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最初統計數據,采取的是十月和二月制。
也即每年十二月將前面一月至十月份的數據統計上來。
等到來年二月,再把去年十一月和十二月的各項數據交上去。
之所以這么安排,是因為大宋年底和一月份的假期與休沐實在太多。
兩個月總共六十天,光節假日就有四十多天。
除非讓各個部門放棄休假,天天加班,否則不可能完成這么多數據統計。
畢竟統計部的數據很大部分,都來源于其它部門自己內部統計,統計部負責歸納與審核而已。
因此最初就是十月與二月分別統籌。
不過這樣弊端也明顯,越到十一月,各個部門就越忙碌,整整十個月數據,工作量非常大,往往要到十二月才能徹底搞定。
反倒一月假期過后,到二月份各部門很快就能把數據交上來。畢竟就兩個月的數據,工作量非常小。
所以為了緩解年底工作量大的問題,數據統計就改為了半年制。
也即五月份遞交去年十一月至來年四月,總共六個月的數據。到年底,再遞交五月到十月這半年的數據。
如此就能平攤工作量,也不至于讓各部門人員每到年底就忙得焦頭爛額。
此刻屋內,趙駿桌案上擺著諸多數據公文。
其余宰相也都圍了過來。
后世美國在三四十年代是飛速發展時期,當時的總統羅斯福極為看重數據,甚至把數據當成治國的標準。
雖然后來證明數據不能代表一切,然而數據依舊是重要的參照物之一。
因此大宋現在也非常看重數據,每年數據提交上來之后,就能從中分析出今年的政策成果以及將來要發展的方向。
趙駿自己先把最重要的鋼鐵數據報告拿了過來,其余宰相們也各自拿了部分數據閱覽。
很快趙駿先滿意地點頭道:“不錯,去年十一月到今年四月,半年時間,我們的鋼鐵產能就超過二百萬噸了,這是個不錯的成績啊。”
“從慶歷六年制定五年內年產百萬噸鋼鐵,到慶歷十年就提前一年完成,十一年就年產二百余萬噸,今年這個數字怕是又要翻翻,下半年或許可以往五百萬噸沖一沖。”
“嗯,每年穩步翻倍的增長就已經是很不錯的進步了,現在全國鋼鐵行業已經走上了正軌,接下來就是繼續擴大產能,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建設當中。”
“我就怕路子會不會鋪得太大了?我們現在的經濟模式還是依賴于內外貿易,如果內外貿易跟不上,錢少了的話,就得走毛熊的老路子。”
晏殊提出了擔憂,他畢竟以前做過三司使,也干過戶部尚書,抓過錢袋子,自然明白現在錢依舊是個大問題。
如今大宋其實是一帆風順的,因為揍趴了遼國,又摁住了日本這個銀烏龜,每年從海外能攫取大量的金銀銅,并且還是用大宋制造的銅幣去買賣。
周邊國家的貨幣現在都成為大宋銅錢了,就像后世的美元成為全球流通貨幣一樣,各類原材料都只會流入到大宋來,換取國外的金銀銅和其它香料、木料、藥材等物品。
但現在大宋又得面臨新的情況,那就是路子鋪得太開,每年的財政支出已經超過兩億貫,除開固定的軍費和官吏開支以外,大部分錢都用于公共建設投入。
比如投資教育、修建道路、科學研究、興辦福利院、發展工業,甚至為了防止糧價過低,每年還得花錢在市面上購買糧食,以此來平抑糧價。
可以說現在大宋是每一分錢都花在了刀刃上。
問題在于每年都把錢花干凈,甚至偶爾還得財政赤字,朝廷舉國債來繼續花錢,經常讓宰相們怕趙駿步子邁太大扯到蛋。
畢竟萬一哪一年財政收入出現意外,有巨大虧損,一下子就可能會讓朝廷陷入缺錢的窘境。
到時候全國各地那么多地方要花錢,那么多工程在花錢,如果不能保證商稅正常收入的話,就只能走毛熊的老路,用農業補貼工業,到時候受苦的還是農民。
然而就在趙駿正想勸晏殊世上沒那么巧,忽然一下子讓大宋商貿出現嚴重虧損的時候,范仲淹笑道:“不用擔心,你看今年上半年外稅。”
“哦?”
晏殊好奇地湊了過去道:“多少?”
“三千七百萬貫。”
范仲淹彈了彈手里的公文道:“其中光廣州就有六百萬貫,預計今年一年廣州至少得一千二百萬貫了。”
“這么厲害?”
“我記得景佑年前廣州一年也才不到百萬貫吧。”
“以前是以前,不過今年增長的確實厲害,去年好像廣州不過才八百萬貫左右,今年怎么就漲了這么多,怕快要漲50了吧?”
“那是因為去年我們還沒有在蒲羅中建立港口,現在南海整條航線,天天有我們的船只。”
幾名宰相說著,文彥博很聰明地想到了一個主要原因。
趙駿也笑了起來道:“是了,那應該是我前年下達的那個新令起了效果,之前我們沒有在蒲羅中建立港口,大宋的海軍還沒有輻射到馬六甲海峽去,所以當時下達這個政令意義不大,因為我們還無法保證整個南海的航線安全。不過去年我們在馬六甲海峽建立港口后,花了大力氣運營維護航線,打擊南海海盜,估計大部分外商都在廣州注冊了本地公司,開始為大宋納稅。”
大宋工商業實行的是注冊公司制度,交易售賣都要上稅。
不過目前稅率屬于階段性收稅,對中小型公司和手工業從事者非常友好,稅率很低,往往在5以下。
而大公司稅收就比較高了,基本都在純利潤的10以上。
甚至根據主營業務不同有些能達到15,如果沒有地方政策優惠,最高可能達2025之間。
當然。
跟以前30以上的苛捐雜稅還是輕很多。
海貿就不同了。
原來大宋海洋貿易的進出口稅收都是10,即你把貨物賣給外商,朝廷要征收你10的出口稅。
外商把貨物賣到大宋來,大宋市舶司要征收10的關稅。
出口稅針對的是國內商品出售者,哪怕你自己是船老板出海做生意,只要你是把商品賣到國外去,都要征稅。
而關稅針對的則是入境貨物。
哪怕你是大宋商人,從國外把東西收購回來,要賣到大宋,也得交關稅。
但這樣無疑就有很多操作空間。
比如最經典的就是虛報價格來逃稅漏稅。
因為關稅收的是外商在商品生產國的成本收購價。
不然按照最終售賣價收稅,那就會無限提高成本,直接會讓這種商品價格崩潰。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假如一斤茶葉在產地的收購價是20文一斤,那么運到目的地的成本是每斤30文。
要保本就最少得按每斤50文賣,要賺錢就必須賣51文以上,至于賺多少受市場價波動,但一定得51文以上才能賺到錢。
如果大宋是按51文的售賣價格收10的稅,那對于商人來說,成本就變成了56.1文錢,每斤反而要虧6.1文錢,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商人就肯定要把成本提高到每斤56.2文錢。
后來趙駿為了提高貿易額,調低了出口稅,降至5。
如此一來,關稅就是10,出口稅就是5。
而且也沒有進口稅這一說。
因為進口稅是由進口的本國商人承擔,外商不存在進口稅這一說。
那么外商來大宋做生意,很容易賺得盆滿缽滿。
比如某商品在本國收的價格是10文錢一斤,報到大宋變成了5文錢一斤,如果是一萬斤,那就是五萬文錢,關稅就只需要交2500文錢。
可這種商品到了大宋,價值就至少得翻三四倍以上,哪怕到了大宋售賣后,依舊要納商稅,但卻非常省錢。
由于沒有進口稅,外商可以直接把商品在當地售賣,又因為沒有在大宋注冊公司,他們一般是選擇賣給當地的經銷商,價格略低,并且還享受外商較低的稅率。
畢竟朝廷需要對外商進行低稅來吸引外商,加之各種亂七八糟的信息差,以及考慮到海貿的巨大風險,所以外商的稅率遠遠低于本國商人。
如同樣價值十萬貫的貨物,本國商人可能要繳納15左右的稅,而外商則只需要繳納貨物總價值的69。
關稅說是5,但最多也就是售賣價后的12,大頭是在本國出售后58的外商稅率。
另外由于出口稅降至5,外商從大宋購置貨物,出關回本國售賣,需要繳納的稅也就只有5,因為買方是不需要交稅的,稅一般都在商品價格里包含了,由賣方交納。
如此一來,外商把外國商品賣到大宋來,只需要繳納69左右的稅,最多不超過10,而把大宋的商品賣到國外去,則只需要繳5。
這顯然是不合理的事情。
然而大宋朝廷也沒有辦法。
趙駿不是不想提高對外商的稅率。
奈何一是這年頭信息不發達,外商有巨大的信息差優勢。
二是海貿風險確實非常大,本國商人再怎么稅率高,那也非常安全吧。
可外國商人沉船非常多,后世泉州、廣州等地發現以及打撈的宋代沉船不知道多少,更別說茫茫大海上。
所以可以說這些錢都是外商拿命換來的,本就不應該眼紅。
不過趙駿還是想辦法從他們那榨了點油水。
就是收保護費。
過程就像譚文學在海上看到的遍地大宋龍旗一樣。
大宋現在把海軍勢力范圍擴張到了馬六甲海峽,由海南島、廣西、廣東三地的水軍以及靖海軍進行持續巡邏,對航線進行貿易保護。
商船上如果有大宋龍旗,并且確定是在大宋注冊有公司的,就能夠得到海軍的庇護,從而防止海盜的出現。
在大宋注冊公司其實沒那么多好處,這樣就享受不到外商紅利,需要由本地工商局管轄,所有的賬目都要對工商局公開,很難再用信息差獲利。
基本上這樣做只會讓外商根據商品的價格,一趟最多能損失10額外商稅,最少也得5以上,在總稅率上已經接近大宋本國商人。
然而在海上航線非常成熟的情況下,風險就只有兩個,一個是遭遇暴風雨或者觸礁導致沉船,另外一個就是遭遇海盜。
大宋直接幫助外商排除了其中一個風險,就相當于保護了他們的生命,讓他們能夠安全通航。
這難道不值得多納一些稅嗎?
“嗯,漢龍下的這手棋還是穩啊,遙想當年,全國那么多港口一年歲入也不超過八百萬貫,如今江浙、廣州、泉州等地,一年光外貿加起來就頂得上以前大宋一年稅收了。”
晏殊看著手中的數據,笑著搖搖頭道:“現在老夫看錢都覺得只是個數字,誰能想到這海貿能成倍成倍地增長?十多年來,居然能長七八倍之多。”
“外貿的比例逐年升高是件好事,這證明了我們國內有足夠的生產力對外提供,也證明了大宋的影響力越來越深遠。”
趙駿說道:“當然了,這一切也都離不開我們對世界的探索。要是沒有在高麗、日本、越朝、麻逸、蒲羅中駐軍,要是沒有收復西域,這中間還不知道被多少人賺走差價,被多少人攔截貿易通道呢。”
“是啊,日本這些年白銀和黃金開采量大增,收復西域后,中東商人與西域貿易量大漲,我們在蒲羅中駐軍,保護了阿拉伯商人,激發的是他們的經商積極性。”
“我手里的是國內商貿數據,今年上半年就有一億三千萬貫了,看樣子今年商稅比去年又增長了至少10啊。”
“慶歷九年的時候咱們一年稅收為2億貫,十年為2億2千萬,十一年為2億5千萬,今年海貿增長了不少,商貿也增長了10,莫非年底有望突破3億貫?”
“很有可能哦,在高速發展期間,GDP,稅收每年增長10以上,甚至20以上都有可能。我記得小時候看新聞,好像是我6歲的時候,那就是06年看新聞,我國才3.7萬億稅收,到來年就變成了4.9萬億,直接增長了32,可見進入工業高速發展期,不管任何數據都是飛躍式的,你們以后也要習慣。”
“還沒習慣,還沒習慣,多來幾次,我們就習慣了。”
眾人笑得合不攏嘴。
每年數據上來,都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候。
誰能想到,十多年前一年財政收入最高不超過一億貫,低的時候才五六千萬貫的大宋,如今財政收入已經能達到3億貫了呢?
而且這還是大量降低農業稅和商稅的結果,如果按照以前的稅率來算,恐怕國內生產總值,已經翻了七八倍了吧!
這意味著大宋的整體經濟體量,是曾經大宋的七八倍。并且大宋的版圖,也增加了400多萬平方公里。
而這,才不過是短短十六年間發生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