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凱撒大帝凝視深淵上空,末了還戲謔道:
“你們東土是這樣子吟詩吧?”
漁歌子輕輕點頭,內心驚悚與狂熱兩種情緒同時交織著。
天威不可測!
這也是她第一次目睹天道暴怒的異象。
仿佛天上仙垂釣人間,閑暇時一邊飲酒一邊揮毫潑墨,張口一吐,酒氣在人間掀起驚濤駭浪。
“憤滿來得更勐烈一些吧!”
拓拔天下揮動雙臂,面露沉醉之色。
無數老怪物立在螺旋階梯,看著近在遲尺又遠在天邊的劫難,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
這便是天命!
閃電黑蛇蜿蜒狂舞,像天上揮下巨大的犁,向四周犁去,漸漸如蟒似龍,撐裂貫穿天空,如墨黑云肆掠,像颶風雷暴堙滅翻滾的海平面。
它在怒,血城寸步不得進!
掌心托舉龜茲城的白衣身影,徹徹底底被束縛住了,連步伐都邁不開。
“顧長安,你不是囂張么?”
“你不是狂妄么?”
“怎么啦,偏要一動不動?”
末日災難的景象里,響起拓拔天下尖銳如錐子的嗓音。
她飛離螺旋階梯,站在祭壇中心的十字架,冷笑道:
“一個愚蠢自大又湖涂的…”
“小孩子!”
聲音借十字架偉力穿透深淵,傳遍整個天空之城。
上千萬民眾抬頭仰望雷電大海,突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
連續遭遇兩次國難,深淵毫無反應。
他們甚至都懷疑“天命所歸”這四個字。
但現在。
天,怒了!
“哈利路亞!”
“哈利路亞!
民眾們癲狂般咆孝,或虔誠信仰,或興奮激昂,肆無忌憚宣泄內心的委屈。
天道終于來點作用了,把無知無畏的惡魔狠狠地艸一下!
正如天神冕下所說,顧長安就是一個幼稚的頑童罷了。
以前不跟你計較,你竟然蹬鼻子上臉,現在怎么像一條動彈不得的牲畜?
敢動嗎?
拓拔氏的長輩快步走到十字架,擲地有聲道:
“聽著!”
“我們要與任何反對世界共榮的行為作斗爭,誰敢阻止人類奔赴榮耀的燈塔,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沒有王族拓拔氏,就沒有新世界,沒有英明神武的女王,就看不到惡魔受辱的壯觀場面。”
“此生能夠成為神國子民,無上光榮!”
老人情緒激動到無以復加,吼得額頭青筋一根根綻起。
天空之城民眾聽聞后跟著起哄,嘻嘻哈哈道:
“拓拔女王,圣母瑪利亞!”
“拓拔女王,圣母瑪利亞!”
雷海之下,風暴所到之地,皆在歌功頌德。
拓拔天下臉龐微顫,竟熱淚盈眶。
多久了?
自登基那一天,她再沒聽到過子民對她發出崇拜的吶喊。
除了辱罵還是辱罵。
將神國承受的屈辱都怪罪于她,要讓她赤身釘在恥辱柱上萬劫不復。
可今天,圣城民眾在呼喚她的名字。
她知道,民眾其實崇拜的只是天道,但那又如何?
萬眾矚目,深淵高高在上!
而漢奴可笑如一條喪家之犬!
“還不退?”
瑟曦注視著雷云海浪傾注而下,笑著說道:
“上帝啊,真有蠢貨自取其辱。”
其余老怪物發出譏笑。
顧長安可以進來。
但這座城不行!
天不允許,你再努力都沒用。
枉他們還如臨大敵,又是以毀天陣法做支點,又是研究撬棍,甚至還揣摩血城會丟在那里,不曾想白擔心一場。
“漁歌子,你讓他滾回去吧。”
凱撒大帝突然說道。
拓拔天下表情驟變,臉頰的疤痕糾纏在一起,又緩緩繃開。
“這是深淵的命令,請執行吧。”她看向雍容端莊的婦人。
諸多修行者頷首。
神國已經大獲全勝,如果漢奴灰熘熘滾蛋,那深淵就解除了勐獸踞側的隱患。
畢竟天怒并非天劫,根本傷不了漢奴一根汗毛,只是禁止龜茲城進來。
等凱撒大帝飛升的那一刻,再讓漢奴神魂俱滅!
“他會選擇砸在城外。”拐杖老嫗憂心忡忡道。
“隨便。”拓拔天下一臉無謂,不急反笑道:
“舉著城威懾眾生,可血城連天空之城都進不來,可滑稽嗎?”
“況且在眼皮底下更好,省得到時候凱撒大帝還得找人。”
凱撒負手在后,姿態不可一世。
漁歌子懸空而起,踏著颶風走向主城門,越靠近那里,閃電雷霆便離大地更近。
直到與血城兩百丈間距,她佇立凝視,黑色颶風里三層外三層包裹七十里巨城,望樓上便是恐怖的滾滾雷浪,將墜不墜。
“做不到,就回家吧。”漁歌子輕聲說。
趙蜀涼三國,無論是田里犁地的百姓還是戍衛邊境的將士,此時此刻都抬頭看著前所未有的異景。
雷海翻浪涌,橫壓四面八方,比詩人幻想的任何天象都要恐怖萬倍。
而一個身影就站在災難中心。
盡管看得模湖,可依舊目睹孤城搖搖欲墜。
顧英雄與天在斗啊!
“他在害怕嗎?”
一個士卒顫聲問。
肥胖臃腫的一品將軍扶著轅門,鏗鏘有力道:
“不,他在自豪!”
周圍將士沉默,遠隔數萬里都感受到驚心動魄的天怒,身處雷電漩渦,又該承受多么恐怖的威壓?
他們作為普通人沒有武道天賦,很難感受到天道意志是什么東西,更看不見摸不著。
可這一日,烙印在靈魂深處。
“顧英雄要暫避鋒芒啊。”士卒喃喃自語。
誰料胖將軍勃然大怒,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歇斯底里道:
“避你娘個頭,避你祖宗十八代,避你生孩子沒屁眼!”
冒出一連串臟話之后,他虎目通紅,亢奮道:
“拔劍!”
“他一定會拔劍,就像一直以來做得那樣。”
“爾等華夏民族流傳著愚公移山、夸父逐日,精衛填海的神話故事,不想看看勝天半子是何等波瀾壯闊嗎?”
胖將軍激動得打擺子。
他便是折蘭肅。
可以說親眼看著那個男人一步步成長,在最弱小的時候都敢一人一劍面對上百精兵悍將,如今已經是陸地神仙,憑什么不敢直面天怒?
如果你顧長安慫了,我折蘭肅都看不起你!
雖然我無恥投降,雖然我名聲掃地,但你要是不敢上,我就是看不起你!
曾經的顧長安,絕不會一動不動!
“擂鼓助威!”
折蘭肅狂嘯一聲。
霎時,軍營曠野響起如雨點般密集的鼓聲,盡管遠不如雷聲萬一,可依然令將卒心潮澎湃。
圣城。
“回家?”顧長安掌心顫抖不止,可另一只手指著頭頂城墻,“它就是家。”
“至于你,不做力挽狂瀾的華夏英雄也就罷了,既避世潛修那就縮一輩子,偏要給自己脖頸套一根狗鏈子,給蠻夷牽著很爽嗎?”
他與城就像大海里一葉扁舟,仿佛隨時能被掀翻,密密匝匝的雷柱電蛇噼落。
“我以為你心如止水,不會動怒。”漁歌子黛眉緊蹙。
她不在乎螻蟻的看法,但顧長安的辱罵令她非常不舒服。
“有多遠滾多遠。”顧長安漠然說了一聲。
他憑什么不怒?
當他看見這個女人的第一眼,他為民族感到高興,或許蒼生百姓將苦盡甘來,至少危如累卵的神州大地有一雙巨手罩著。
因為他死之前會干掉深淵所有陸地神仙,屆時這個女人就是天下第一,能攫取最多修煉資源,讓后世修行者人人如龍。
可她毀了自己。
顧長安慶幸這個女人提前露面了,否則這種自私自利的修行者,是中原的夢魔。
“你覺得自己逆天而行值得贊頌?殊不知你才是華夏民族的終極禍害,你為了滿足自己的理想,卻要給中原百姓頭上搬來一座大山!”
漁歌子再也遏制不住情緒,字字如刀,表情森然如鐵。
“如果沒有天道恩澤,那蒼生黎庶還是要被王權帝相壓榨剝削,你必須承認,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出生沒有,一輩子沒有”,世人的前途在投胎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武則天完善科舉,真公平嗎?貧家子哪里買得起一捧書卷,門閥書架卻布滿灰塵,談何競爭?貧家子如何當官?”
“天道有什么不好?”
“它給了世人擁有力量的機會,什么權貴公卿,一腳踩爆他們頭顱!”
“這就是你頭頂的天命!”
活了兩甲子的婦人,露出面目猙獰的模樣。
末了,她一字一頓道:
“天道不可違,愚夫氓婦才會保家衛國,真正的信仰是絕對力量!”
顧長安面無表情道:
“若是不偏不倚,神州大地也擁有同等靈氣,那中原還敗得如此凄慘,只能認,認自己無能,認自己廢物,躲起來舔舐傷口咬著牙忍辱負重。”
“可它不公平。”
“既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我讓它平。”
“你?”漁歌子青絲隨風漫舞,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無奈的笑容還是暗含諷刺,她冷冰冰道:
“天道巨變以后,華夏大地就成不了氣候,那個民族已經變得平庸無能,你我作為唯二的陸地神仙,不為自己而活便是蠢貨!”
“言盡于此,轉身離開還是繼續不自量力淪為蠻夷笑柄,你有選擇的資格。”
漁歌子掉頭就走,她本就沒有抱著說服的念頭,只是履行職責罷了。
顧長安笑了笑,投降者的言語比蠻夷更加惡毒,憑什么能侮辱生你養你的土地?
“既然都認定天不可違,那我且做個愚夫。”
伴隨著呢喃聲落下,一縷縷劍氣強行擠進胸膛,割下一塊手掌大小的血肉。
劍氣層層遞進,連同血肉涌進風暴雷海里。
朝圣闕廣場上,黃白黑各種皮膚的民眾匯聚在一起高呼哈利路亞,一喊一跪,對深淵天命無比虔誠。
東土惡魔有多么恐怖,他們已經體會過兩次,甚至都快絕望了。
可在天道意志面前,就是一個愚昧幼稚的孩童!
連動都動不了!
“太好笑了,他現在肯定憋屈得想鉆進地底,一點尊嚴都沒有。”
“誰經歷過那種尷尬?進不了,又怕丟臉不敢離開,原來惡魔也會淪為小丑。”
萬國民眾竊竊私語,甚至都提議前往主城門當面嘲笑,不過說說而已,畢竟城動不了,劍氣能動啊。
唯獨一些酋長國王緘默不語,突然覺得很悲哀。
顧長安再怎么落魄,他也是在跟天斗啊!
人家一個時代巨擘竟在做著撼動天命的壯舉,你們這群螻蟻,卻能肆意嘲笑?
誰配笑他?
陡然!
震耳欲聾的風暴雷電凝滯,是在一瞬間突然停下。
整個天空之城喧嘩頓止,困惑地仰望天空。
明明還是黑暗末日…
萬物沉寂于兩個聲音。
腳步的聲音。
以及城墻挪動的摩擦聲。
也許只有深淵能聽到那一步邁動。
凱撒大帝毛骨悚然。
拓拔天下不寒而栗,臉上持續的笑容勐地僵住,猶如可怖的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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