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歷十二年三月八日,大宋使節團抵達了占婆首都毗阇耶。
得知大宋使團到來,占婆國王律陀羅跋摩三世殷勤款待,在王國設宴,為使節團接風洗塵。
而面對譚文學他們希望年底前往大宋參加年會的要求,律陀羅跋摩三世更是滿口答應,表示到時自己一定會親自前往。
此次大宋舉辦盛大慶典,對于東亞各國的要求是藩國國王必須參加,而離得實在太遠的,也應該派遣使者。
基本上這次除了遼國皇帝耶律重元以外,東亞周邊國家的國王全都必須來,包括日本天皇在內。
律陀羅跋摩三世之所以答應得這么痛快,除了大宋如今強悍,南海海軍給予了東南亞各國巨大壓力以外,最重要的是他占了大宋不少便宜。
在漢朝時期,整個越南地區,都是大漢領土,歸屬于交趾刺史部管轄。
其中行政規劃為三郡,北面紅河三角洲地區叫做交趾郡,中間狹長的海濱地區叫做九真郡,最南端之地叫做日南郡。
這種情況直到東漢后期發生改變。
公元137年,日南郡象林縣功曹之子區逵殺死象林縣令,從中國獨立,占據了原日南郡的大部分地區,以婆羅門教為國教,建立占城國,自此越南南部地區為占城。
而越南北部地區則一直處于中原王朝的控制范圍內,到五代十國,才有吳權于白藤江擊敗南漢的軍隊,讓越南北部獨立。
所以公元937年之前,越南的情況都是占城與中原王朝直接接壤。
只是別看越南北部獨立得很晚,可武德卻非常充沛。公元937年之后,越南北部吳朝、丁朝、黎朝相繼建立,與占婆多次發生交戰,并且多次擊敗占婆。
特別是黎朝,曾經攻入占婆首都,殺死占婆國王,打得占婆幾乎滅國,不得已往南遷都才保留國號。
接著越李朝又取代了黎朝,繼續與占婆交戰,公元1021年至1026年期間,占婆又差點被越李朝消滅,損兵折將,丟失大片領土。
慶歷四年,也就是公元1044年的時候,李朝太宗李佛瑪率領大軍親征占婆,于五蒲江之戰中擊敗占城軍隊。
此戰李佛瑪殺死占婆國王律陀羅跋摩二世,逼迫占婆成為越朝藩國,每年必須向李朝進貢。
如此李朝如日中天,愈發猖狂。
并且此后越南南北,北部越人與南部占人也形成了世仇關系。
本來按歷史上雖然李朝并沒有把占婆消滅,但越南北部一直都是壓著南邊打,幾百年后更是滅亡占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如今歷史出現了大變革。
慶歷四年李佛瑪才在占婆那邊耀武揚威,一時稱雄,結果到了慶歷五年年初就被大宋給揚了,本人更是被宋軍一炮轟成了渣渣。
之后大宋雖然沒有再次把紅河三角洲這個中原故土收復回來,卻也在當地扶持前黎朝皇族,又在升龍府與江南省駐兵,打擊越朝內部的反叛勢力。
于是越朝陷入極大內亂,各地起義揭竿而起,被扶持起來的黎朝疲于奔命,四處應對,偶爾還需要宋軍出手相助,無力再南下入侵占婆。
繼承父親王位的占婆國王律陀羅跋摩三世那自然是大喜過望,趁著越朝內亂,立即出兵北上,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地收復了大片故土,其中就包括故都因陀羅補羅。
雖然軍事力量還是拉垮得很,可托大宋的福。
律陀羅跋摩三世在位期間與大宋貿易讓國內富裕,趁著大宋滅亡越李朝收復故土,經濟和版圖都得到了發展和擴充,讓占婆一時處于興盛時期。
所以這個時候律陀羅跋摩三世在國內聲望正隆,那自然要繼續抱緊大宋的大腿,繼續向大宋稱臣納貢。
因而面對大宋使者的要求,律陀羅跋摩三世當然不會拒絕。
使節團第一站便非常順利,讓譚文學等人信心大增,于是在兩日后再次出發,南下向著勃泥國而去。
勃泥國在后世加里曼丹島北部,地盤為后世文萊、印尼東加里曼丹省一部分,首都居民達萬人,在隋唐時期就有記載,于北宋時期與中原交流頻繁。
大宋使團順季風南下,依舊以每日平均180公里的速度,在六日后跨越1100公里,一路安全暢通地抵達了勃泥國。
一行人的到來很快受到勃泥國國王錫理麻喏的熱情款待。
得知來意,錫理麻喏有些猶豫。
前幾年他曾經派人向大宋進貢過,但進貢歸進貢,只是派了左右大臣去。如今可是自己親自去,中間會發生多少意外誰也不知道。
然而在使節團隨行的勃泥國權貴商人兼翻譯的勸說下,錫理麻喏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現在大宋可惹不起。
南海艦隊一年當中會有幾次出現在勃泥國港口駐扎補給,一艘艦船就能滅了他一個國。
又邀請到了一個國家,使節團信心滿滿,于三月十六日再次啟程,南下前往爪哇島,邀請此行在東南亞最后的兩個國家之一,阇婆國。
出使阇婆國之后,他們將正式穿過馬六甲海峽,并且在穿過海峽的過程當中,前往蘇門答臘島邀請最后一個國家室利佛逝。
阇婆國距離非常遙遠,行程接近2000公里,使節團花了足足十天的時間,路上還遇到風雨,才在三月下旬到達。
淳化年間,阇婆國曾派使者來大宋朝貢,花了60天的時間抵達明州定海縣,也就是后世寧波鎮海縣。
由于距離大宋實在是太遙遠,那一次出使行程接近六千公里,因此自淳化年間之后,阇婆國就再也沒有向大宋朝貢過。
不過雙方交流還是比較頻繁。
因為阇婆國與室利佛逝是世仇,互相進攻,雙方都想爭取大宋的支持,因此雖然沒有遣使,卻有商人往來通商,阇婆商人不時狀告室利佛逝欺負他們。
室利佛逝那邊也害怕大宋責怪,便在宋真宗時期于巨港修了一座佛寺為趙恒祝壽,宋真宗為此特賜一鐘,并在上面題字:“承天萬壽”。
這兩個國家也算是相愛相殺了。
聽說大宋使節團到來,阇婆國國王愛爾朗卡亦是熱情招待。
此人是個女子,是前國王穆羅茶的兒媳婦。
因穆羅茶與兒子在與室利佛逝的交戰當中被殺,孫子又年幼,王室一時沒有繼承人,于是愛爾朗卡繼承王位。
這個時期阇婆國與室利佛逝的戰爭已經因阇婆國的戰敗而結束,室利佛逝的勢力遍布整個蘇門答臘島,并且占據了爪哇島西部,實力空前強大。
知曉大宋使者來意,愛爾朗卡先是得體地回答說很愿意去大宋,但害怕如果她離開的話,室利佛逝會趁機進攻,所以想要拒絕。
然而譚文學告知愛爾朗卡,如果成為大宋的藩國,那么大宋就會庇佑他們,室利佛逝膽敢來犯,就會把他們消滅。
聽到這句話,愛爾朗卡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欣然同意。
如此一連三站,占婆、勃泥、阇婆都順利完成任務。
事實上這個時期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這些地方并不止勃泥、阇婆和室利佛逝三個國家。
但其余國家記載是國家,實際上就是部落,服從于這三個政權,就像遼國主體是契丹人,但下面還有諸多女直、渤海、蒙兀等部落一樣。
所以基本上邀請這三國足矣。
四月初,大宋使團再次啟程,這一趟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行程接近四千公里,終于將要離開東南亞,從馬六甲海峽前往印度洋。
這個行程差不多在使團的預計之內。
因為前往東南亞各國行程約四千公里,時間是一個月,再從馬六甲海峽出去之后,到印度半島,也差不多是四千公里,時間也在一個月左右。
接著從印度半島進入波斯灣,同樣是四千公里距離,時間依舊是一個月,因此三個月去,三個月回,是非常順利的情況下。
只不過朝廷考慮到中途可能發生意外,比如遭遇暴風雨之類,所以多給了四個月時間,年底前回來即可。
看到行程順利,譚文學他們非常高興,使節團在阇婆依舊是停留兩天,稍微補充了一些淡水和食物,就浩浩蕩蕩向著馬六甲海峽駛去。
室利佛逝的首都在巨港,并不在海邊,因此數日之后,使節團抵達了穆西河下游出海口。
經過譚文學與王世寧他們商議之后,決定把船隊留在出海口,使節團主要人員乘坐廣州號順河南下前往巨港。
穆西河非常寬,水流量大,水也很深,能通萬噸航遠洋輪船,在后世是印尼巨港重要的貿易河流,大宋的使節團船隊完全可以通行。
但也正是水流量大,缺乏機械動力的普通船只逆流速度慢,他們怕耽誤時間,所以采用廣州號,依靠蒸汽動力速度更快。
做了這個決定后,一行人便立即付諸行動。
廣州號隨即全速前進,開足馬力,轟隆隆地向著巨港方向駛去。
巨港離出海口不過八十公里,以廣州號的馬力,僅僅半天功夫就輕松抵達。
他們是早上出發,中午就到了巨港。
四月七日,初夏時節的東南亞氣候炎熱,或者說十分悶熱,前兩天還下了一場暴雨,穆西河水流量暴漲,滾滾洪水蔓延。
而在這滾滾波濤當中,廣州號遠遠地就看到了一片河流沖擊出來的廣袤河岸。
河岸遠端山腳下,是一片廣闊的平原。
平原郁郁蔥蔥,林木茂盛,沿途有村莊繁衍,由于水多地少,民居多在水上,用柱子搭建竹屋,有的甚至干脆就是竹筏。
岸上則大多是田地,水田縱橫交錯,當地居民皮膚略黑,站在水上屋子詫異地看向河上的龐然大物。
“郎中,指揮使。”
室利佛逝大商人蒲晉指著遠處河岸邊一座城池向他們介紹道:“那就是我室利佛逝首都舊港。”
“唔確實雄偉。”
二人用望遠鏡觀測著,還是十分感慨。
他們萬萬沒想到在這南海一端,還有這樣一個頗為興盛的國家。
就看到遠處地平線上有一座雄城。
城墻高大威武,城墻長幾十里,仿佛一眼看不到盡頭。
城池外圍就像沿途見到的村莊一樣,居民都住在水上,密密麻麻全是水上房屋。
城外就不一樣了,總算是有了陸地,百姓的穿著也好不少。
已經出現陸地房屋,就像汴梁郊外一樣。
城里則十分繁華,各種二層小樓比比皆是,站在船頭高處用望遠鏡眺望,能看到城里街道縱橫交錯,排列整齊,還有不少佛寺塔院。
整體來看,這里有點像大宋一路州府治所,街頭鋪面招牌林立,往來行人不少,于城中穿梭閑逛。
并且外面碼頭上也停了不少船只,顯然室利佛逝商貿往來還是非常頻繁,不管是與周邊國家,亦或者北上前往大宋。
“舊港雖不如廣州,但也是我室利佛逝最大的城池,丁口已有十余萬,為南海第一大國!”
蒲晉頗為自豪地說道。
“嗯,怪不得阇婆國王說你們欺負他們,你們確實比阇婆國強盛。”
“我看城里還有不少佛塔寺廟勒。”
“聽說前些年因為我大宋在蒲羅中駐軍的事情與你們室利佛逝有些不愉快?”
章有為負手而立道:“希望你們室利佛逝國王能不計前嫌,與我大宋友好往來,切莫自誤。”
“是是是。”
蒲晉連連點頭。
他這次回來也打定主意,好好勸勸國王,千萬不要再招惹大宋。
很快廣州號就轟隆隆地駛入港口。
它的出現引得附近室利佛逝人倉惶驚逃,指著廣州號用當地語言尖叫,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那轟隆隆的聲音以及上面的白煙,確實讓他們感覺到驚恐。
不一會兒工夫,原本還算熱鬧的碼頭就逃得沒有了人,很多人都遠遠躲著,露出頭去觀望。
對于這種情況使節團也算是見怪不怪。
他們去別的國家時也是如此,或許那些國家權貴聽說過鐵甲艦,但本國百姓卻不可能見到。
所以當然讓他們充滿恐懼。
船停下來,眾人并沒有上岸,而是由蒲晉以及他的隨從先下船。
這是慣例。
使節團當然不可能直接下船然后一路跑到人家王宮,需要有人去稟報一聲。
至于對方國王是親自來迎接,還是派人過來迎接就是另外一回事情,至少之前占婆等國的時候,都是對方國王親自來迎。
“請郎中和指揮使稍等,我即刻去請國王來迎接諸位。”
蒲晉與他們說了一聲,然后下船離開。
眾人就留在船上。
很快蒲晉就帶著十余號隨從徑直入城。
別看蒲晉在廣州就是個有錢的商人,在王罕等人面前唯唯諾諾。
可在室利佛逝,就是頂級權貴,勢力非常大。
光臨街那些店鋪就有不少屬于他,因此蒲晉下船之后,大搖大擺地進入城里。
沒一會兒工夫,就有當地權貴過來迎接他,然后帶著他往皇宮而去。
此刻室利佛逝王宮內,國王悉里池正在欣賞歌舞。
他穿著華麗的絲綢,手上戴著金鐲子,鑲滿寶石的金戒指,連頭上的帽子都有金子飾品。
室利佛逝控制著馬六甲海峽,整個東西方貿易都被他掌控,國家自然非常富庶。
史料記載“貿金多,人甚富饒,地土甚肥,佛像器皿都以金鑄”。
只是現在馬六甲海峽被大宋搶走,雖然不至于一下子讓他富庶的生活一落千丈,但失去了這么大塊肥肉,還是讓悉里池非常不高興。
奈何打不過,也沒什么辦法,只好聽之任之,先顧好自己再說。
“陛下,蒲晉回來了。”
有權貴進來說道。
“哦?”
悉里池說道:“讓他進來。”
“是。”
權貴隨即出去。
蒲晉進來,向悉里池行禮說道:“陛下。”
“你回來了?這次又帶了什么?”
悉里池笑了起來。
蒲晉是室利佛逝最富有的商人,只是常年居于大宋廣州,一年回來的次數比較少。
不過每次回來都會從廣州帶來大量宋國產品。
他身上穿的華貴絲綢衣服就是蒲晉所獻,還有他曾經花了很多金子,讓蒲晉從宋國帶回來一些金佛、玉佛。
所以每次蒲晉回來,都能給他帶不少東西。
“啟稟國王陛下,這次我并不是回來經商,而是帶了大宋的使者過來。”
蒲晉說道:“他們現在就在城外港口,希望邀請陛下前往大宋,參加宋人的新年慶典。”
“什么?”
悉里池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說道:“蒲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宋人才搶走了我們的蒲羅中?”
“我自然知道,但這是一次與宋人交好的機會。”
蒲晉連忙說道:“陛下,現在宋人強盛,他們的船只遍布海洋,如果不能與他們交好,恐怕我們會非常危險。”
“他們來了多少人?”
悉里池問道。
“陛下這是?”
蒲晉納悶。
悉里池怒道:“這海上風浪大,死在海上誰能知道?”
他上次攻打蒲羅中被大宋海軍擊敗。
但室利佛逝人極為擅長水戰,那次是大宋海軍在蒲羅中建立駐地,進行陸戰擊敗了他們。
這讓悉里池覺得,如果是在水里的話,他們一定能把宋軍消滅。
所以一直對這事耿耿于懷。
然而蒲晉大吃一驚道:“陛下,千萬不要這樣做,宋人的強大超出我們的想象,他們只需要一百人就能殺死我們一萬人,何況他們遠遠不止一百。”
“難道他們的使者有很多人嗎?”
悉里池不解。
“有一萬之多。”
蒲晉汗都快下來了。
“什么,一萬多人,全都來了?”
悉里池大吃一驚。
一萬多人,那是他巨港全城人口的十分之一了。
這么多人跑過來,他居然不知道?
不過好在蒲晉說道:“倒是沒有,只是來了一艘船,其余人都在海上,但如果來的話,明日就能到。”
悉里池沉默下來。
他現在能召集的士兵也就一萬余眾,如果舉國招募,讓下面那些部落屬國派人的話,最多也就幾萬人。
面對對方一萬人馬,他還真不一定打得過。
所以沉默片刻,他揮揮手道:“耶洛耶。”
“陛下。”
侍衛首領耶洛耶進來。
“你率領大軍出去,把宋人趕走,我一刻都不想看到他們。”
悉里池下達命令。
“如果他們反抗怎么辦?”
耶洛耶問道。
悉里池冷聲道:“那就殺了,最近穆西河正在漲水,就說被洪水淹沒。”
“陛下,萬萬不可啊。”
蒲晉一時汗如雨下道:“即便不想去,也可以稱病遣使,萬不能與宋人交惡!”
“伱是擔心你在宋國的生意吧。”
悉里池冷笑道:“宋人距離我們萬里之遙,我怕他們嗎?他們搶占了蒲羅中,也僅僅派了不過千余人而已,我遲早有一天要搶回來。”
馬六甲海峽的重要性在北宋時期就已經顯現出來,室利佛逝后來曾與印度半島的朱羅王朝打仗,就是為了爭奪這條航線。
要知道朱羅王朝離室利佛逝足足四千公里,跨越整個孟加拉灣過來打一仗,花費的成本可見有多大。
但如果把馬六甲海峽搶到,控制這里收阿拉伯人的過路費,那花多少成本都值得。
只是畢竟朱羅王朝太遠,雖然初期打敗室利佛逝,甚至把室利佛逝的首都巨港攻破,然而后勤補給過于困難,最終還是撤離回去,讓室利佛逝依舊控制著馬六甲海峽。
如今馬六甲海峽被大宋搶走,無疑讓悉里池失去了一塊巨大的肥肉,相當于大宋被西夏隔絕了路上絲綢之路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西夏雖然隔絕了絲綢之路,卻也只是隔絕了河西走廊,西域商人還能走河湟走廊,并且路上貿易量跟海運比起來差得太遠,貿易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因而失去馬六甲海峽給室利佛逝帶來的是每年損失上百萬貫的收入,對于室利佛逝這種國家來說,已經是個天文數字了。
此時面對大宋使者的邀請,悉里池自然不會答應。
他還想著找機會把蒲羅中搶回來,重新拿到馬六甲海峽的控制權,又怎么可能自己親自跑到大宋去?
萬一這是宋人的陰謀怎么辦?
至于宋國強大的問題。
悉里池也不是不知道宋國強大。
可一來馬六甲海峽是他們國家的命脈。
二來他自認為大宋離他們太遠,宋國根本不可能派大軍遠征。
自己正在積蓄力量,把蒲羅中的宋軍殲滅。
即便對方知道了這個情況,派了人馬過來,自己不能抵擋,也可以退回來防守,等對方主力走后再搶回蒲羅中。
所以悉里池一點都不擔心宋國軍隊。
“哼,蒲晉,你居然帶著外人來你自己的國家,你是不是忘記了你是室利佛逝人而不是宋人?”
最后悉里池冷哼一聲道:“若不是你這些年為我進貢不少好東西,我一定會把你殺了,把你的腦袋掛在城墻上,告訴國民你是個叛徒!”
“陛下.”
蒲晉人都傻了,但又知道悉里池正在氣頭上,只好失魂落魄道:“是我錯了,我這就去告訴宋人,讓他們離開。”
“去吧。”
悉里池又躺回王座上,臉上依舊是余怒未消。
蒲晉離開王宮,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萬萬沒想到國王居然一定要與宋國交惡,可又不能勸國王,便只得離開王宮,回到船上向譚文學他們稟報這件事情。
此刻船上譚文學他們依舊在等著,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不到,他們就看到一隊隊士兵從城里出來了。
“應該是室利佛逝國王過來迎接了。”
“嗯,準備準備吧。”
譚文學和章有為還以為是國王過來迎接,便打算下船。
然而還未等他們從甲板上下去,就看到蒲晉急急忙忙從城里跑了出來。
他這次是玩命的狂奔,也無法顧及自己權貴形象,甚至連帽子都掉在了地上,臉上露出焦急神色。
王世寧一直用望遠鏡觀察,見到城里有人狂奔,便看了過去,看到是蒲晉,見他臉色不對,就說道:“二位郎中且慢。”
“怎么了?”
譚文學和章有為已經帶著幾名副使和數十名使節團隨從人員準備下船了,聽到王世寧的話,疑惑地看向他。
王世寧卻說道:“有些不對,再等等看。”
二人見他這么說,對視一眼,便停下腳步,站在船舷邊上繼續等著。
沒一會兒工夫,室利佛逝就有數千軍隊跑到岸邊,氣勢洶洶地把碼頭包圍了起來,還有人在下面用聽不懂的語言大喊大叫。
由于蒲晉帶走了他的人,眾人也聽不懂,但看對方氣勢也明白似乎來者不善,一時面面相覷。
不過僵持沒持續多久,蒲晉就沖了過來。
他在軍中有人脈,很快就越眾而出,來到船上氣喘吁吁道:“郎中,指揮使,不好了。”
“怎么了?”
“國王失心瘋了,要與大宋為敵,想把你們驅逐走,還說若是不走,就要把你們殺掉。”
“嗯?”
章有為皺起眉頭道:“看來你們國王殊為不智啊。”
蒲晉苦笑道:“我也勸過,奈何”
“現在怎么辦?”
譚文學看向章有為和王世寧道:“是走還是?”
“哼,我大宋誠心邀請,對方不僅不識好歹,還膽敢出兵,欺我大宋不能戰否?”
王世寧怒道:“我一聲令下,頃刻間讓他國滅!”
“先慢動手,你滅了人家國,朝廷還有使命在,到時候上哪找個國王回去復命?”
章有為苦笑起來。
譚文學眉頭緊皺,沉思片刻,倏地說道:“諸位可記得傅義陽之事乎?”
傅義陽,本名傅介子,因斬殺樓蘭王而被封為義陽侯!
“你的意思是,另立國王?”
章有為說道。
“不錯。”
“可師出有名?”
“無故襲我大宋海軍在前,對我大宋使者無禮在后!”
譚文學眼中露出寒光。
他是禮部的人,自然知道要給對方找罪名。
蒲羅中就是后世新加坡,實際上當時室利佛逝并沒有占據,因為那時只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隔著海峽在對岸建港口顯然成本會很大,也不利于管理。
所以室利佛逝控制的是新加坡對面的巴淡島,在那里建立了港口收費。
但宋人過來之后,又在對岸的蒲羅中建立港口,這樣阿拉伯商人就跑到那邊去了,不再給他們繳納過路費,讓室利佛逝損失了大筆收入。
于是悉里池這才主動發起進攻,為的是把蒲羅中毀掉,逼阿拉伯商人們重新走巴淡島。
因此雙方戰事的發起者是悉里池,大宋并沒有攻打過室利佛逝,只是悉里池派人過來被打敗了,大宋這邊就沒有繼續追究。
現在大宋主動示好,邀請對方去大宋參加慶典,并且還會賞賜東西,希望緩和兩國關系,結果對方不僅不答應,還要驅逐甚至殺死使者,繼續襲擊蒲羅中把馬六甲海峽搶回去。
那這無疑就是一個出兵的借口。
“只是這新國王?”
章有為不懷疑廣州號有沒有實力滅了室利佛逝,他擔心滅了之后的事情。
譚文學沉吟了片刻,抬起頭看向蒲晉,眼里露出詭異的光。
“你們看,他像不像室利佛逝國王?”
“我?國王?”
蒲晉張大了嘴巴,指著自己一臉不可思議地道:“真的假的?”
譚文學、章有為、王世寧三人對視一眼,然后都笑了起來。
“我看他確實挺像個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