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聽芷還是沒能去成公司,暴雨把她和謝桂堂一身澆透了。肖姐很注重個人形象,難不成就這么落湯雞一樣出現在同事和領導面前?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她才推著謝桂堂回了家。
謝桂堂似是被女兒先前的情緒失控嚇住,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肖聽芷又喪又累,澡也沒洗,脫掉濕衣服就鉆進被窩沉沉睡著。
謝桂堂抗拒吃藥抗拒住院治療,抱的就是以爛為爛的心思:反正我現在就是半身不遂了生活不能自理了,你肖聽芷作為我的血緣繼承人,至愛親朋,你就得負責我的養老。反正我這病就是好不了你,共度余生吧!
肖聽芷去醫院辦理出院手續,并咨詢了醫生的意見。
醫生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她,你究竟是先聽好消息還是先聽壞消息?
壞消息是謝桂堂是中風,暫時沒有好轉的跡象;好消息是,這病住院治療其實也沒有什么意義,還不如回家療養,不用浪費那錢。反正今后病人在護理的過程中,家屬需要付出極大的耐心,肯定會對生活產生影響。
對肖聽芷而言兩個都是壞消息,沒辦法,她只得向公司請了假,打算花幾天時間把謝桂堂的事情妥善處理好。
肖姐首先想的是把老頭送去養老院,其實最好的辦法送進公立福利院,一個月也就三四千塊,五保戶還免費。但蓉城的養老床位非常緊張,很多老人排隊都排了兩年,還沒有等到。更何況,謝桂堂又不是成都戶口,不符合條件。那么,只能考慮私立民營。
現在已經是老年社會,銀發浪潮來襲,省城大大小小的養老機構如雨后春筍般開張關張,一派欣欣向榮,活生生把夕陽產業做成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
為了收集信息,肖聽芷聯絡了自己認識的朋友,甚至連前男友們也沒有放過,并拉出一個長長的養老院名單,花兩天時間挨個看過去。
不得不說,私立養老機構的條件是真的好,畢竟過硬的硬件才能吸引老人入住,才能從他們兜里把錢掏出來。就她所看過的幾家老人院,要么坐落在風景如畫的城外景區,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亭臺樓閣,有三秋桂子十里桃花,這就是住進園林里了;即便位于城里的那幾家,也都是室內游泳池、按摩室、麻將館,影視放映廳一應俱全。
軟件更棒,老人們平時有許多文娛活動,種菜、唱歌唱戲、攝影、打牌,每年春秋兩季,院里還會組織大家出去短途旅行吃農家菜。
這哪里是養老院,這是五星級酒店啊!
別說他們,就連肖聽芷自己都想住進去了。但是一看價格,她決定還是回到出租屋艱苦奮斗吧。
像這種星級酒店式的養老機構,每月都一萬多甚至兩萬。即便是最差的把老人往院里一關,只管一日三餐,平時就讓他們躺床上看電視那種,也得六千往上,正好卡在肖聽芷的底薪線上。
也就是說,肖聽顧得了謝桂堂就顧不了自己。反正,他們父女二人只有一個能活。
養老院去不成,只能考慮居家養老,請鐘點工。萬萬沒想到的是,家政公司說現在請鐘點工來做家政,一個月也得五千。像肖女士你們家有失能老人這種,家政都不愿意干。阿姨們到別人家,負責做兩頓飯就能拿這個數,買菜的時候還能扣點零花,省心輕松且愉快,又為什么要去你那里?姐,你不知道現在阿姨金貴成什么樣子,她們挑剔得很,顧主性格不好的不去,居住面積小的不去,像你這種家里有失能老人的,更是不會去的。我只能幫你留意,有合適的再說。
謝桂堂性格惡劣,失能,家里面積小得像螺螄殼,三者都占全了。
而且,這五千一個月還不包阿姨和謝桂堂吃飯,細算下來甚至比進普通養老院還貴,依舊是自己無法承受的。
此事遲遲無法解決,肖聽芷沒有辦法,只能暫時把老頭丟在家中,讓他自己看電視玩手機。可老謝畢竟是個大活人,人吃東西,就要五谷輪回。他腿腳不便,走不了幾步就會重重地摔在地上,解手問題必須旁人協助。新 男女有別,父女倆二十來年沒見過面,肖姐對他只有恨。
謝桂堂拉肚子了,躥了一褲襠,狹窄而不通風的客廳里滿是排泄物的臭味。肖聽芷打了一聲干嘔,沖進臥室,緊閉房門,好半天才舒服了些。
外面傳來謝桂堂推著輪椅,洗澡,洗衣服的聲音。
肖聽芷走出去,衛生間門沒關,蓮蓬頭開著,謝桂堂連人帶輪椅坐在下面,被水沖得東倒西歪。他正拿著拉臟了的褲頭沖洗。
忽然,輪椅失去平衡,倒地。
肖聽芷啊一聲叫起來,沖進去把老謝扶起來,冷著臉:“我來。”
老謝歪頭看著女兒,眼睛里全是水氣。
肖聽芷接著說:“我是出于人道。”
謝桂堂惡狠狠:“你應該的。”
肖聽芷咬牙:“沒有誰是應該。”
謝桂堂:“你跟警察說去,跟法律說去。”
肖聽芷把那條臟褲子摔地上。
除了忙著找養老院,肖聽芷每周會帶著謝桂堂去醫院做一次針灸,把兩條腿扎成刺猬。另外,還要按時吃藥。
謝桂堂漂泊了一輩子,沒有養老保險,也沒到退休年紀,更沒有積蓄,所有一切都要依靠肖聽芷。
以前的肖聽芷工作繁忙,業余生活也豐富,早上起點半出門,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家。這套出租屋仿佛只是臨時睡覺的地方。所以,搬這里來兩年,她對周圍的環境還很陌生,甚至連對面鄰居住著誰也不知道。
在為謝桂堂找養老院這幾天,她在家呆的時間很長,這才發現小區里的人間煙火氣好濃。特別是傍晚時分,滿眼都是穿著睡衣跑來跑去的婦女。她們提著裝滿菜的塑料口袋急沖沖趕回家給老公做飯,她們大聲訓斥著追逐玩耍調皮搗蛋的娃娃,她們埋怨著賺錢不多卻跟老爺一樣躺沙發上玩手機的男人…有一對中年夫妻在對面二樓的陽臺上打架“你要咋子?”“你想咋子?”“隨便你。”“老子數到三。”“打死你龜兒。”打著打著,兩口子忽然抱頭痛哭…
樓下,依舊有幾位睡衣阿姨在磨牙“聽說了吧,二樓那兩口子同時失業,這個月的按揭還沒交呢!”“沒工作找就是,打什么架,打架能解決問題嗎?”“咯咯咯咯…”
“真是一群八婆,文化淺,素質低,水平低。”肖聽芷腹誹。
但等她下樓扔垃圾,幾位八婆卻拉住她聊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放手。實際上,這幾天,肖聽芷發現小區的師奶們對她都非常熱情,這些女士們只要看到她都會搭訕幾句,很快跟她混熟。
肖姐愕然,又看了看鏡子中蓬頭垢面,身著褪色起球舊睡衣的自己,忽然明白,太太們是把她引為同道了。她和她們穿一樣的衣服,一樣的不施粉黛皮松肉垮眼皮浮腫,眉宇間有著居家女人的斤斤計較和疲憊。
看到自己,仿佛就看到她們。
自己是她們的曾經,而她們則是自己的未來。
肖聽芷悚然而驚,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精致多么優雅多么的美麗,怎么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這幾天呆在家里。
女人,還是得去上班,去職場搏殺。
可是…姓謝的怎么辦呢?
肖聽芷感覺謝桂堂這個忽然鉆出來的大渣男簡直就是自己生活中的毒瘤,是照耀自己灰暗未來的喪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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