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鴻鈞道人有些想笑,靜靜地注視著一旁的妄日老人。
鴻鈞可是太喜歡欣賞妄日老人這般表情了,很顯然,李平安那邊做了一個讓妄日老人感覺到了威脅的舉動,而就算這樣,妄日老人也有些糾結,要不要直接出手抹殺李平安。
妄日老人是個做事不擇手段的超級強者。
鴻鈞道人自覺,他只是在妄日身上學了一點撒謊的本領,就差點用自身惡尸成功融合天道。
云鏡之中,李平安已在女魃手中接過了一枚玉符。
女魃已是有了送客之意,這讓李平安略感無奈。
他也不是真的厚顏無恥之人,或許女魃是怕她自身再次動情而催著他離開,但既然她如此表達了,李平安也不想強行去搞什么深情款款。
道侶這種事,總歸是要你情我愿。
云鏡中,李平安起身對女魃拱手告辭,身形一步消失不見。
當然,李平安現如今的隱蹤之法并不能逃離妄日老人的窺探。
妄日老人此刻就靜靜注視著,面無表情、目光平靜,而這平靜之下仿佛醞釀著一場風暴。
“道友,不出手嗎?”
鴻鈞含笑問著。
妄日只是沉默著。
鴻鈞識趣的閉嘴,畢竟他可不想被這位道友直接出手教訓一頓。
他也要面子的。
一直目視李平安回了天庭,妄日老人方才散去眼前的云鏡,慢慢站起身來。
遮云道人問:“可需貧道出手?”
“出手能做什么?除非全面開戰,不然無法摧毀平安手中的玉符,太清現在就在平安身側。”
妄日老人嘆了口氣:
“若非必須將既定的步驟走完,貧道也不至于這般忍耐。
“平安現在已經逐漸摸到最后的變數是什么了,在他真正觸碰到那個界限前,我們還可以等待,倘若他真的悟到了,我們就只能不顧一切出手,哪怕提前摧毀這個天地。
“還好我還有一些沒用過的牌,不然現在肯定要著急上火了。”
他伸了個懶腰:“兩位近期莫要靠近洪荒,我去混沌海中溜達兩圈,為最后的決戰多做點準備,終究是不太安穩了。”
遮云道人納悶道:“太一真會背叛我們?”
“大義,”妄日老人緩緩吐了口氣,“虛偽的大義。”
老師沒反應?
自己這個路徑選錯了?
李平安把玩著手中的玉符,其內記載的秘法他其實早已知曉,現在只是走了個流程,得了人族守護者女魃的允許。
歷代人皇守護的這門秘法,其實是一招七傷拳,也是人族到絕境后絕地翻盤用的,避免發生上古時帝俊屠人族的慘劇。
這門秘法其實分為三個階段。
上次軒轅黃帝主要是犧牲自我,然后集念化為金龍,正面擊潰了混沌巨獸化的鯤鵬。
那只是此秘法的第一階段。
人皇直接抽取了所有人族的微小念力,每個人相當于付出了一點點的代價,匯聚在一起的力量就讓軒轅黃帝有了臨時比肩天道圣人的水準。
第二階段,就是抽取一定區域每個人族少部分的魂魄之力,匯聚強大的力量于人皇體內。
第三階段無比殘忍。
人族犧牲一整代人,保護下代人。
此秘法催動到極致,會強行抽取年過四十歲的人族所有剩余生命力與魂魄之力,然后爆發出無法預知的力量。
無論使用哪個階段,承受這些力量造成的強大負擔,都會讓施法的人皇魂飛魄散。
這玉符中記載的,只是一段口訣。
真正的秘法,是當年人族被屠殺到數量只剩幾百萬時,被燧人氏種在了人族血脈之中的那段禁制。
燧人氏當年為了擊潰天庭,施展此秘法的第二階段。
凡人數量越多,此秘法最終階段的威能也就越強,這就是人道極致之力。
‘如果是凡人知情還好,不知情就用此法,著實有些殘忍。’
李平安將玉符收了起來,坐在那靜靜思索。
他必須考慮清楚,這種秘法如果交托給東皇太一,東皇太一為了他的父親大人背棄人族,將會釀造出多么巨大的悲劇。
這是護持未來人族生存環境的希望之刃。
刺激超脫者老師是一回事;
真把這秘法交給東皇太一,又是另一回事。
可如果他不這么干,他這次謀劃不就白費了?也很容易被老師看破自己道心中的心虛和猶豫。
于是,李平安細細地做了一番布置。
他心神回歸姬旦處,打發走了身旁的侍女和侍衛,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偷偷摸摸地拿出了一張羊皮。
將秘法的第一階段口訣寫在這張羊皮上,隨后又將羊皮撕了一些邊角。
‘做舊也是一門學問。’
李平安心底暗笑,想著稍后等跟李靖碰面時,讓他用法術搞一搞。
他這具身體實在沒有什么法力可用。
稍后他就把這張羊皮放去王宮內的藏書閣,等時機成熟,能確定東皇太一可以拉攏過來時,再讓這東西適時出現。
他在這邊正鼓搗著,不遠處女侍衛大聲稟告:“四公子!大王有請!”
李平安麻利地收起羊皮,皺眉道:“大王已是大王,有些用詞也是要注意一下,以后就說,大王召見,明白了嗎?”
“是,”女侍衛笑道,“您快些過去吧,大王好像喊您喊的挺著急。”
李平安一陣搖頭。
這幾個家伙越來越沒規矩了,信不信他直接修書一封給西岐老家,直接給她們發配回去!
“朝會這就散了?”
“散了,大王子和二王子都已來宮中,在為先王守棺。”
女侍衛快聲稟告:
“大王現在正在換衣服的空當,馬上他也要去那邊守著了。
“公子…大家都在私下議論,說大王醉著酒就成了大王,全賴您在背后一手謀劃,大王接下來肯定是要封您做三公這樣的大官呢!”
李平安淡然道:“你們跟宮人相熟,立刻給我散出消息去,即日起,誰敢妄論今日之事,都扔去蛇池喂蛇。”
女侍衛神情一凜,連忙低頭領命,轉身匆匆離去。
李平安心情頗為愉悅,邁著輕盈的步子趕去了東皇太一的新寢殿。
還沒進去,李平安就聽到了東皇太一的罵聲。
“混賬!簡直混賬!”
李平安眨眨眼。
這家伙生啥氣呢?因為他自作主張安排了這場政權交替?
他放出仙識,悄悄地看了眼,發現東皇太一是拿著一只竹簡在那氣憤難平,十幾名應該是王室那邊的老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啥情況啊?
李平安背著手溜達了進去。
東皇太一看到他身影,怒氣值明顯降低了大半,將竹簡扔到了地上。
那十幾個老人跪在那大氣都不敢喘。
按商國慣例,新王登基,最是容易高舉屠刀之時,這也是新王樹立自身威嚴的‘傳統藝能’。
李平安走到近前,將竹簡撿了起來,笑道:“大王為何事發怒啊?”
“你自己看!”
東皇太一火氣又冒了上來。
李平安端著竹簡仔細看了幾眼,嘴角忍不住輕輕抽搐了幾下,站在那陷入了沉思。
大商王室沒錢了。
這并非是指大商的國庫空虛,大商國庫是充盈的,國庫與王室財政是兩回事。
李平安早幾年就已經接手大商國庫的監管之事,大商的國庫可以支撐起上百次的外出征戰與大型祭祀。
得益于大批奴隸的存在,整個凡俗世界的產出大于實際消耗,百姓和黎民活的都不算艱難。
再加上八百諸侯按時進貢、商國本身官員都沒多少餉銀、每次討伐蠻夷的收獲基本都能大于軍費支出,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因為靈氣滋養,異獸繁多、糧食產量頗豐。
大商的軍餉糧草極少短缺。
但大商王室的庫房,卻已沒什么余糧,幾乎是完全虧空的狀態。
早年商國也是王室錢財與國庫不做區分,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大王的;后來搞出了幾個窮兇極奢的大王,也就激出了一系列的變革。
現如今,王室的錢財主要是來自于王室直接掌控的耕田、奴隸,外加諸侯進獻的各類寶物。
一旦王室把手伸向國庫,就會有大批大臣、大夫跳出來以死相諫。
近十年來,王室的收入沒有明顯的增長,諸侯進獻之物比較穩定,耕田和奴隸數量也算平穩,但王室的支出卻節節攀升。
錢去哪了?
被大王子和二王子花了。
此前帝乙為了安撫子啟,將王室財政大權交給了子啟,子啟這些年私下結交諸大臣、各諸侯,都是用王室的錢財。
這些其實還是小頭。
大王子蓄養了一批私兵,那些私兵藏在朝歌城外,此間需要大批的餉銀糧草;
二王子喜歡收集各類珍奇之物,大王子為了籠絡二王子,對二王子也是要什么給什么。
對于大王子子啟而言,這本就是一場豪賭。
子啟如果爭王位贏了,這筆爛賬直接由國庫填上;
若是輸了,子啟也沒想自己能活,丟些麻煩給勝者,有何不可?
只是子啟也沒想到,他就是睡個午覺的功夫,毫無征兆的就出局了。
這筆爛賬,也就擺在了東皇太一面前。
王室財庫負責王室成員每個月的吃穿用度,也負責王宮內的各類開銷。
打個簡單的比方,東皇太一現在想要舉行大婚,都需要拿個飯碗,向各位大臣以及他們背后的家族募集些財物。
宮內再過幾個月,宮人的餉銀都要給不起了,而且這些餉銀本來就沒太多…
李平安撓撓頭,笑道:“大王你何必為這般小事生氣?就說王宮外面要修個學堂,在國庫撥點錢幣出來,把這個虧空填補上不就成了?”
“我為何要為他們兩個買賬?”
東皇太一罵道:
“就憑這個竹簡,我就能把他們治死罪!”
“殺了也挺好的,”李平安正色道,“現在各地諸侯蠢蠢欲動,大商自湯祖至今,統治天下的時間已太長了,若哪一代的大王性情軟弱、良善可欺,不久周圍這些諸侯必生亂子。”
東皇太一反倒有點猶豫了。
他沉吟幾聲:“我剛上位就殺兄,會不會被天下人唾罵?”
“那就把他們的罪狀貼出去嘛。”
李平安笑道:
“這事還是大王您自己決斷,不過王室虧空之事還是要封鎖消息,不可對外宣揚。
“此外,等先王歸陵,您也要準備大婚之事了,各處都要耗費財物。”
東皇太一嘆道:“此事你來做吧,交給其他人我著實不放心,當真有些丟人。”
“您剛開始當家做主嘛,萬事開頭難也是必然的。”
李平安拱手領命,倒也沒太拘禮。
他小聲嘀咕:
“我來做這事沒問題,就是師出無名。
“您是不是也給我安排個小職務?
“可以隨意出入王宮不會被太史令說閑話的那種,也不能太高了,免得旁人針對我們西岐城。”
東皇太一笑道:“何必在意那么多,直接讓你做三公之位!要不就太師之位!這么多太師,也不在乎多你一個。”
“大王您可饒了我吧!”
李平安正色道:
“我知道您信任我,但這般做只是害我,您給個普通職務就是了。”
東皇太一仔細思量。
后面跪著的那些王室老人,此刻已獲得了暫時呼吸權,他們聽著年輕的大王與這位‘信臣’的對話,心底既羨慕、又后怕。
“這樣吧,”東皇太一道,“那就封你做護城大將,領下大夫之位,可自由出入王宮各處,見王不拜。”
李平安含笑領命。
東皇太一話鋒一轉:“此外還有一件事,我需伱親自去做。”
“大王,您莫非是想要我去東伯侯府上提親?”
“提親之事不必著急,那邊尚不足十三歲。”
東皇太一目露殺機:
“現如今朝歌城未穩,也不宜舉行大婚。
“你說的對,不動屠刀震懾不住內外這些梟雄。
“若是各地起了戰亂,必會死傷更多,稍后我會把與兩位兄長密謀、拿了我王室財寶的大臣將領諸侯清洗一遍,殺人、抄家。”
李平安拱手笑道:“大王英明。”
“我需你去冀州城。”
東皇太一說這話時有些猶豫,但還是道:
“此次我醉酒,在夢中看到了一名身穿喜袍的老人。
“他自稱是天上的月老,說我命中有一段姻緣。
“冀州候家中會有一個女兒,名叫蘇妲己,現在也不知芳齡幾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幫我帶回來。”
說完這些,東皇太一明顯輕松了許多。
李平安心底念頭極速轉動,表面含笑答應,言說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心底卻是一陣狐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