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力老人宣旨前,在東安城調起了上千仙兵,還喊上了督查司衙門的仙官。
主打的就是一個排場拉滿、風光滿城。
東安城著實熱鬧了半天。
宣旨過后,天力老人笑呵呵地請李大志移步一敘。
雖然李大志渾身都在抗拒,但還是架不住天力老人的金仙巔峰大圓滿之境,被拉去了東海某個荒蕪島嶼,好生親近一番。
得此牌匾,萬云宗諸長老、執事、弟子,自都是頗為激動的。
自上古至今,還沒聽說過哪家宗門,得到過軒轅黃帝陛下賜字。
他們忙將那‘繼往開來’四個大字用最昂貴的寶礦裱起,祖師空鳴道人也帶著一批天仙趕來東安城,確保此牌匾能順利送回山門。
自今日始,在人族的地界,萬云宗山門將無人敢犯!
這就是軒轅黃帝四個字的含金量。
自隗元宗的那場大火之后,萬云宗頭頂的陰霾一掃而空,萬云宗眾法寶鋪子也借此機會搞個大酬賓活動。
李大志稍后少不得要拿此事做文章,壓一壓鍛天門的風頭。
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愁。
李平安坐在書桌后,看著面前的軍中令牌、仙兵衣袍、兩件儲物法寶,一時竟是不知該如何吐槽。
十夫長!
好家伙,手下最多不超過十個人的小隊長!
黃帝陛下說讓他下基層多鍛煉,就這么鍛煉的?
他真的只是想在東盟總部各部門摸摸魚,怎么就!
宗門祖師和各長老,已是護送著牌匾回返山門,東安城中留下的萬云宗門人弟子在各處慶祝。
李平安并不想加入這場宗門狂歡。
熱鬧和喧囂都是他們的,落寞和孤獨才是他自己的…
咚咚。
一旁傳來了敲門聲。
李平安道了聲進來,三道身影魚貫入內。
來的是微炎子、高煦、王鑫輝,也都是他的熟人。
這三位外門長老執事也是商量好了,同時拱手做道揖:
“恭賀平安長老!”
李平安嘴角輕輕抽搐,沒好氣地道了句:“恭賀我什么?三品十夫長?”
“哈哈哈!”
微炎子與李平安最熟,此刻已是忍不住叉腰大笑:
“這件事絕對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平安你放心,不出十日,整個東洲各處都會談論此事!”
“這其實非好事。”
高煦執事還是老實些,低聲道:
“平安是三品巡查使,按理說,去軍中最少也該是正將軍,能領五六萬兵馬的那種。
“這般事傳出去,怕是會被旁人說閑話,說平安官銜高、職位低,為陛下所不喜。”
王鑫輝笑道:“此言差矣,老高你再品品。”
“品什么?”高煦執事面露不解。
“三位坐吧,溫泠上茶。”
“來啦!”
溫泠兒端著茶水快步而來。
她頭頂趴著的小白虎打量著屋內幾人,在溫泠兒靠近李平安時,靈巧地跳到了桌上,如一只肥碩的白貓般蹲坐。
李平安抬手摸了摸小白虎的腦袋,這靈物順勢爬到了李平安面前,趴在桌邊,享受著主人的捋毛服務。
溫泠兒放下茶水,對小白虎使了個眼色。
小白虎腦袋挪向一旁,用瞇成了一條縫隙的虎眼盯著溫泠兒,那表情仿佛在說:
‘你不能在這待著,咱可不一樣。’
溫泠兒翻了白眼,抱著托盤甩身離去。
高煦執事此刻已是回過味來,抬頭瞧著李平安,正色道:
“我明白了,這是陛下封的十夫長,有特權!”
“這不是特權不特權的事,陛下親封的哪個職位,都有特權!”
微炎子差點從座位上摔下去,無奈地道一句:
“軍中職位只是捎帶。
“這是因為咱們家的平安還未成仙,軍中又是最重修為之地,修為不高、智謀再強,也只能做一個沒有品級的參謀。
“領軍之人必須武德充沛!這是咱們人族上古就有的規矩。”
王鑫輝道:“老高,伱想想,以前平安的三品巡查使是誰給的?現在這個巡查使是誰封的?”
“東盟…原來在這!”
高旭雙眼放光:
“軒轅陛下親自下旨,這相當于,平安的三品巡查使位置已經定下了!
“除非是陛下收回旨意,東盟盟主也撤不了平安的官!”
“就是這般。”
微炎子笑道:
“現在就一件事,咱們平安是軒轅陛下親自封賞的官兒,東盟中極其罕見,他在東盟行事,已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
“就是這個十夫長,這也太低了。”
李平安笑著端起茶水,潤了潤喉,緩聲道:“十夫長就十夫長吧,我這個十夫長還有點特殊,可以自行招兵買馬。”
“哦?”
微炎子精神一振:“還有這般說法?”
“天力前輩說的,而且不止如此,我還有這東西。”
李平安拿出了一只閃耀著金光的令牌,令牌正面寫著‘軒轅’二字,背部則是一把似是要破天而起的寶劍。
那是人族至寶軒轅劍之影!
此令牌之上蘊藏了煌煌劍意,乃軒轅黃帝獨有的劍意。
李平安解釋道:
“這是陛下給我的令牌,說是只是方便我去軒轅宮拜見,實際上,應該是允了我一些特權。
“稍后只要我做的不是太過火,就可拿著這個令牌巡查整個東盟了。”
微炎子三人對視一眼,而后同時起身,對著令牌低頭做道揖。
這就是規矩。
李平安立刻將令牌收起。
還挺好用。
三人同時松了口氣,入座時已不敢放浪形骸,各自端坐。
“平安。”
王鑫輝問:
“要不要在門內喊幾名元仙供你差遣?
“雖只是十夫長,手下有幾個自己人,也好辦事。”
李平安想了想,正色道:“門內貼一個告示,尋三個合真境、天地橋境的弟子就可,不必動元仙,最好是資質高、品性好、年紀輕的男弟子。”
微炎子納悶道:“為啥不找元仙?別說三個,平安你開口,三百個元仙都沒問題,大家都想跟你去東盟見見世面…貧道其實也想去。”
“還是弟子吧,相處起來更舒服一些。”
李平安瞇眼笑著:
“執事在東安城已是扎根了,這里的店鋪運轉還要靠你撐著,哪能輕易調你去其他地方。
“此事就此定下,選三個弟子就可,一切必須弟子主動報名。”
微炎子雙手揣兜,一臉滿足。
王鑫輝又問:“那,彩云峰牧寧寧?”
“莫要讓她過來了,”李平安正色道,“我在陛下口中聽聞,人族近來有計劃對百族用兵,我不想讓她牽扯進戰事,東盟的規矩也是主招男兵。”
三位執事各自點頭。
他們喝了杯茶水,立刻去準備此事。
李平安其實是有心儀人選的,比如他最熟悉的顧傾城、雨映書。
但一來,李平安不能主動開口,他主動開口兩人必會一口答應,恐違他們自己的修行規劃。
二來,有微炎子執事在,李平安剛剛已暗中傳聲,只要顧傾城和雨映書報名,他們兩個自會被送來東安城。
待執事們離去,不過片刻,一縷香風飄入屋內。
細細打扮了小半天的牧寧寧,踩著柔和仙光到了李平安面前。
“師兄!我們還去街上逛嗎?好多人在街上慶祝,正熱鬧呢!”
“走!”
李平安將小白虎丟入袖中,主動牽住了她的柔荑。
“東安城有許多好玩之處,你久在山中修行,這幾天帶你好好逛逛。”
牧寧寧抿嘴笑著:“我聽幾位師叔說,這里的醉月樓歌舞一絕呢。”
“那是青樓!”
李平安挑了挑眉:
“你個女兒家去青樓作甚?要不女扮男裝,哥帶你進去開開眼界。”
牧寧寧俏臉緋紅,嗔道:“差點被師叔算計了,我才不去呢。”
李平安笑瞇了眼,出門時順手摟了下她不堪一握的腰身,惹得牧寧寧抬了他胳膊一下。
“出去呢,師兄別鬧。”
“那回來鬧,今晚咱們干一件大事!”
“師兄你、你怎得越來越不正經,不理你了!”
“咳,師妹想哪去了,我是說靈蛻之法,你也邁入天地橋境了,我可助你元神蛻變。”
“小心我去找清素師伯告狀!”
牧寧寧站在院門前,鼓嘴蹙眉、薄怒微嗔。
李平安道心竟泛起了幾分,不如就留在她身邊,莫要在出去闖蕩的沖動。
可,外敵紛擾,大樹難靜。
斗敗了諸敵,才配享受這般雙宿雙棲的快活日子吧,就如黃帝陛下那般。
李平安主動伸出右手,保持著本來面貌、恢復了正經神情。
牧寧寧低頭為自己帶上了面紗,這才握住李平安的大手。
兩人一同牽手外出,暫且舍了清凈,入了繁華。
李平安無法對牧寧寧施展靈蛻之法。
這是李平安與師父清素、父親李大志,還有幾位天仙長老,研究了一晚上得出的結論。
無他,牧寧寧身上有一股來自力牧之女的靈力,這股靈力雖飄飄渺渺,卻助力牧寧寧一路突破至真仙之境。
李平安為她檢查體內時,天工萬象圖的器靈便是這般提醒:
“小主,若對她施展靈蛻,怕是會讓這一股靈力與她元神脫離,得不償失。”
李平安請來了正在吃第六家酒樓的清素,李大志喊來了門內幾位天仙,仔細論證過后,也是這般結論。
牧寧寧不由有些失落。
李平安溫聲道:“等你真仙之后,這股靈力耗盡,再靈蛻也是不遲的。”
“其實,”牧寧寧瞧著李平安的雙眼,“舍掉這份靈力也無妨…我終究是我,而非旁人。”
“有好處干嘛不要?”
趴在軟塌上的李大志招呼一聲:
“寧寧聽話啊,修行可不是那么好修的,有這股靈力,再有平安的靈蛻法,后面沖天仙是大概率的事!”
牧寧寧忙道:“那寧寧聽伯父的就是。”
李大志含笑點頭,又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正為他揉腰的蕭月不禁埋怨:“天力前輩下手也忒狠辣了,這是差點把你折騰散架了。”
“嘿嘿。”
李大志得意道:
“今天不虧,不虧啊!我在那老頭臉上留下了五指山,哈哈哈!
“當時我其實反應過來了,隨手一巴掌就拍過去了…嘶!
“爽!”
李平安和幾位天仙長老額頭掛滿黑線。
李大志與東盟第三副盟如此‘相愛相殺’,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勞煩各位長老了,”李大志笑道,“各位歇息吧,我跟平安有些話聊,平安馬上要去東盟二次赴任,我總要叮囑他幾句。”
長老們含笑點頭,各自告辭離去。
清素給李平安打了個吃喝的手勢,轉身飄走。
蕭月道:“寧寧,我今日剛買了幾匹靈蠶布,去給你量身形做幾件衣裳,你以后也不能總穿弟子服了。”
“嗯,謝謝長老。”
“喊什么長老,”蕭月看了眼李平安,“你也喊我月姨就是。”
牧寧寧也是會來事,主動挽住了蕭月的胳膊,一同去了隔壁房中。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
李大志扶著腰要起身,李平安向前攙扶。
“平安,軒轅黃帝陛下今天跟你聊什么?這可納悶兒死我了!”
李大志迫不及待地問著。
李平安指了指嘴,指了指頭頂,隨手拿出了石板。
李大志哆嗦了下:“用方言、方言還不行嗎?”
“方言有跡可循,可被理解,”李平安正色道,“這次咱們太大意了,還好沒說一些不該說的。”
李大志笑道:“大氣運在這!開玩笑呢?來來,刻吧。”
片刻后。
李大志抱著石板一陣嘀咕:“軒轅陛下竟然考了你半個時辰?問了四十多個修道的問題?多是跟天道有關。”
李平安用石板回話:“就是這般,并沒有談東盟內的任何問題。”
“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李大志背著手,自床榻前來回踱步,頭頂的假發十分飄逸,毫無拼接痕跡。
李大志小聲嘀咕:
“東盟說不重要,又重要,東盟控制著數百萬仙兵,是人族的中流砥柱。
“可東盟說重要吧,又不重要,黃帝陛下一個命令就可讓東盟解散,隨便派一個大臣就能接管整個東盟。
“東盟之內的派系、東洲的魔修勾結妖魔,這些事難道都入不了黃帝陛下的眼?”
李平安低聲道:“這位陛下應該是不能直接管。”
“為啥?”
“黃帝陛下眼中的矛盾,應該是直指本質的,就是西與媧。”
李平安快速寫了幾行拼音。
“咱們不必多揣摩這種人族決策者的心思,揣摩了也沒啥用。
“從現在開始,我這邊已可以反擊鍛天門。
“軒轅的牌匾在萬云宗,稍后就能把重要生產線搬回萬云宗了,鍛天門絕對不敢去動,不然他們就是老壽星上吊。
“現在我從天力前輩手中的一把劍,變成了黃帝陛下手中的一把劍。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打磨好,等陛下需我出鞘的一刻,不能給黃帝陛下掉鏈子。
“鍛天門背后的靠山,就是我接下來要斗的目標,黃帝陛下不會管這種小事,我只要找到合適的理由、查清他們的罪狀,就能直接出手。”
“這不妥。”
李大志輕吟幾聲:
“你還是穩一點,別整天想著斗這斗那的,等黃帝陛下的命令就是了。
“有這牌匾在,我萬云宗與鍛天門,已是攻守易形。”
李平安淡然道:“不可使縱火者逍遙法外。”
“這…你啊,行吧行吧,我是管不住你了。”
李大志笑著搖搖頭,坐回軟塌,側身道:
“那我傳授你點官場經驗,雖然我沒做過官,但上半輩子也沒少跟他們打交道。
“這做官,講究的就是個官威!”
與此同時。
南洲上空,某個隱于天地之間的秘境內。
神相風后撫須輕吟,坐在石盤后,瞧著其上不斷變化的陰陽二氣,漸漸陷入了沉思。
“那個李平安的命格為何如此奇特…大氣運為何不在他身?若大氣運在他身,他就是天帝命格。”
“紫微主權,北斗為輔,父為子臣,主序逆亂。”
“天道為何不給他大氣運,而是給了他父親?”
那陰陽二氣不斷翻騰,風后低頭沉思,許久未離開自己的洞府。
勤勞的神相在不斷推演人族之未來,天地命數之變化。
而辛苦了一天的黃帝陛下,已含笑回到了他親手構建的溫柔鄉,享受著上古之戰贏家該有的人生。
只是,笑中不免帶點淚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