相已經徹底明了!
證據完善,案件已破!
陸辰鶴嘆息一聲,他看向林楓,心悅誠服,忍不住道:“林公子…本官服了!本官自以為在偵破案件上,有些本事,可今日一見林公子斷案,本官方知什么叫真正的斷案如神。”
“在本官還在為虛無的裝鬼之物發愁時,林公子明明已經被本官給帶偏了,卻還能迅速發現事實的真相…本官和林公子一比,當真是云泥之別啊。”
聽到陸辰鶴這發自肺腑的感慨之言,趙府眾人的神情,也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身軀單薄的趙氏,根本不敢與林楓對視。
容顏俏麗的趙嫣然,大眼睛則滿是好奇的看著林楓,似乎在想,這世上怎么有這么聰明又厲害的人。
周松林目光躲閃,神情頗為忌憚的看著林楓。
哪怕是趙茜,在這一刻,都鐵青著臉移開視線,不敢對林楓再露出那般敵意的視線了。
就連趙方這個奇葩小孩,也都將注意力從螞蟻身上,移到了林楓身上,且難得有了好奇之色。
所有人對林楓的態度,已然隨著林楓查出鬧鬼的真相,悄然發生了變化。
孫伏伽看到這一幕,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林楓接下來在趙府的查案,不會有太大問題了。
魏征看著林楓,也面露笑意,眼中充滿著欣慰與滿意。
雖然這一次的鬼沒有抓到,那手法也不如皇宮鬧鬼案里小孔成像那樣精妙,但同樣無比的精彩,同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回去后,他相信戴胄肯定會因沒有親自見證這一幕而捶胸頓足的!
“伯母,為什么啊?你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謊?”
這時,趙嫣然的聲音忽然響起,她滿是無法理解的神情。
趙茜更是雙手叉腰,惡狠狠盯著趙氏,道:“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說謊說我兄長的鬼魂回來了,究竟有什么陰謀?”
周松林咳嗽了一聲,支持自己的娘子:“嫂子,你這樣做是不對的,你有什么想法你直接和我們說嘛,為什么非要說這樣的謊言呢?”
趙方似乎覺得接下來的事會很無趣,重新撅起屁股捅螞蟻窩。
趙氏抿著嘴,她說道:“我…我…”
林楓見趙氏不知該如何開口,便道:“她不是已經告訴過我們了?”
“什么?”
眾人看向林楓。
便聽林楓道:“趙夫人剛剛說過…她說趙德順的鬼魂,一直重復兩句話。”
“我的寶貝呢,為何不在我的身側?”
林楓看向他們,道:“我想,這就是她的目的吧,她應該是看你們給趙德順的陪葬太寒酸了…怎么說趙德順都是商州首富,一手打造了如今的財富,結果他死了,你們都不將趙德順平常喜歡的寶貝放進去陪葬,她身為娘子,這是看不進去了吧。”
趙氏抿著嘴,眼眶發紅,道:“不止是如此。”
“今日上午,妾身和嫣然去老爺的藏寶室,想睹物思人,整理一下老爺生前最喜歡的那些東西。”
“可誰知…當妾身與嫣然到藏寶室后,卻發現藏寶室內空無一物,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說著,她抬起頭,看向趙茜,道:“下人說…是你,將里面所有東西都拿走了。”
趙茜抱著膀子,冷聲道:“那是我兄長留給我的,我拿走天經地義…怎么,你還想這些東西都給你?你一個妾室哪來的臉敢說這樣的話!”
趙氏被趙茜懟的臉色蒼白,她全身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
趙嫣然趕緊抓緊趙氏,防止趙氏摔倒,趙氏才繼續道:“老爺下葬時,你不允許我們給老爺太多的陪葬品。”
“現在就連老爺生前的所有東西,你也全都拿走了,一件也沒留下…我真的忍不了了,老爺那樣一個喜歡華貴物品的人,他九泉之下怎么能安息?”
“所以…所以…”
趙氏閉上眼睛,道:“所以我只好用這樣的手段,希望能用老爺的鬼魂,為老爺要回一些東西,至少…讓老爺的陪葬品,不要那樣寒酸。”
趙茜冷笑道:“借口!這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另外,我兄長那些寶貝,你一件也別想拿走!那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一個妾室,這么多年也沒說為我兄長誕下一個子嗣,也就兄長善良,要是我,早就將你趕走了!現在兄長沒了,我還留你在趙家吃口飯,已經算很有良心了!你還想要睹物思人?也不瞧瞧你配見到那些寶貝嗎?”
“這趙府現在我做主!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林楓終于明白,她為什么要招贅婿了,這蠻橫的樣子啊,太想一巴掌拍過去了…他看向孫伏伽,示意孫伏伽管管。
可孫伏伽也只能無奈搖頭,清官難斷家務事,再說他們也沒立場出手。
古代妾室地位太低了,趙茜沒有外嫁,是招的贅婿,理論上趙家沒男丁了,她就是主人,所以她對趙氏的呵斥,外人真的沒權利去管。
“我可還沒死呢,什么時候趙府是由姑姑一個婦道人家做主了!”
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趙府眾人都是一愣。
林楓則眼眸亮起,對啊,怎么把趙明路這小子給忘記了。
別人沒法插手,趙明路可太有理由插手了。
只見趙明路大步從后方走來,他路過林楓時,停了一下,十分莊重的向林楓行了一禮,然后才來到趙茜面前,道:“姑姑,我覺得我應該有資格,去處理我爹的后事,以及我爹的遺物吧?”
“將至,你怎么會在這?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趙明路,字將至,是由趙德順專門花重金請人為趙明路起的,源自荀子.修身中“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則未來可期”,飽含趙德順父親對兒子的期待。
趙茜看著突然出現的趙明路,整個人無比的意外,趙府其他人,也都或驚訝,或驚喜,或喜極而泣的看向趙明路。
趙氏眼眶發紅,看著瘦削的趙明路,看著趙明路那深陷的眼窩,瘦的脫相的臉頰,滿是心疼道:“你怎么變成這樣了…是姨娘沒用,讓你在牢里吃苦了。”
還真是親如親生母子,自己受了這么大的委屈,見到趙明路的第一句話,卻是在心疼為她站出來做主的趙明路…林楓將這一幕看在心里,暗暗點頭。
同時視線觀察著其他人的表情與反應。
趙明路的突然出現,完全出乎趙府所有人的預料,或許能從這些人的第一反應里,看出些許門道來。
趙茜肥胖的臉上滿是驚愕和意外,見不到一點高興的神情…看來趙明路的歸來,對趙茜來說,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興的事。
結合在牢房里,趙茜詢問趙明路是否真殺了人…林楓瞇了瞇眼睛,心中有些感慨。
大戶人家就是這樣啊,雖然有著驚人的財富,可在那財富面前,很多親情也都會因此而淡漠了。
周松林眼睛有些躲閃,似乎有些怕趙明路,林楓若有所思。
而趙方…真是個怪少年,毫無反應,仍舊在玩螞蟻。
至于漂亮姑娘趙嫣然,則喜極而泣,看向趙明路的神情充滿著激動與高興,似乎漂泊的船只有了能夠依靠的港口…也是,她一個外人,趙茜對她十分不喜,趙明路回來了,她的日子至少會好過不少。
其他的下人們,則多數都是驚喜的,看得出來趙明路在下人心中的地位不低。
林楓將所有人的反應都收歸眼底,暗自揣摩。
身為趙家唯一男丁的趙明路一出現,趙茜的囂張氣焰頓時消減了不少,不過她仍舊在努力維持自己的強勢與體面。
“將至,你不懂,我也是有苦心的。”
可趙明路都是差點死過一次的人了,也不是以前那個容易被忽悠和欺負的軟弱讀書人了。
“我不懂?那就請姑姑當著所有人的面好好說一說,究竟什么可笑的苦心需要對我爹后事如此苛刻?”
“你…”
一場姑姑與侄子之間的戰斗,瞬間爆發!
趙十五躲在一旁傻笑,看的津津有味:“真是精彩啊,不愧是大戶人家…在別的地方都看不到這么精彩的斗爭。”
可他正看的起勁呢,卻忽然被林楓給拉走了,他茫然的看向林楓:“義父,你不看戲?”
林楓翻了個白眼:“瞧瞧他們的第一反應就夠了,這種家庭狗血劇沒什么好看的。”
“義父,那我們這是?”
趙十五見林楓抓著他向門外走,茫然道。
便見林楓瞇著眼睛,道:“趁著所有人都被吸引到這里,我們去周婉兒案發現場瞧一瞧。”
他深夜抵達,趙府的人絕對無法預料到他會這個時候到來,也就是說…如果真的存在下毒第三者,也定是無法預料到他會這個時候到達的,趁著趙家人都被牽制住,正是自己去現場的好機會。
若等到明天早上,可能那個第三者就會根據自己剛剛表現出的能力,偷偷做些什么了。
所以現在趁著所有人毫無防備,去現場剛剛好。
趙十五一聽是正事,當即沒有二話,大步就走出了門外。
可忽然間,他卻見林楓停在了門口。
“義父?”
趙十五疑惑看去。
就見林楓來到窗前,蹲了下來,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
趙十五湊近看了看,道:“棉花團?”
只見林楓手中,正捏著一個指肚大小的棉花團。
趙十五問道:“這棉花團有什么問題嗎?”
林楓搖了搖頭:“不知道,剛剛人多,有人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沒注意到這棉花團。”
趙十五想了想:“鬧鬼之事都是趙氏編撰的,那就不存在裝鬼之人了,這棉花團應當沒什么問題吧?”
林楓想了半天,卻也想不通一個小棉花團有什么用,而且趙十五說的沒錯,這次是沒有真正的裝鬼之人,也就不可能有道具。
“或許是我太疑神疑鬼,想多了。”
林楓一邊隨口說著,一邊將棉花團收了起來,他旋即起身,道:“找個丫鬟帶路,我們直接去周婉兒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