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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潮澎湃的刑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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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煦坐在向太后身邊,看著在帷幕前,規規矩矩的叩首問安的嚴守懃。

  這個向太后身邊的內臣,如今已經漸漸成長成為了這汴京城里的大人物。

  “嚴供奉,到了成都,當奉公守法,為官家效忠,不可仗勢欺人,更不可貪贓枉法,不然國法無情,便是我也護不住你!知道嗎?”向太后循例叮囑著。

  嚴守懃頓首道:“請娘娘放心,臣是娘娘身邊出去的人,自不會給娘娘丟人。”

  趙煦聽著,也就笑了笑。

  他知道的,內臣的話,聽聽就可以了。

  不貪的內臣,不是沒有,而是很少很少。

  所以,只要能把事情辦好,辦妥當了,他們貪點、拿點,趙煦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辦法,世風如此,強求不得。

  所以,趙煦也就不對嚴守懃叮囑什么紀律了,他直接說道:“嚴供奉,到了成都府,務必要多去茶場看看,和園戶們談一談、問一問,看看他們的技術情況,有必要的話,組織園戶們互相考察彼此的茶場,交流交流,這閉門造車是要不得的。”

  “諾!”嚴守懃再拜。

  “朕已經給北苑下旨,命北苑選善制茶、種茶之官吏數人,與供奉同行,到了成都,供奉須與之精誠合作,諸園戶有不解者,可命彼等為之體量、分明。”

  作為一個什么買賣都想插一手的王朝,趙官家們自然擁有著屬于皇室的茶園,這就是北苑。

  北苑茶園,規模較小,但在天下州郡的名茶出產之地,都有著布局。

  而且,作為皇室茶園,北苑的種茶、采茶、制茶技術,已臻于化境,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目前市場上的那種一餅要價黃金二兩的建茶,就是北苑所出。

  至于為什么北苑這么厲害?

  當然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大宋歷代官家,基本都是文青,個人的藝術素養和造詣,都非常不錯。

  像茶這種,皇帝每天都要喝的東西,自然品的出一二三四五,也說得清六七八九十。

  根本沒有人蒙的了他們。

  所以,皇帝的需求,倒逼著北苑,不斷精進自己的技藝。

  而皇帝有的是人力物力,所以,北苑技術冠絕天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此外,同樣的事情,在另外一個東西也出現了。

  宋瓷!

  九百多年后,北宋五大名窯,依舊是無數收藏家追捧的藝術品,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尤其是汝窯…

  一片破瓷片,都能賣十幾萬。

  而汝窯是趙佶那個混小子的杰作。

  也就是,茶葉無法傳世。

  不然的話,一餅北苑所制的極品建茶茶餅,若能完整出現在現代。

  足以讓所有茶葉專家,視若珍寶,不惜傾家蕩產。

  搞不好,還能成為國家級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因為這玩意,是用了無數復雜的工藝才制備出來的。

  哪怕在如今,也是色香味俱全,猶如藝術品一樣的存在。

  這玩意煮出來的茶湯,色澤潔白純凈,毫無瑕疵,只要稍微拿勺子一攪動茶湯,茶花就會在茶盞的邊緣緊咬不散。

  于是哪怕不懂點茶的小白菜鳥,也能用此咬盞!

  趙煦上上輩子喝過不少。

  但現在,他選擇將這些茶葉,發售出去賺錢。

  一餅黃金二兩呢!

  放出去多少,就有多少人接盤。

  甚至還有人肯溢價!

  傻子才不賣!

  不僅僅最頂級的建茶,趙煦命雜買務向外售賣,次一級的茶葉,他也同樣如此處置。

  宮中只留少數,作為賜給大臣的賞賜和供兩宮之用就可以了。

  這讓他在士大夫們群體里的名聲,再次高漲。

  節儉自用,這可是明君的標配。

  而趙煦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北苑百余年積累下的種種制茶技術和那些經驗豐富的官員、工匠。

  早在年初,他就已經下詔,命北苑有司整理相關種茶、采茶、制茶技術。

  并從中挑選了幾個老工匠,賜給他們官身作為激勵。

  他也早就有心,要推廣北苑的技術。

  當然了,高端的制茶技術,民間園戶現在是不可能有那個條件學會的。

  也不必去學。

  茶葉是走量的生意。

  要的是標準化、可操縱的流程。

  所以,趙煦命北苑整理的就是那些一般人家可以做到的技術。

  同時,讓有司按步驟將之分類,并讓那幾個老工匠,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將這些步驟編成順口溜。

  此番嚴守懃去成都府,趙煦就命那幾個工匠一起隨行。

  當然,餅也是畫的很好——汝等若確實能令成都園戶,學會相關種茶、制茶之法,待有成效之日,可舉一子為官。

  這就是降維打擊了。

  不怕他們不出力,更不怕他們不效死。

  當官!

  而且是給兒子一個官!

  在大宋這樣的社會,對普通人來說,哪怕要他們的命都夠了。

  水滸傳里的好漢們,把腦袋拴褲腰帶上,不就是想要當個官嗎?

  嚴守懃聽著,老老實實的拜道:“陛下叮囑,臣記住了,臣到了成都,定依陛下旨意,一字不改。”

  “善!”趙煦笑起來。

  向太后也跟著笑起來。

  她看著趙煦,心中無比幸福。

  因為在她看來,六哥之所以,如此細致的對待這個事情,原因只有一個:愛屋及烏!

  嚴守懃是她身邊的人,此番出去,若立了功,當然也是給她長臉了。

  于是,六哥為了讓嚴守懃立功,煞費苦心,連北苑的技術與官員都拿出來!

  實在難得!

  須知,歷代以來,北苑就是天子禁臠。

  其中種種技術,都是嚴密保護。

  嚴守懃亦步亦趨的退出保慈宮,一直在殿門口候著的馮景,這個時候才終于入殿,稟報著:“啟奏娘娘、大家,中書舍人、館伴使刑恕遞了帖子,乞陛見。”

  趙煦看向向太后,向太后對他微微點頭:“六哥既有國事,且先去忙吧。”

  “恩!”趙煦起身,對著向太后行了一禮,這才領著馮景,出了保慈宮。

  “刑恕何事?”趙煦問道。

  馮景答道:“據言,與北虜有關。”

  “哦!”趙煦算了算時間,差不多明白了,于是加快腳步。

  一刻鐘后,他就回到了福寧殿。

  刑恕已經在殿門口候著了。

  看到趙煦回來,他立刻上前行禮:“臣恕恭問陛下圣躬萬福。”

  趙煦點點頭,道:“邢舍人免禮。”

  “隨朕入殿說話吧。”

  這是私下的會見,屬于私人性質,不必那么如朝堂、殿堂上那么拘禮。

  大宋的皇帝們,在私下和大臣說話、議事其實都很隨意。

  畢竟,朝堂上一本正經已經很累了。

  私下和大臣說話,還要裝腔作勢,那就太辛苦了,也會受不了的。

  但趙煦可以隨意,刑恕卻不能失禮,他畢恭畢敬的跟在趙煦身后,亦步亦趨弓著身子,入了福寧殿。

  趙煦領著他,到了東閣的偏殿內。

  這是趙煦日常練字、臨摹書貼的地方。

  趙煦徑直坐到馮景帶著人,給他特制的坐褥上,然后就對拘謹著的刑恕說道:“舍人坐,這里是朕私下休息的地方,不必拘禮,隨意即可。”

  “臣謝陛下。”刑恕恭身再拜,然后才坐到一條馮景搬過來的小凳子上。

  趙煦也不在意,只是問道:“北虜那邊有信了?”

  刑恕低著頭答道:“陛下圣明。”

  “北虜怎么說?”趙煦問道。

  刑恕于是將他在都亭驛所知的事情和趙煦匯報了一遍。

  趙煦聽完,滿臉都是笑容。

  這可是好消息!

  遼國貴族貪的好啊!

  “換而言之,北虜很快就會向朕要求再支用二十萬貫交子嘍!”

  “應是如此。”刑恕答道。

  “善!”趙煦摩挲著雙手:“朕原本以為,北虜再怎么樣,可能也需要三五年,才會超支。”

  “如今看來,北虜今年之內就會超支了。”

  刑恕聽著眨眨眼睛,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問道:“陛下,北虜若是超支了…怎么辦?”

  趙煦笑了。

  錢花光了,怎么辦?

  這是個好問題!

  他輕笑著回答:“民間百姓缺錢,可以向鄰里相借,宋遼雖屬兩國,然義同一家,兄弟之邦缺錢,朕又安能熟視無睹?”

  “自然是可以臨時拆借一些,予之度過難關了。”

  “當然了…”趙煦笑起來:“利息還是要有一點的。”

  “大遼乃朕摯愛親朋,兩家有通家之好。”

  “朕自也會給些優待,利息上會盡量少收。”

  “如今,大宋便民低息貸,年息兩分,大遼若向朕借錢,朕只要一分息便足矣!”

  “所借之錢,從明年的交子額度里扣除便可。”

  趙煦說著,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深感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大遼的好朋友。

  至于你要問,他怎么給遼人錢?

  答:印唄!

  三百萬貫都印了,也不差這一點。

  反正,如今交子信譽很好,流通性不錯,換手率也還可以。

  刑恕聽著,只覺心驚膽戰。

  他在心里悄悄的算了算。

  本來宋遼交子,大宋這邊就已經先抽了十五萬五千八百余貫的手續費。

  落到遼國人手中,就剩下了兩百八十四萬貫不到。

  假若遼人,向大宋借錢。

  比如說一百萬貫這樣,官家印一百萬貫,先抽差不多五萬兩千貫的稅,遼人到手實際就九十四萬八千余貫,但他們還錢卻得還一百一十萬貫。

  而且,是直接從明年的交子額度里扣除。

  遼人會答應嗎?

  最麻煩的是,他們答應后的事情。

  刑恕雖然不懂經濟,更不懂金融,但他就算是傻子也算得出來。

  遼人若這樣搞下去,欲豁難填,雪球越滾越大,欠債越欠越多。

  遲早會出現,他們欠的錢,超過每年的交子額度的事情。

  這太危險了!

  這讓刑恕膽戰心驚,卻又莫名興奮。

  他壓抑著內心的恐懼和興奮,問道:“陛下,北虜從來無信,若是…”

  趙煦看著他,微笑著注視著這個大臣,說道:“這就需要愛卿相助了。”

  “臣?”刑恕感覺自己的臉有紅了,心跳在加快。

  到這個時候了,趙煦自然也得和刑恕交一交底了。

  不能讓他漫無目的的瞎撞。

  于是,趙煦真誠的看著刑恕道:“然也!卿當慢慢找機會,與北虜大臣言說,以金銀為本,發行新的交子的好處。”

  現在的宋遼交子,就打了一個好樣。

  以歲幣為本金,發行三百萬貫交子。

  對遼人來說,這是一個財富放大器。

  趙煦看著刑恕,道:“當然,卿要注意方法、方式,要讓遼人自己去‘想到’這個可能性。”

  別人嘴里說的事情,大部分智商正常的政客都會懷疑,都會猜測對方有沒有陰謀。

  但,只要換個方法,讓他們通過自己的思考,得到這個結果。

  那就攻守之勢轉換了。

  趙煦就得矜持矜持了。

  “這個事情不行!”

  “朕不能做這種事情!”

  “你們呢!害苦了朕呢!”

  刑恕聽著,心潮澎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悅誠服的拜道:“陛下圣明!”

  這是真的在謀國啊!

  只要成功了,那就是遼人自己雙手將自己國中的財富,拱手送給大宋。

  而大宋損失了什么?

  目前來看,好像似乎也沒什么損失。

  甚至可能還賺了一些。

  至少,每年的歲幣支出免了,那些本該送去遼國的白銀、帛布,現在都變成了溢價的奢侈品和本來就賣不出去,會爛在府庫里的陳茶、次茶。

  而宋遼交子,因為全天下人都知道有著歲幣作為本金,以及宋遼兩國的信譽背書,簡直是天下最好最方便的貨幣。

  如今,交子在汴京城已經被廣泛使用,成為商品交易的明星。

  每天交子務都有人在兌換銅錢,也都有人拿著銅錢、白銀、黃金,購入交子。

  開封府缺錢的狀況被大大緩解。

  然后,遼國人可能還會在未來將他們的黃金白銀,送來大宋,繼續換取這些商品。

  刑恕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不夠用了。

  他對能想出這個辦法的官家,佩服的五體投地。

  唯一的問題是——按照遼國人現在的這個樣子。

  他們遲早會走到哪怕將國中的黃金白銀,全部送來大宋,也不夠他們揮霍的地步。

  到那個時候…

  遼國人萬一鋌而走險…

  畢竟,只要干掉債主,那就沒有欠債了。

  對吧?

  注:根據記載北宋北苑種茶、采茶、制茶都有極為嚴格的要求和標準。

  而且,有官兵專門監督。

  就像采茶,五更一到,采茶工人就需要出發,日出之前就停止采摘。

  皇帝甚至專門為采茶、制茶的工人下達了工作標準要求,譬如至道二年宋太宗就下詔規定:自今但洗滌輻巾手爪,給新凈衣,吏有違者,論其罪!

  而在制茶方面工藝嚴格,有:蒸茶、榨茶、研茶、造茶、過黃等十余道工序。

  此外,頂級茶葉,還有頂級工序。

  譬如那種黃金二兩一餅的茶葉,就需要專門做這個十年以上的老師傅,用炭火細細烘烤十余日,必須將火候掌握到分毫不差,烤出來的茶餅最后呈紫色才算上品。

  PS,現在的北宋茶葉技術,其實還不算變態,到了徽宗時期,北苑的貢茶和汝窯一樣玩出了花。

  不僅僅要求制茶、采茶的工人必須隨時保持衛生干凈,還把他們的胡子頭發都剃掉了。

  還出現了御苑御芽,萬壽龍芽等等新的極品茶餅。窮奢極欲到了極點。

  一疼就不太想碼字,我會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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