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鋼鐵廠,大部分國家的使者第一站是靶場。
他們很多人都問過大宋官員,想知道鋼鐵產業的規模大小以及建造一座鋼鐵廠需要花費多少錢財。
而官員們給他們的答案是一個天文數字,并且還有許多苛刻的條件。
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使者都默默估算了一下自己國家的國力,然后很自知之明地不再提這件事情。
畢竟打造一座鋼鐵廠不是他們這些國家能夠玩得轉的。
甚至就算是神圣羅馬帝國、東羅馬帝國、塞爾柱帝國、朱羅王朝以及遮婁其國這些相對富裕,地域龐大,人口眾多的國家,要想打造一座鋼鐵廠,也幾乎要舉國之力。
除了技術、材料和資金以外,同時還得滿足國內剛好有一座相鄰的煤礦和鐵礦,甚至可能價值數百萬貫宋幣的財富投入進去,也有打水漂的可能。
所以從務實的角度出發,一來他們沒那么大的權限做這么重要的決定,二來跟鋼鐵廠投入巨大回報慢相比,還是火器更好。
至少火器能夠立即見得到效果,讓國內的軍事力量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加,比造鋼鐵廠立竿見影。
因而除了少數幾個國力較大的國家之外,其余國家都涌向了汴梁郊外。
原來大宋禁軍是駐扎在城內,后來被趙駿調走,除了少部分禁軍在城里負責城防以外,大部分禁軍都脫離城池,駐扎在了郊區野外。
為此大宋建立了很多郊外軍營以及靶場,用于試射各種武器火炮,包括物理學院與火器司的研究,都在郊外進行。
此刻城北郊外靶場里,隨著一聲令下,近百門大炮同時發射,煙霧繚繞當中,遠處山丘轟鳴作響。
一顆顆開花彈砸在地面,緊接著爆炸開來,火花迸濺,泥土紛飛,煙塵沖天而起。
“太可怕了,如果炸在人身上,恐怕頃刻間就四分五裂。”
“早就聽說大宋火器的厲害,之前只是聽聞他們在巴格達依靠火器就輕松擊敗了十倍于他們的敵人,現在看來,恐怕再來十倍也無用。”
“真想我國也能擁有這樣的重器。”
大約有三十多個國家的使者齊聚于校場上,坐在觀眾席上用望遠鏡觀看著遠方的試射,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
他們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夠看到這樣壯觀的場景。
如今西方正處于中世紀。
羅馬帝國與法蘭西卡佩王朝共據西歐,波蘭、匈牙利、保加利亞以及基輔羅斯公國處于歐洲中部以及歐洲東部。
接著是地中海地區的拜占庭帝國,然后就是中東的法蒂瑪王朝、阿拔斯王朝、塞爾柱帝國。
這些國家就是地盤和人口相對較多的國度,其余小國家在他們當中夾縫生存,國力以及地位上,都要依附于那些實力強大的大國。
但此刻即便是那些小國家,也看到了火器的威力。
如果他們能夠擁有這些火器的話,就算是只能裝備幾千人,哪怕不能橫掃西方,那也能在自己周圍附近稱王稱霸,甚至打下大大的疆土,成就一番偉業了。
所以火器的吸引力比鋼鐵廠大得多,在看到這些火器在遠處爆炸時造成的繚繞煙塵以及四濺泥土的時候,他們就下定決心,即便是砸鍋賣鐵,也要給自己的國家帶去大量的火器。
“這就是我們大宋的火器了,它由我們的火器軍工廠研發制造,威力非常驚人,一粒子彈就能殺死一個敵人,一顆炮彈砸過去,再厚的甲胄都能轟開。”
“我們大宋早就摒棄了刀槍之類的冷兵器,這些兵器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作用,只有槍炮才是未來的戰爭之王。”
“好好好,請使者放心,咱們當場說好的武器訂單的事情,我們絕不會食言。”
“什么?你們還要增加訂單?”
諸多陪同的官員得意洋洋地對著那些使者介紹著,敘說著。
即便這些都是宋夏戰爭、宋遼戰爭時期淘汰下來的落后火器,主要動力是依靠黑火藥,而不是現在大宋軍隊用的黃火藥槍炮。
但放在中東和歐洲地區,那也已經屬于降維打擊,再厲害的重騎兵與重步兵在它們面前,脆得像一張紙。
一時間在場諸多使者有的之前沒有談訂單的馬上就要談,有的之前已經談好了訂單立即要增加單量,還有的干脆就問大宋官員能否在他們國家建造生產線。
在這一刻原本大宋堆積如山的落后軍械,居然很快就被清了庫存,各種訂單如雨點般打來。
幾日后,二十三日,距離慶典活動還有一天的時間。
凜冬臘月,汴梁沒有下雪,空氣頗為干燥,白天的時候也看不見太陽。
但天空卻也不是灰蒙蒙的,而是像夏天早上五六點鐘的時候,那種亮,卻又不是亮得很透徹的樣子。
政制院屋子寬敞,依靠特殊的設計,以前能夠讓太陽光照射進來,讓屋子里充滿光明。
現在沒有太陽光,就只能開燈。
昏黃的白熾燈照得屋子里滿是明亮,每個宰相的桌案都堆積著許多公文,沙沙的聲音一直在響。
“知院。”
蘇渙作為制敕司的司長,將外院最新拿來的公文遞了過來。
以前政制院的辦公方式都是由各部將文件送到政制院,然后政制院進行裁定或者審查。
后來趙駿認為這種辦事效率太差,也非常麻煩,于是將原來用于駁斥皇帝圣旨的中書舍人知制誥,也就是中書省改為了制敕司,充當秘書。
各部送上來的公文會由制敕司進行審核,所以別看制敕司只是個三級機構,蘇渙這個司長也只是一個正四品的級別。
但就像高育良和李達康也得尊稱小白為一聲白處長一樣,那些正二品尚書,也無人敢小覷蘇渙。
誰都知道,知院是在把蘇渙當宰相培養,而且據說蘇洵的兒子蘇轍自從進了汴梁中學之后,成績很快就名列前茅,或許未來蘇家還會再出一個宰相。
“怎么了?”
趙駿把手中的筆停下,抬起頭。
他剛剛在簽署明年施政的一些綱領,還有前幾天統計部以及各部內部就把數據提上來,這些天宰相們也都為這件事情忙碌。
再加上明天就要開始搞新年慶典,雖然從二十五到二十八號還有三天上班時間,但也基本上就這三天了。
所以政制院搞年底任務是忙得焦頭爛額。
“這是外交部、禮部、火器司、商務部這幾天談的成果,這是各國國王、使者賄賂官員的禮單,這是這幾天他們采購的清單,還有這個。”
蘇渙把每份公文都理得清清楚楚,然后把最下面那一份較薄的公文放上去道:“這是幾個國家想買鋼鐵技術的意愿單,在最下面還有一份,是他們幾個部門核算的總價。”
“我看看。”
趙駿接過來各自瞟了一眼,幾份公文采購清單最厚,足足有一尺多高,最薄的是那張鋼鐵技術意愿單。
估計是沒有統計技術總價,這些東西比較復雜,涉及建立工業體系,他們幾個部門可能短時間內做不來,就只是統計了一下對方的意愿和要求。
而那些總價單就相對詳細,差不多有八十來頁紙,把每個國家需要購買的武器彈藥都門列詳細,最后一頁則記載了總價。
目前要購買槍炮的國家有五十多個,除了少數小國家屬于湊數,只買了一些火槍用于武裝國王衛隊以外,其余大部分國家都買了不少槍炮和手榴彈,有些還增加了數量。
像朱羅王朝原本是要50門火炮,現在改為80門,還要購置威遠炮300尊,12000桿燧發槍,子彈90萬發,手榴彈3萬枚。
其余遮婁其王朝也差不多,只是遮婁其王朝受限于大宋和朱羅王朝的約定,不能賣炮,因此買了燧發槍7萬桿,子彈620萬發,手榴彈20萬枚。
還有神羅、教皇國、東羅、阿拔斯、塞爾柱、法蒂瑪等目前西方世界國力比較強大的國家,購置的火炮數量都在100門以上,威遠炮數百尊,槍械數萬桿,手榴彈也是數萬枚。
林林總總加起來,大宋賣掉了從寶元年間到慶歷十年造的大半火器,各類訂單在總價上,居然達到了驚人的三千多萬貫。
“三千六百四十二萬貫。”
趙駿拿起最后一頁紙,輕輕彈了一下,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多少?”
他這句話頓時引起周圍幾個宰相的關注。
眾人都在辦公。
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幾乎都同時抬起頭看了過來。
“三千六百多萬貫。”
趙駿笑著把紙放下道:“都是大客戶啊,國力強些的買了差不多一百余萬貫的東西,稍差一點的也有七八十萬貫,那些中小國家多的三四十萬貫,少的數萬至十余萬貫不等,不過蚊子小也是肉,五十多個國家都要買東西,加起來三千多萬貫,不止收回了成本,還大賺特賺。”
這次萬國來朝,帶貨效果驚人的好。
像朱羅王朝最開始只是打算買50門重炮,成本180貫一門,談的是1728貫,差不多十倍溢價。
只是由于朱羅王朝有附帶條件,不讓大宋賣火炮給遮婁其,因此價格再次翻倍,算上炮彈、火藥等附加品,火炮達到了一門7656貫,總價就是38.28萬貫。
但現在又多增加了30門重炮,300尊小鋼炮,還有12000桿槍,3萬枚手榴彈,算上火藥和子彈之類的消耗品,總價格來到了122.49萬貫。
這差不多把朱羅王朝的小半年財政掏空,可看完靶場演示,加上死對頭遮婁其王朝也要買火器之后,朱羅王朝還是得咬牙買。
沒辦法。
大宋有錢是大宋,百萬貫對于目前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包括一些強大的國家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像遼國以前強盛時期,人口約900萬,一年財政收入算上大宋的歲貢以及遼東各部落的納貢也才五六百萬貫,不如大宋一年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朱羅王朝人口雖然約1500萬,但在生產力和繁榮程度上甚至還不如遼國,所以一年下來財政收入基本上也就那么三四百萬貫。
這筆軍費開支還是相當大,差不多耗費了朱羅王國一年三分之一的財政收入。
同樣的。
遮婁其王國由于不能買火炮,就只能多買點槍械和子彈。
一桿成本約1.5貫的燧發槍大宋敢賣12貫,算上子彈、火藥和手榴彈,比朱羅王朝更富的遮婁其王朝買了160多萬貫的軍火。
其余神羅、教皇國、東羅、阿拔斯、塞爾柱、法蒂瑪等大國的軍火貿易同樣也在百萬貫以上。
光那十來個國家就花了差不多1500多萬貫,其余四十多個中小國家平攤了另外一半的火器銷售,這樣總價值就來到了三千六百多萬貫了。
“這這這,真的假的?”
聽到趙駿的話,晏殊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趙駿身邊。
趙駿把清單遞給他道:“你自己看。”
“我看看。”
晏殊拿起那張紙上下看了三遍才緩過神來激動地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還真是三千六百萬貫啊?我記得前些年官家讓火器司那邊造了大量的火器,花了超過千萬貫,這樣的話豈不是血賺回來了?”
“那不然呢,而且還幫我們清掉了很多庫存,也免去了咱們再花錢維護的成本。”
“太好了,雖然現在我們一年下來收入已經有2億多貫,可每年要花出去的錢也不勝枚舉,不僅存不了錢還要舉債,現在看來,國庫今年能存點錢了。”
“可惜啊可惜。”
“咦?”
聽到富弼發出可惜的聲音,旁邊的文彥博詫異道:“這有什么好可惜的,難道不是普天同慶嗎?”
富弼苦笑道:“我是可惜這些年因為維護不善,損壞了不少火器,我估計以后他們還會再買,要是能夠保存下來,那就太好了。”
“這樣說的話,那確實是可惜。”
眾人不由得贊同起來。
事實上這些年大宋確實砍掉了許多軍費開支。
但在火器方面的投入依舊非常巨大,如早年武安鋼鐵廠產的大部分鋼鐵,都要用于制造火器。
為了應對西夏和遼國的威脅,從寶元年間開始,大宋就大量制造火器。
像最開始的八萬火器部隊,有十六軍,每軍三個炮兵營,每個炮兵營有大炮十門,威遠炮六十尊,總計全軍重火炮四百八十門,小鋼炮三千尊。
這還不算守城炮以及殘次品。
因為重火炮行動不便,靠牽引車拉經常會陷入坑里,導致軍隊布置很少,主要的重炮都是放在邊境城池上。
所以從戰爭開始之初,大宋就一直在瘋狂地堆火器,造的槍支彈藥堆積如山。
即便戰爭停下來,基于趙禎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懼癥的緣故,在原有的基礎上,大宋的火器依舊在不斷地制造,火器數量自然也在增加。
十余年過去,經過火器司統計,那種兩千斤的重炮,大宋造了足足五千多門,威遠炮達到了一萬多尊,各類燧發槍百多萬桿,手榴彈更是數以百萬計。
而重炮一門成本差不多180200貫,威遠炮成本約2030貫,燧發槍成本低廉,差不多1.5貫,手榴彈就屬于消耗品,成本非常少,就一點鐵和黑火藥,大概值個十幾文的樣子。
再算上這些年投入在火器上包括的研發、人力、材料、維護等成本,總成本差不多一千多萬貫。
其中里面花最多的就是黑火藥,其余東西都是打造出來可以用,黑火藥就是消耗一點就得造,導致成本居高不下,一直是開銷大頭。
只是這些年一直沒什么戰事,除了日常訓練以外,大部分火器只能放在倉庫里,受限于保管技術以及各種原因,火器的折損還是非常大,很多都在殘酷的戰場上淪為廢品。
這里面可能會存在一些監管不力的問題,但也基本上不存在倒賣軍火的問題。
因為大宋嚴格管控槍支,不允許流出民間,這年代交通不便,大量軍械也沒有辦法運輸到國外去,就算軍方的人想倒賣軍火也沒有任何辦法把那么多東西賣出去。
所以差不多就是保管不當,以至于損壞、生銹等問題頻發。
只是也沒辦法。
慶歷十年大宋火器升級,化學院有專家利用明膠將硝化纖維的穩定性和易燃性問題解決,使得大宋正式邁入了無煙火藥時代。
加上鋼鐵技術也得到了提升,鉻鋼、鎳鋼等高強度鋼材出現,新材料迅速成為了香餑餑。
用無煙火藥和新型鋼鐵研發出來的無煙步槍、無煙火炮那基本上都是二戰時期的技術了,自然要進行更新換代。
這使得以前的黑火藥槍炮變得無人問津,朝廷也不可能花那么大的代價和成本去維護。
因此在這件事上也怪不得誰,只能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去年火器司就做了統計。
算上之前戰損的器械,五千多門重炮還剩下不到一半,威遠炮留了個六成,燧發槍手榴彈等火器保留不少,槍械七八十桿,手榴彈幾百萬枚。
可以說剩余的火器經過這些年的缺少維護,折損了接近五成。
不過即便如此,把庫存的這些黑火藥槍炮賣出去,那也是大大地發了筆巨財,可以說是十倍的投資回報率,大宋賺麻了。
看到眾人激動的模樣,唯有趙駿笑而不語,高深莫測。
見他的樣子,范仲淹問道:“怎么,把這個老大難題解決,你不高興?”
“高興,但也談不上太高興。”
“為什么?”
“因為這本來就是正常的事情。”
趙駿淡然一笑,深邃的目光看向門外道:“先發工業國的優勢擺在這里,未來還會有比這更賺的事情發生,有的時候還是得學會從容一點,以后這樣的事情你們會經常看到,不必大驚小怪。”
眾人對視一眼,紛紛翻起了白眼。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