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一處老松之下,見到一個少年正在撫琴,琴聲別具一格。
別人的琴聲要么如泉水叮咚,清冽無比,要么如高山流水,
可他的琴聲卻簡直對不起琴聲二字。
他彈出的琴聲,即便是李言初他們這種不懂音律之人也感覺是真他娘難聽。
一路走來,這七絕宗中還沒有如此琴藝粗糙之人。
老松之下坐著一個白衣少年,微胖,本來是個極為和氣的臉蛋兒,此時卻冷冰冰的板著臉。
這少年也見到了來人,眼中泛起一抹驚訝的神色,他飛快的起身下來。
與李言初打過招呼。
李言初奇道:“周凡,你真的在這里學琴啊?”
周凡冷冷道:“自然。”
只是隨即他便覺得態度似乎有些不太對,揉了揉臉才恢復那和煦的笑容,
“李叔叔不要見怪,在山里呆的時間長了,說話也冷了起來。”
李言初擺了擺手,表示毫不在意。
周凡嘆氣道:“七絕宗的功法實在太難學了,學這琴簡直比學學什么神通都要難的多。”
宋嫣微笑道:“每個人都有擅長東西,周兄在音律之道上天賦不佳,可在別的地方連我父親也稱贊嘆!”
“不如推薦你去別的仙道大派潛修一下。”
周凡立刻苦著臉說道:“不必不必,我對這音律實在是太過喜歡,一時片刻學不進去,讓我拳拳學琴之心難以自抑。”
云蕖笑道:“是拳拳學琴之心,還是少年慕艾?”
周凡臉上一紅,最后又正色道:“二者皆有。”
他如此大方,直言不諱,卻讓宋嫣臉上一紅。
“登徒子!”
宋嫣心中啐道。
她知書達禮,這少年的行徑在她眼中看來實在是有些輕挑。
她雖然表面上冷冰冰的,背地里也是一個活躍之人。
只不過也不是特別活躍。
因此周凡的程度在她眼中便是有些過了。
如果說誰要是合她心意,也就是眼前這位李道長,
李叔叔。
李言初沒有理會到此時的氣氛稍微有些不對。
他笑著問道:“西方教那片遺跡出了問題,你可知道?”
周凡道:“聽說了,據說是被鎮壓的那位高手脫困而出,徒手撕裂空間離去。”
“你對那人知道多少?”
李言初問道。
“說實話,我也不太了解,年代太過久遠。”
周凡搖了搖頭。
周凡與西方教極有淵源,他手里的念珠更是西方教至寶,
但有些事情他也并不了解。
來到這七絕宗之后,他也將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
他是在一座古廟之中偶然間得到了西方教的傳承,也得到了西方教的防身至寶。
這段經歷此時也對李言初和盤托出。
這小子如此實誠…李言初沉聲道:“你也就是碰上宋兄,不然的話,此時恐怕已經被人搜魂了。”
周凡嘴角一抽,連忙說道:“李叔叔,你可別嚇唬我。”
他原本稱呼李言初為道兄,后來為了表示自己與宋嫣是一輩的人,便稱李言初為叔叔,
這個稱呼,讓李言初聽著有些頭疼。
“不過你身懷大氣運,遇事自然能逢兇化吉,無妨,浪就行。”李言初似笑非笑。
周凡心中咯噔一聲,
他覺得李言初這么說,還不如方才嚇唬他呢。
云蕖笑道:“你別嚇唬小孩了,西方教的事剛剛鬧開,他便一頭扎進七絕宗,這氣運你說如何?”
“依照那位宋宗主的人品德行,他不會出什么問題,反而會受到七絕宗的庇護。這小子也算是靈光一閃了。”
周凡撓撓腦袋,嘿嘿傻笑。
云蕖話鋒一轉:“只不過這小子覬覦人家的女兒,很有可能日后被打出門去,到時候連七絕宗也不保他,何去何從,也很難說。”
周凡心中一緊,連忙偷偷看了一眼宋嫣,
宋嫣此時卻并沒有看他,
她臉上泛起紅暈,輕咬了嘴唇,低頭悄悄瞟了眼李言初。
周凡如遭雷擊!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又打量一下李言初,他與李言初相比外表上差了太多。
李言初是個瀟灑英俊的青年,而且一身英氣,談吐不凡,那身本領也遠非他所及,
而自己稚氣未脫,與他相比確實是不太具備吸引力。
別的不說,就說這位李叔叔身邊圍著的這些女人,一個個都美若天仙,就非尋常人可以辦到。
偏偏他還不以為然,這一點心境更是讓人佩服。
周凡有些苦惱。
李言初他們并未在這里久留,
如今自己是通緝犯的身份,那些仙界祖師紛紛下了法旨,他也不愿意為七絕宗招來什么災禍。
離去之后,宋嫣凝視著李言初的背影看了許久,一顆芳心早就飛了出去。
周凡看著更是心中悲苦,湊上來笑嘻嘻道:“師姐,我的琴藝還未學成,你有沒有時間教教我?”
宋嫣轉身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周師弟,我不知道為何對我如此厚愛,可我乃是蒲柳之姿,當不起。”
周凡心中一緊,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說道:“感情是需要慢慢培養的,再說我現在年紀還小,日后再過幾年,我也會像李道長一般英氣逼人。”
“我也會多修煉一下煉體之法,這樣身姿也能挺拔一些。”
宋嫣臉上一紅,心中有些亂,啐道:“你胡說什么,我又不是喜歡李叔叔。”
“你又何必非要變成他那個樣子!”
周凡見宋嫣此時的模樣,心中更是一片悲涼,勉強笑道:“師姐,不管你喜歡什么樣子,我都愿意為你改變。”
他說的極為深情,含情脈脈。
只不過宋嫣卻搖了搖頭:“周凡,你是個好人,為我不惜冒險深入一個陌生門派,但感情這個東西,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
周凡如遭雷擊。
這名年紀輕輕就得到西方教傳承,將道行練得十分高深的少年,此時淚流滿面。
如此赤裸裸,直截了當的被拒絕掉。
他意識到再糾纏下去也是無用。
周凡離去的背影十分的蕭索。
宋嫣嘆了口氣。
“我這樣說是不是太傷他了?”
可隨后她便搖搖頭,
“有些事不說明白,空給人家希望更不好,還是要提早拒絕的好。”
周凡淚流滿面,回到房間之中呆坐半天。
“我修行之初,那個苦修士現身說法,說我會歷百世情劫求而不得,每動心一次,便會被拒絕一次,難道這百世情劫還沒過去?”
他心中的悲傷幾乎像河流一般浩浩蕩蕩。
他在房中呆了許久,最后決定收拾行囊離去。
他還真不是見色起意,而是那種心動的感覺十分的致命。
整個人眼里心里全是宋嫣,這種感覺十分的奇妙。
世間之字,唯有情字傷人最深。
周凡年紀輕輕便已,飽受情傷。
他留書一封便告辭離去,收拾行囊離開了七絕宗。
李言初他們一行人離開,
宣晴君準備動身前往太康大世界的西境。
她對這個古老傳承很感興趣,據說那西境蠻荒之中也有許多遺跡。
她離開之前,將莫若雨交給李言初,笑道:“你這小師叔當的比我這師傅還要稱職,你多調教她一段時間,待我修為更進一步,再好好教她。”
李言初笑著點頭。
隨即宣晴君便揉了揉莫若雨的腦袋,
“讓你小師叔好好調教調教你,他萬法皆通,跟他多學。”
隨后她便笑著離開。
宣晴君預感到自己這一去,恐怕會在極西之地證道天仙。
還是要去尋自己的機緣。
她現在的境界還是低了一些,未曾恢復前世的修為。
云蕖身上擔著大官司,如今太康大世界也是一片是非之地,
她與李言初商議,二人想要離開此地。
“乾元是回不去了,只能先去海外。”李言初沉吟道。
先前他是不知道太康大世界的位置,可他手里有海外的坐標,借助青天劍胎可以破開虛空前往。
有青天劍胎在,他們就不必走奈河那條路。
那條路實在是有些兇險,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翻起風浪。
隨即,
李言初祭起青天劍胎,虛空一劈,
一道裂痕浮現,宛如門戶,他們三人走入其中。
再次出現的時候便在海外的一片汪洋之上。
莫若雨瞪大了眼睛,連云蕖也忍不住有些感嘆,
“你這青天劍胎倒實在是一件厲害的法寶。”
李言初深以為然:“這都要感謝白蓮教的道衍。”
云蕖奇道:“道衍是什么人?”
李言初一本正經道:“好人。”
“先前用來救你的五彩石與這青天劍胎都是他的機緣,只不過后來落到了我的手中。”
李言初笑道。
先前李言初將五彩石放在云蕖識海之中,那磅礴的生命氣機很快就恢復了云蕖的生機。
云蕖對此也十分的驚訝。
此等寶物可以使肉身重生,只要不是致命的傷都可以恢復,十分厲害。
“如此逆天寶物,絕不會在普通人手中。”云蕖道。
“我也想過他會不會是天上的某位大能轉世,有自己的安排,只不過遇到我之后戛然而止。”
“可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我殺的人太多,因果也太多,債多不壓身。”
李言初笑著說道。
升仙府的王扶風被他殺死的時候,元神深處也有一位精通神魂之法的仙人端坐其中,
這些人轉世下來都是有自己的安排,可遇到自己之后卻紛紛戛然而止。
這里的海外極為廣大,又有一些空間裂痕,動不動就會被拉入其中。
即便是以幾人的修為,在海上也飛了兩天才尋到了九華島。
九華島那位風華絕代的女仙感受到李言初的氣息,從入定中睜開雙眼。
李言初他們剛剛登島,這位女仙便現身而來,仿佛憑空出現。
“仙子的道行又精進了。”李言初道。
這女仙的氣息的確越發沉靜,
她本就是天仙中期,如今隱隱有向天仙后期突破的征兆。
“破后而立,大難不死,全都仰仗道友之功。”
李芝笑著說道。
他們暫時在九華島上住了下來。
李言初與云蕖身上都是有要案在身。
云蕖是通緝榜上有名的仙子,李言初剛剛殺了一位斗部仙官,身上其他案子更是不可計數。
他們兩人沒有在島上呆太長的時間,將莫若雨留在這里。
莫若雨小臉皺巴巴的說道:“小師叔,我也想跟著你。”
李言初揉了揉她的腦袋,
“你在海外好生修行,這地方靈氣充沛,自成一界,曾經避開數次大清洗,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莫若雨這段時間被他連番操練,整個人清減了許多。
她已經有些習慣與小師叔和云姐姐在一起,此時一朝要離別,雙眸之中頓時蘊含淚水。
這個長相清純秀氣,身材卻十分驚人的少女此時緊緊抿著嘴唇,兩行清淚便從臉上流了下來。
李言初有些頭疼,輕聲道:“哭什么?”
莫若雨猛地撲入他的懷中,小聲抽泣道:“小師叔,我舍不得你。”
她的淚水很快濕透了李言初胸前的衣衫。
放聲哭過之后,
李言初才拍了拍她的后背,輕聲說道:“我身上有不少案子,仙界的人隨時可能下來抓我,跟著我風雨飄搖,擔驚受怕,不是什么好事。”
莫若雨抬頭,倔強的說道:“我不怕。”
李言初笑道:“聽話,就在這島上好好休息,你身懷滔天氣運,沒準之后我還要靠你保護我。”
莫若雨聞言眼前一亮:“我還有機會超過小師叔?”
李言初認真道:“我已經證得天仙之位,天人感應極深,你前程遠大,不可限量,如今我是你的護道人,沒準之后還要靠你來搭救呢。”
莫若雨深吸一口氣,
她剛才雖然情不自禁的哭泣,骨子里卻是個堅強的少女。
她在袖中握緊拳頭,正色說道:“好,我會在這里好好修煉。”
李言初不知道她在心中已經萌發了一個保護小師叔的計劃。
他揉了揉少女的腦袋。
李言初從九華島上離開,他對云蕖說起了孟婆的事情。
“六萬年前諸仙隕落,陰間也沉淪下去,秩序被打亂了。”
云蕖有些驚訝。
“如今的仙庭之中,有沒有托塔天王,太白金星?”李言初問道。
他們還沒有正兒八經的聊過這種事情。
“并沒有聽說過你說的名字。”
云蕖說道。
李言初又問道:“那仙庭的主宰是不是玉皇大帝,有沒有王母娘娘,三清四御?”
云蕖說道:“三清我倒是聽過,只不過不在如今的仙庭之中,據說早就消失于天地之間。”
李言初聞言眉毛一揚。
云蕖接著說道:“仙庭的主宰也不是玉皇大帝,而是叫蒼帝”
李言初有意向的詢問了一些自己知道的神只名字,
那些神只在民間其實也有一些供奉。
“王靈官呢?”
李言初問道。
他身上有靈官祈請符,可借來王靈官的神力,足見此人并未隕落。
云蕖道:“仙庭有許多靈官,至于你說的王靈官,我也不知道是哪位。”
“當初我在仙界是散仙,并沒有任何官職,因此對于內部的一些東西不甚了解。”
李言初點點頭。
自己可以接收他的神力,如果未曾被鎮壓。
那么他難道是從當年那場大戰中存活了下來,也就是說反水了?
李言初不禁嘴角一抽。
見他沉默不語,云蕖關心的問道:“怎么了?”
“沒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有的東西想要驗證一下。”
“只不過在下界,有些事情難以驗證,唯有飛升上去。”
李言初說道。
“王靈官號稱五百靈官之首,我用靈官祈請符也能借來他的神力,難道這樣一位仙人竟然改換門庭。”
李言初心中有些不解。
他與云蕖前往謫仙島,可到了謫仙島的位置,卻沒有見到那座島嶼。
云蕖說道:“難道是你記錯了方向?”
李言初搖了搖頭,
“絕不可能。”
“我用空間之道打下標記,絕不可能記錯。”
“或許是因為這海外仙島都是移動的,如今它的位置又有了變化也說不定。”
九華島女仙也曾說過此事。
他們倆人在此地將神念展開,搜索天地,卻并未有任何發現。
云蕖忽然抬手一指,說道:“看!那是什么?”
李言初抬頭望去,發現海面之上仿佛海市蜃樓一般,
由一座座仙山匯聚而成。
不僅如此,可以看到其中有許多的仙光,十分的濃郁。
“那不是仙界。”云蕖道。
雖然形象相似,可那種感覺絕對不是。
她來自仙界,仙界地域十分遼闊,雖然從未去過全部地方,可這里給她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李言初眼前一亮:“海外仙山…難道這是瀛洲?”
話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流光,向那片海市蜃樓飛了過去。
云蕖也是如此,緊隨其后。
瀛洲一直在移動之中,因此難以鎖定位置,難以被人尋找。
此時卻在此地顯化出一角,只不過他們想要靠前,卻一直飛不過去。
看似很近,可實際上距離還不知道有多遠,難以靠近。
這個時候,仙島眼看著就要離去,李言初腳下浮現風火輪,身形頓時變快許多,
將云蕖甩在了身后。
云蕖驚呼一聲。
“帶上我!”
李言初揮手,一道紅綾飛了出去,卷住云蕖的腰肢,將她拖在身后。
他猛地一拉,便將云蕖拉了過來。
云蕖看似很豐滿,可實際上身子很輕,此時被李言初攬在懷中,直接靠在他的胸膛。
李言初腳踏風火輪,沖著瀛洲方向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