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浮生一杖豎劈,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來。
姜幼月的瞳孔驟然收縮,只覺到一股陰冷,邪異,卻又無比龐大的意志侵入了體內。
渾身汗毛乍起,姜幼月的皮膚隆起了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鼓包,體內的血肉和器官仿佛誕生了自己的生命,拼命掙扎著要跟她的骨骼分離!
感受到生死危機,姜幼月再也顧不得壓制境界,筑基九層的氣勢直上云霄!
境界一提,姜幼月立刻壓制住了躁動的血肉,身上的紫青霓裳忽然光華大作,碧波粼粼離水劍也發出了一道穿金裂石的嘯音!
足下一點,姜幼月雙手握住仙劍,提起全身真氣,朝禪杖一劍砍去!
咣———————
一聲雷鳴般的炸響,姜幼月雙足在青石上劃出兩條凹槽,足足退出數丈遠!
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姜幼月舉目四顧,簡浮生卻已消失不見。
下一刻,無數血蟲突然出現在姜幼月面前,再次凝聚出簡浮生的身形!
簡浮生朝地面呸了一口,吐出數只血蟲,粉紅的眸子陰冷地盯著姜幼月,淡淡道:
“死!”
話落,他再次掄起禪杖,朝姜幼月當頭砸下!
姜幼月再次用仙劍擋下一擊,雙翼一震,飛到了榕樹的樹枝上。
無比震驚地望著簡浮生,姜幼月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驚呼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幼月已經使出全力,目前的境界是天道筑基九層,足足壓制了簡浮生一個大境界,但方才兩次硬拼,她不但沒占到便宜,內府還受了重傷。
再看簡浮生,雙目粉紅,身化血蟲,不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皮膚也白得像紙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冰冷陰寒的氣息,仿佛不似活人…
更準確的說,根本就不像活物!
沈慕白站在一旁,并未阻止簡浮生施展“噬仙”仙訣,只見他雙瞳青光湛湛,正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簡浮生的一舉一動。
簡浮生根本不回答姜幼月的問題,再次往地上啐了幾只血蟲,他身形一晃,已然穿透虛空浮現在姜幼月身前,禪杖再次砸下!
沈慕白忽然神情一動,折扇一搖,打出一縷縷蛛絲般的白光,將簡浮生吐出來的血蟲盡數纏住,收入扇面中。
低頭看了眼折扇,只見扇面上原本彩繪的山川河流紛紛褪色,竟變作了一片翻滾著蟲豸白骨的汪洋血海!
沈慕白冷哼一聲,手上白光湛湛,將折扇捏成一團齏粉!
咣——咣——咣——
姜幼月跟簡浮生連拼三記,氣勢節節衰落,已有跌境之危。
簡浮生表面無恙,其實也不太好過,不停往地上噴著血蟲,禪杖的威勢也層層衰竭。
沈慕白再次從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打出數道白光滅掉了簡浮生噴出的血蟲,身形一晃已擋在了姜幼月身前,一臉凝重地呵斥道:
“簡浮生,醒來!”
簡浮生仿若未聞,竟是一杖殺向了沈慕白!
沈慕白冷哼一聲,手腕一抖,折扇飛上半空,瞬間擴展到數丈方圓,啪地一聲將簡浮生拍到了地面上。
簡浮生摔倒在地,立刻化作一地血蟲,但那些血蟲卻被折扇上蕩下的縷縷白光給纏住,原地掙扎了一陣,再次化作了簡浮生。
沈慕白飄飄若仙,背著雙手從空中落了下來,伸手一招,折扇便迅速縮小,飛回他手中。
簡浮生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額頭忽然裂開一道橫紋!
沈慕白臉色大變,慌忙扔出折扇,在姜幼月面前豎起一道屏障,遮掩住她的氣息身形。
伸手抹了把臉,沈慕白已變成了一位面容枯槁的老道。
一只金色的豎眼從簡浮生的額頭上鉆了出來,森冷地注視著沈慕白。
簡浮生嘴唇未動,腹部卻震動了起來,傳出一道陰冷威嚴的聲音:
“又是你?”
沈慕白化作的老道一臉窘迫,慌忙沖簡浮生拱了拱手,尷尬笑道:
“帝君在上,這小家伙乃是在下故人的龜孫子…不知帝君可否手下留情,不求饒他性命,只求能讓他多活些時日!”
簡浮生陰森一笑,答非所問道:
“逆仙當誅,你跟那些盤古界的余孽,一個都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話落,金色豎眼徐徐沒入簡浮生額頭,但他卻未曾醒來,而是一把抄起禪杖,仿佛中了魔怔一般,殺向了沈慕白化身的老道。
沈慕白冷哼一聲,恢復了本來面目,揮袖打出無數道白光,死死纏住了簡浮生和禪杖,朗聲念道:
“草木生靈鑄仙身,夙世紅塵了道心…九世輪回定因果,欲將我心比天心!”
一篇問世經念完,簡浮生識海中“承天蘊道”光華大作,垂落下道道青光,壓制住了血光四溢的“噬仙”二字,那八字佛偈也放出縷縷佛光,令“噬仙”二字黯淡了下去。
目中的粉色光華褪去,簡浮生神智恢復清明,頓時一身冷汗。
方才施展仙訣的時候,簡浮生明明能洞悉外界一切,卻完全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仿若另一個人已取代了他,操控著這具身體的一言一行。
撲通一聲坐在地上,簡浮生一臉驚懼之色,沖沈慕白問道:
“先生…方才為何不早些制止我?”
沈慕白嘆了口氣,回答道:
“本來想觀你施展帝君之術,以便尋思破解之法,卻沒想到帝君神念,已經浸染了你的魂魄!”
簡浮生聞言大驚失色,驚慌道:
“先生,你跟我說句實話,我還有多長時間?”
沈慕白伸手虛按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沉聲道:
“若是看你靈根,蛻變為仙根還有三五年時間,可惜方才我觀你真魂,三魂七魄竟已被換了兩魄,日后每次你施展帝君之術,魂魄都會被進一步侵蝕,等到你三魂七魄盡皆改換門庭,照樣會淪為帝君的分身!”
簡浮生聽完,默然低頭。
今日施展仙訣,并非他本意,僅是怒火攻心,便讓他失了神智,若是照這樣下去,哪里撐得過三五年…
沈慕白見他一臉黯然,出言安慰道:
“希望也不是沒有,今后你還有四次使用噬仙訣的機會,等你第五次施展仙訣之時,帝君才能完全侵蝕你的魂魄!我傳你那問世經,有明心見性之功,你當用心習之,戒怒戒殺!等你回到盤古界后,再通讀一遍道家經典古籍,好好打磨一番道心,或可多拖延一些時間。”
簡浮生情緒低落地點了點頭,沖沈慕白鞠了個躬。
沈慕白伸手一探,取回了遮掩住姜幼月的折扇。
姜幼月一臉不解地看著兩人,感覺一頭霧水,剛才沈慕白遮掩了她的身形,卻也阻斷了她的五感靈識,對于簡浮生額頭上浮現出橫紋之后的事,姜幼月一無所知。
沈慕白也未向姜幼月多做解釋,只說簡浮生的玄功有些隱患,時常會進入走火入魔的狀態,盡管實力大漲,卻也會迷失神智。
跟二人交待了幾句,沈慕白帶著姜幼月進了老祖的洞府,簡浮生獨自一人下山,沉著臉回到了客房。
今日跟姜幼月一戰,簡浮生的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
剛開始他使出九重山,與死丫頭斗了個旗鼓相當,心中還暗暗自喜,沒想到自己變得這么強了。
結果姜幼月遠程轟炸,勾起了他一腔怒火,雖說仗著噬仙仙訣壓制了姜幼月,卻換來了更糟糕的消息,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簡浮生便感意志消沉。
一朝踏上仙路,簡浮生無外乎為了長生,怎料到短短時間,自己竟成了早夭之人。
晚膳時間,簡浮生不愿出門吃飯,秋菊便將飯菜都端進了屋內。
簡浮生看著一桌美食,卻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見簡浮生情緒低落,秋菊走到他身后,小手輕輕地揉著他肩膀,小心翼翼地問道:
“公子一臉愁容,所謂何事啊?”
簡浮生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道:
“秋菊,我修書一封,放你離去吧!你姿容俱佳,出去尋個富庶人家嫁了,過過好日子。”
秋菊聞言一愣,怯聲道:
“公子何出此言,家父早已淪為賤民,奴婢也是下人身份,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哪里進得了大戶家門…若是奴婢伺候得不周,還請公子示下。”
簡浮生搖了搖頭,嘆道:
“你挺好的,是我命不久矣,想幫你尋個出路…”
秋菊聽完,一臉驚訝地問道:
“公子你怎么了?練功出了岔子么?”
簡浮生擺了擺手,讓她莫要多問。
在秋菊的一再堅持下,簡浮生敷衍了事地吃了幾口米飯,便吩咐她收拾碗筷。
走出房門之前,秋菊忽然回頭望向簡浮生,紅著眼睛道:
“公子…你是個好人!”
簡浮生自嘲一笑,沖秋菊揮了揮手。
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張好人卡,竟然是丫鬟給發的…
倒頭往床上一躺,簡浮生一遍遍默念著問世經,這篇心經中飽含紅塵之意,按照沈慕白的說法,此經修到極致,可達心如止水,榮辱不驚的境界,或能壓制住簡浮生施展噬仙訣的動機。
一縷縷青絲從枕頭下鉆了出來,悄然扎入了簡浮生的身體。
簡浮生冷笑一聲,寒聲道:
“鏡爺,反正我命不久矣,你要再這么不客氣,老子就施展噬仙仙訣,讓那將那粉頭的帝君喚出來收拾你!”
萬縷青絲忽然一顫,徐徐縮了回去。
簡浮生的識海內,鏡爺傳來一條消息:
“什么命不久矣,裝逼老賊跟你說的吧,把你鏡爺喂飽了,自然有法子救你!”
一屁股從床上坐了起來,簡浮生一把掀開枕頭,將銅鏡抱在懷中,飆著眼淚道:
“來來來,快來吸我,鏡爺您可勁兒地吸,千萬別跟我客氣!”
鏡爺重新探出青絲,猛吸著簡浮生體內的真元。
與此同時,簡浮生的識海中,再次浮現出幾個大字:
“你那丫鬟是奸細!”
千帆閣臨湖而立,畫棟朝飛,青瓦白墻,珠簾青垂,乃是古月城城主的策案起居之所。
閣樓頂層的廳堂內,萬德才高居上首,兩個丫鬟在身后搖著蒲扇。
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威嚴男子坐在萬德才左下方,正是吳家家主吳定波。
萬德才的右下方,楊宗燦一臉陰沉,開口道:
“沈慕白的確是絕世天驕,年紀輕輕,一身本事卻已經接近元嬰期的老怪!”
吳定波皺眉望著萬德才,問道:
“城主,不知您這邊可有對策?”
萬德才淡淡一笑,開口道:
“吳兄莫急,老夫自由安排,楊長老,依你之見,那沈慕白可有隱藏修為?”
楊宗燦低頭沉思片刻,回復道:
“應該沒有,我跟他斗了二百來個回合,感覺他離化嬰還差一線!”
萬德才點了點頭,笑道:
“那就好,只要沒到元嬰,那人便不足為慮,等后天仙苗會時,吳兄按計劃發動便是!”
吳定波沉吟片刻,開口道:
“城主,連家貪得無厭,昨日忽然提高了要價,想要分走一半靈礦,您看這事…”
萬德才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
“吳兄先答應他便是,等收拾完姜家,便淪到他連家了!圣上的意思是,巴國境內的世家有些太多了,今后但凡是不愿被朝廷收編的,一律滅族!”
吳定波連忙起身,沖萬德才行了個大禮道:
“我吳家上下三百戶,盡皆愿為朝廷犬馬!”
萬德才微微頷首,笑道:
“吳兄不必多禮…倒是要恭喜你吳家,今后便是古月城唯一的修仙世家了!”
三人又聊了一陣,吳定波和楊宗燦盡皆告辭。
萬德才讓丫鬟搬了桌椅板凳,挪到了陽臺上,一邊賞月一邊喝著美酒。
過了片刻,一個豐乳肥臀的美婦款款來到陽臺上,在萬德才的身邊坐下,為他倒了杯酒。
萬德才小酌了一口,沖美婦問道:
“夫人,老爺子來了嗎?”
美婦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道:
“老爺,為何要拿姜家開刀呢?古月湖三大世家,也就姜家對凡人還算良善,即便是要讓世家投誠,也該先給姜家一個機會啊!”
萬德才徐徐起身,背手望著天上的明月,長長嘆了一口氣,這才解釋道:
“圣上雄才大略,欲效仿那中原的盛唐大帝,根除世家毒瘤!然而此舉牽一發而動全身,自然不能喊在明處,提前走露消息!老夫已暗示過姜家多次,要其將家族的靈礦與遺葬賣與朝廷,奈何姜無憂這人聰明一世,關鍵時刻卻犯了糊涂,不肯退讓啊!”
美婦皺了皺眉,問道:
“那吳家又是如何得到了消息?”
萬德才搖了搖頭,嘆倒:
“吳定波的長子在軍機處任職,自然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此番覆滅姜家,他吳家苦心謀劃,四處聯絡,便是遞給朝廷的一張投名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