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默默的抬手扶額。
他有點怪自己,為啥把父親他老人家喊到陳塘關。
有一說一,大志仙首和稀泥、打太極的功夫,那叫一個地道。
先是定下個基調、拔高立意。
“而今天地初安,大魔隱退,但天地間的大劫尚未消散,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什么?
“當然是團結一心、精誠合作,三教攜手、眾生齊心,一同渡過大劫,在道主的領導下,開辟一個新的世界。
“使得眾生平等、生靈可繼續繁衍生息,而不用為世界毀滅提心吊膽。”
而后再各打五十大板。
“幾位來這邊作甚,我能不知嗎?
“實不相瞞,你們聊的那些,我在來的路上都聽到了,這不是難為李靖嗎?
“這天地眾生統合向前的工作,還要不要繼續做了?封神比斗的大政策還推不推進了?道主定下的規則還要不要遵了?
“要不,咱們跟道主商量一下,兩邊各出一百五十個高手,正對著干一架,死的活的都上天,行不行?
“這不就是兩個弟子的事嗎?有那么難嗎?”
李大志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公明道友,咱倆酒沒少喝、菜沒少吃,既然是你先來的,那這事你先給個說法,表個態、彰顯下大教氣度。”
趙公明沉吟幾聲:“道友言重了,貧道絕非是為了起爭端而來,著實是瞧見了可造之材而心中歡喜。”
李靖笑道:“多謝前輩美意。”
這話聽著似乎是婉拒之意?
赤精子在旁順勢道:“這兩個娃娃,貧道著實看著順眼,資質不錯、跟腳清正、悟性驚人,貧道有意收個弟子。”
黃龍真人立刻道:“貧道也愿收個弟子,倒不如讓他們兩兄弟一同拜入我們玉虛宮中,如此以后也好互相照應,山中修行也不會感覺寂寞。”
“那如何行?”
趙公明面露不悅:
“這兩個可造之材,可是我們截教先發現的,既然這般,貧道也想收個弟子,不如就在此地拜師!”
赤精子道:“公明道友此言差矣,拜師又不是凡俗做買賣,自然是要講究一個緣法。”
黃龍真人立刻道:“截教可別學西方教,看到一個好弟子就強說與你們有緣!”
趙公明看向李靖身旁的這兩個仙苗。
他灑然而笑,倒也不是什么拘泥之人,溫聲道:“李總兵,不如問問令郎的意思?”
“拜師之事,兩個娃娃能懂什么?”黃龍笑道,“自是全憑李總兵決斷。”
李靖的笑容有些尷尬,卻也沒有反駁。
李大志見狀,如何還不懂李靖的意思?
他道:“李靖,你是我鑄云宗出身,我雖是宗主,但也不能在你孩子拜師之事上多說什么。”
李靖連忙起身拱手。
金吒木吒有樣學樣,在旁一同拱手行禮。
李靖道:“掌門!您可莫要說這般話!李靖能有今日全靠宗門培養、掌門提攜!犬子拜師之事,不曾想鬧出了這般陣仗,李靖著實不知該如何處置,您既然前來,還請您為李靖拿個主意!”
“也不是我說,其實拜師何處并不重要,金吒、木吒以后培養成才,不都是入天庭做差嗎?”
李大志瞇眼笑著:
“而今人闡截三教一家,同仇敵愾,共謀天地大事,也不能因為收徒而傷了和氣。
“這般…”
要說一家一個了吧?
李平安癱坐在椅子中,著實有點無力吐槽。
父親現在真是官威太足了,這件事問問當事人啊,最起碼也問問他們是想在家修行還是去山上修行啊。
李平安正想出手干預,云鏡中又傳出了李大志的嗓音:
“你們兩家收了徒弟肯定是要傳法吧?不如各自拿一門功法過來,然后看金吒和木吒體質適合哪門功法。
“我們收徒弟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培養他成才,壯大道承嗎?
“若是憑一時意氣收了徒弟,回去之后教不好、養不成才,那不就白費了?李靖夫婦不也是欲哭無淚了?”
李靖一聽,覺得頗有道理。
“功法?”赤精子沉吟幾聲,“天帝父言之有理,貧道所修大道,與金吒五行相符。”
趙公明眼前一亮,立刻道:“李總兵,來看看這幾門功法,都是長生妙法,可抵大羅!”
他直接拿出了幾枚玉符,托給了李靖。
李靖面色凝重,拱手道謝,拿著玉符瞧了幾眼,仔細感悟。
李大志淡定地看向天花板:“其實吧,我覺得我們鑄云宗的青云訣就挺不錯,雖然沒出過什么大高手,但寓意好啊,步步青云。”
李靖與幾位神仙差點同時腳下一滑。
李大志笑道:“玩笑、玩笑,我們鑄云宗只是一家煉器宗門,如何能與各位道門巨擘相提并論!咱們不要急,喝茶喝茶,讓李靖慢慢選。”
赤精子和黃龍各自給出一門功法,交給了李靖。
李靖心底暗自慚愧。
他此前只是在想大教如何、跟腳如何,自家與哪家更貼近如何,卻忘了這般最基本之事。
弟子修行,修的不是人情世故,而是修仙妙法。
“多謝諸位!”
李靖面色嚴肅地低頭感悟玉符。
金吒和木吒懂事地等在一旁,殷夫人嘴角多了幾分安然之感,靜靜地等待著。
一個多時辰后。
李靖面色凝重地交還各自功法,拱手相請,拉著金吒送到了赤精子面前,拉著木吒到了趙公明身邊。
李大志立刻道:“倆小娃娃機靈點,還是不是我李家人啊,趕緊行禮!”
金吒木吒連忙跪地磕頭。
卻是順勢拜了師、認了門。
趙公明和赤精子對視一眼,目中敵意消退了許多,各自拉起弟子,細細打量。
“讓人家一家團聚幾日嘛,幾位道友,靈山喝酒?”
李大志笑呵呵地吆喝著:
“我最近發現,靈山的風景那是頗為雅致,尤其是接引小院、準提小池,圣人道韻還殘存呢。”
趙公明、赤精子、黃龍真人含笑稱是,大鵬鳥化作本體展翅等候。
天庭,寢殿中。
李平安揉了揉眉心。
“這還真是父親喜歡的合家歡調調。”
牧寧寧問:“這般不好嗎?”
“好啊,這種處理方式,倒是能讓闡截兩教無話可說。”
李平安搖搖頭:
“剛才我還挺想看到他們兩家沖突起來的。”
“為何?”
“為了封神,”李平安道,“封神注定不會是過家家,兩家怕是還要打起來,最好的選擇就是用天道化身來打,但這樣看似公平,實際上也不公平。”
“看似公平,實際不公平?”
“嗯,因為這樣直接大削了截教這邊的人數優勢。”
李平安瞧著云鏡中大鵬鳥展翅翱翔的畫面,隨手散去了云鏡。
“截教的教義,是他們能有這么多仙人的原因,也是他們承受業障反噬的因由。
“這一增一減,與闡教其實達到了某種均衡。
“此前是闡教想拉著人教和西方教一同出手,現在西方教已經廢了。
“但我為了兩教不至于魚死網破,制定了規則、給出了限制,其實也是偏向了闡教。”
牧寧寧卻道:“然后,你現在因為立場不同了,超脫者不見了,所以也希望他們打起來是嗎?師兄?”
“不是希望他們打,而是希望他們…放棄自由,壯大天道。”
李平安故意擺了個陰惻惻的表情:
“因為,我就是天道。”
牧寧寧有點心悸的哆嗦了幾下。
“嚇你的,”李平安輕輕挑眉,隨后又輕咦了一聲,點開了第二面云鏡。
畫面中,還是李家。
一朵白云悄悄地飄到了陳塘關上空,上面有兩個鬼鬼祟祟的道人。
也不能說是鬼鬼祟祟,只能說是偷偷摸摸。
牧寧寧小聲道:“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他們咋又來了?”
“你看就是,”李平安瞇眼笑著。
云鏡所顯,太乙真人在袖中取出了一顆流轉著七彩霞光的寶珠,小聲嘀咕:“師弟你說,啥時候是投胎好時機?”
玉鼎真人掐指推算,正色道:“一般而言,是要等夫婦有了身孕半個月內,這般才是孕靈轉世的最好時機,而且…你確定不用去陰曹地府走一遭嗎?”
“走啥,那樣靈珠子的法力就沒了!”
太乙真人神秘一笑:
“放心,我這里有一顆專門從咱們玄都大師兄那邊求來的丹藥,已經給靈珠子吃了,靈珠子現在已經忘卻前塵、保留了法力,只需去人世間走一遭,誕生就是真仙,很快就能天仙,要是一切順利,金仙長生也不過是十數年光景!”
玉鼎問:“那為何非要選李靖?”
“李靖的跟腳啊,再說,凡俗之中,伱去哪再找一對兒能生孩子、又有背景、自身氣運不錯的夫婦?”
太乙真人嘖嘖笑著:
“李靖跟道主和天帝父可是本家,這里面真就沒啥事?
“你打死大師兄,貧道都不信啊。”
轟隆!
一條雷霆在空中劈落。
太乙真人哆嗦了幾下,口中忙道慎言、慎言。
玉鼎真人笑著搖搖頭:“來,坐著等吧,這事可就真急不得了。”
急不得?
太乙真人盤腿落座,嘴角露出了幾分…不太正經的微笑。
他在袖中拿出了一只紅色的葫蘆,輕輕晃了晃,拿了一顆丹藥塞進去,又用力搖晃三下。
玉鼎真人皺眉問:“這是何物?”
“沒事啊,沒事,貧道就是覺得,這海里的魚蝦太少了點,積極響應天庭號召,為生靈繁衍作出應有之貢獻。”
太乙真人嘴上亂扯,隨手將葫蘆扔了出去。
玉鼎還未來得及說話,那葫蘆輕輕晃動,化作了一片薄霧,匯入海上升起的水汽中,凝成了云,飄向了陳塘關。
少頃,雷霆轟鳴,陳塘關下起了瓢潑大雨。
大雨只持續了一陣。
但后續幾日,陳塘關中出現了白日閉戶、窗門緊閉的情形,就是李府那也毫不例外。
太乙真人得意的笑著,就是這笑容沒持續幾天,身上就莫名多了一大筆業障。
天庭,瑤池,寢殿內。
李平安黑著臉給天條打了個補丁。
他其實也不知,以后如果有新來的天兵天將研究天條,指著這條‘不可人為過度促使生靈繁育’問老天兵天將具體什么意思,老天兵天將該如何回答。
太乙真人這舉動…著實抽象。
暫不提,李大志的靈山酒宴散了席,陳塘關的春雨如油潤如酥。
金吒和木吒各自拜師闡截兩教過后第二個月,殷夫人就有了身孕,太乙真人偷摸讓靈珠子以胎靈轉世。
此事并未驚動李靖與殷夫人。
隨后,太乙真人便與玉鼎真人告別,回了西岐城西伯侯府的地下密室中,靜靜等候靈珠子出世。
姬旦身邊,也自此多了一個紅衣道人相伴。
太乙真人很快就發現,這位道主確實不是在此地偷懶,而是真的在感悟大道。
這位道主感悟大道的方式也有些特殊…
聽墻根。
準確來說,是聆聽眾生心聲,體會眾生酸甜苦辣。
太乙問:“這般當真能修行嗎?若是要體會眾生酸甜苦辣,何不放下自我,去眾生之中行走幾百年?”
“沒那么多時間,只有幾十年,”李平安緩聲道,“我要領悟的大道還很多,殺戮大道要優先推到極致,而后從殺戮大道之中領悟出一線生機,轉入生死平衡大道,眾生大道相對而言,既重要又沒那么重要,因為從大道的角度來說,天地就是天地,有沒有生靈補充,都是天地。”
太乙真人張張嘴,納悶道:“這么玄妙嗎?”
“這有何玄妙的。”
李平安笑了笑,盤坐在矮桌后繼續看竹簡。
一旁兩名老仆人端來了茶水和點心,同時也給斜躺在一旁草垛上的太乙真人送了一份。
太乙嘆道:“也不知靈珠子在他母親肚子里適應不適應…啊,他現在已經啥都忘了,玄都大師兄的丹藥也有點毛病,為何非要忘卻前塵諸事?”
李平安平靜回答:“因為要跟輪回大道相應,不然會引發大道反噬,天道也不允那般丹藥存在。”
“那你為啥給我那么多業障啊?”
“師叔做的太過了,”李平安含笑道,“雖然促使生靈繁衍,對天道而言不是壞事,但師叔也犯了干預生靈之罪責,影響了部分凡人的姻緣,干擾了天道正常運轉。”
太乙真人訕笑:“我反正是覺得自己做了好事。”
“師叔只是為了讓自己行方便罷了。”
李平安搖搖頭:
“若非我在暗中控制,只是師叔這場雨,怕是就有許多強搶民女、強辱少男之事發生。”
太乙愣了下,隨后面露恍然。
李平安繼續讀書、聽心聲,讀了一陣突然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太乙真人。
太乙問:“咋了?怎么感覺你這么不懷好意啊?”
“師叔可否去一趟東海龍宮?”
“作甚?”
“去逛一圈就好,”李平安笑道,“順便看看,那東海龍王三太子敖丙,品行如何,修為如何。”
太乙真人掐指推算,納悶道:“敖丙?好像是有這般龍子,修為一般般嘛,龍族孵化的第一批龍蛋…他的洞府,倒是在陳塘關不遠,莫非是與靈珠子轉世有關?”
李平安剛想說什么。
太乙真人突然一拍腦門:“壞了,沒走陰曹地府,靈珠子不知道是男是女,玄都大師兄的丹藥是一切歸混沌再重新劃分,說是對靈珠子這般石頭跟腳的靈好…啊?不是吧?平安你別嚇我!我寶貝徒弟難不成會變成一個小仙子!”
李平安額頭掛滿黑線。
這家伙腦子被玉虛宮的大門夾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