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王逸莞立刻跪伏叩謝,話語中透著敬畏。
楚澤看他戰戰兢兢的模樣,嘴角牽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卻未再為難。他轉首離開,負手行至遠處,外袍寬大,衣角在風中飛揚。
夜色深沉,城中不知何處隱隱傳來一陣鑼鼓聲壓,似有暗流涌動。就在眾錦衣衛和侍者驚魂未定之際,楚澤驟然頓足,背對著眾人,語氣低而沉:“傳令下去,召‘五獄無相’進京。”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眾人紛紛狠狠一顫。
“五獄無相”,那是在江湖與朝堂皆留下血腥傳說的殺手團體,以三大極刑排布陣法,將“以一制百”貫徹得淋漓盡致。自從楚澤登基后,這團體便失去音訊,卻沒想到今日皇帝竟親自下令將他們招入京中,其用意耐人尋味。
整個大殿靜得落針可聞,仿佛連呼吸聲都被這四字的殺伐之氣所吞沒。
楚澤不言,依然立在那里。他的目光似洞穿了黑幕,直抵隱藏于陰影背后的未知。驟然,他嘴角再次緩緩揚起,只是這次的笑意,帶著幾分薄情的冷酷,如帝王神之一怒。
“既然鎮北侯為朕下了請戰書,那朕便親自,與他玩一場大的。”
夜幕深沉,冷風如刀。太京城外一座無名荒崖上,霧氣繚繞,沙沙樹枝聲中偶爾夾雜鬼哭狼嗥般的回音。一行黑影自遠方疾掠而來,踏草木無聲,卻每一步均留下一道深深的腳印,仿佛大地微顫。
為首一人忽然止步,他身形高瘦,肩背寬闊,一身黑衣如鬼魅繚繞,臉上還覆著一張猙獰的銅紋面具。他舉手一揮,后方的身影悉數停下,剎那間,連風都被壓制了似的,周圍方圓百丈俱靜默。
“首領,為何突然停下?”其中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語調中帶著一絲玩世不恭。
“就地休整。”被稱作首領的男人淡淡道,聲音冷得如同寒鐵。他眼瞳微微泛灰,透過面具死死盯著遠處太京的方向,嗓音猶如彼岸的喑啞低語,“明日午時,皇宮開審。今晚,我們不能招來任何不該察覺的人。”
只聽幾聲輕不可聞的嗤笑,隊伍中某個佝僂男子抬手摳了幾下鼻孔,漫不經心道:“呵,堂堂‘五獄無相’,什么時候變成了替皇帝跑腿的玄武犬了?首領,你真的相信那位昔日‘天之驕子’會對我們信守承諾?”
話音未落,首領眼神驟然一暗,他緩慢轉頭,冰冷的語調掀起了一層肉眼難見的殺機:“蝕尾,你是覺得自己還有命質疑我?”
此話一出,剛剛還頗為隨意的氣氛霎時凝固!那被稱作蝕尾的人微微一哆嗦,似是勉強輸了口氣,咬牙低低應了句:“屬下不敢。”
不遠處,埋伏在草叢中的一只山貓揚起毛發,尖叫著竄逃,卻被一記飛石精準擊中腦門,當場猝斃。
首領冷哼一聲,“不敢,最好一直不敢。如果不信他楚澤,你盡管試試能否在太京城活到明早。”他徐徐收回目光,一句話既警告又威脅,令人窒息。
侍從們頓時閉口不言。這是他們行走江湖十數年的鐵律,“五獄無相”的命運從不由他們操縱,而執棋者,正是今日大明那位縱橫捭闔卻心思難測的皇帝。
殊不知,遠處皇宮的內殿之中,另一場風霜已然醞釀。
案幾旁,楚澤獨自挑燈批閱奏章。他神情淡然無波,卻難掩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他隨意拈起一片茶葉放入口中咀嚼,茶水未飲,卻涼意先入喉。
“鎮北侯…”楚澤喃喃重復這四個字,嘴角勾起一絲莫辨怒意的冷笑,“看來你也不過這點手段,膽敢以三十萬大軍做掩護,二十條暗道輸送軍餉金卷。你不妨告訴我,若這一切,就在明日被抖出個底朝天,你究竟拿什么抵擋朕呢?”
門外,侍從王逸莞的聲音打斷了沉思,他匆忙而恭敬:“陛下,長樂公主求見。”
楚澤一愣,聽聞此言竟挑起了一道頗感興味的眼神。
“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一陣香風蹁躚而至,含笑盈盈的女子身影撩起簾帳,邁步而入。來人是楚澤的同族侄女——長樂公主,自幼備受寵愛,卻因心機深沉、笑意莫名,向來令人難以深究。她一襲淡金宮裝,綴著晶瑩珠玉,風華絕代卻美得有幾分涼意。
“皇帝叔。”她盈盈一禮,聲音宛若鶯囀,但又隱隱帶了幾分捉摸不透的諷刺,“夜已深,您不去歇息,可是在謀算些什么大事?”
“謀算大事?”楚澤挑眉似笑非笑,深邃的目光仿佛盯穿她內里,“如何,不如你替朕謀劃?倒正應了你的心意。”
聞言,長樂公主微怔,隨即掩唇輕笑,“皇帝叔看我哪里像是能謀算國家大事的人呢?不過聽聞明日之事,侄女心懸,因此特來一問。”
楚澤凝視她片刻,不答,反而不輕不重地道:“聽聞你月前曾在北面宮宴中與鎮北侯子嗣有過交集?他們如何,值得你如此憂心?”
此話一出,長樂公主眸光微微一閃,指節有些發緊,她卻不著痕跡掩飾了情緒,低垂睫羽,微微一笑,“原是些尋常問候罷了,皇帝叔何需挑起這般無意義的話頭?”
楚澤嘴角弧度驟寒,冷聲一笑:“無意義?既然無意義,那明日便好好看著朕如何重塑一座刑天伐地的舞臺。”
長樂眉間霎時閃過一縷不安之色,究竟是裝的,還是藏得太深,連她自己也覺得刺耳。
她太了解這個人了,楚澤若笑,那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候。而今日這般笑意,居然讓她生出幾分無來由的寒意。
驀地,楚澤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如炬,聲音卻薄削冰冷如霜:
“記住,明日,不要缺席。”
翌日清晨,太京城風動云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大內宮墻的朱紅色廊柱,卻未消退空氣中的陰冷肅殺,仿佛上天也在為今朝的一場腥風血雨做著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