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
陸晨御空而立。
此時的他雙目已被赤黑的雜色充斥著,冷漠的看著地上一片片的死尸。
“殺的就是夷人!”
他任由身體從萬丈高空開始下墜。
身體舒展到了極致。
手中抓著的,是葉承影手中的那把赤劍。
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
手中劍鋒一揮,便是一道劍罡。
劍罡所致,無人生還。
夷人大將,竟是一劍便被削去了首級。
這一刻,下方的夷人仿佛看到了死神,看到了幽冥之中的厲鬼。
他們瘋了。
在這一刻,發了瘋地向后跑去。
三十三萬,潰不成軍。
而就在陸晨即將墜入人群開始瘋狂屠殺的剎那,從遠處而來的一道銀藍色光芒宛如流星,劃過大軍上空,隨后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陸晨定睛一看的時,他竟然已經到了百里之外的樹林之中,劍鋒抽出反手三劍。
樹林轟然倒塌一片。
來的人,是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穿著一身黑紅勁裝,背上背著一把一人多高的巨劍。
二人拉開距離。
那人壓著眉,表情奇異道:“九陽絕脈?凡人體…你…”
陸晨道:“你不讓我殺夷人,我便殺你!”
那人攥起了拳頭,“我本要殺你,可現在看來,你已被九陽絕脈控制了心神,殺意迷惑…那我就不殺你了。”
陸晨狂躁,劍鋒直刺。
那人道:“雜亂無章,毫無劍意,這就是劍罡?不對…伱只是練成劍罡罷了,沒有正統劍道,不入流…如今堪比筑基九層的氣息是九陽絕脈的,只要破了你的九陽絕脈,便可…哦!我知道你是誰了!”
陸晨仍然急功,來人卻只守不攻,甚至有意在減少陸晨身上的消耗,嘴中不盡叨念著:“看來沈南七是死于你手沒錯了。”
陸晨不為所動,仍然狂攻。
那人心中一動,立刻道:“三靈劍罡,半步入道的老爺子,可是你的親人?”
聽到這句話,陸晨的動作緩了下來。
那人一瞧:“果然如此…有戲!但是心魔仍舊包裹凡心…哎,這凡人真麻煩!我最討厭的就是凡人,麻煩麻煩…我想想。”
陸晨的動作恢復如常,雙目竟是更加赤紅。
那人道:“以凡軀入你心魂,為守你劍道初心不改,他可是半步以武入道的人,他的孫子,怎么能像你這樣,被一個小小心魔所惑!”
陸晨的雙目里,突然亮起了一點點的微光。
“就是這!”
那人轉手拿出了一朵金色的蓮臺,直接一巴掌呼了過去,砸在了陸晨的腦袋上。
陸晨雙眼之中的赤黑氣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常人無二的雙眸,可隨后他雙目一閉,直挺挺地昏迷了過去。
那人吐了口氣,“真費勁,手勁兒再重些怕不是就打死了…嘖嘖嘖…這凡人也是麻煩!真麻煩!這寶蓮可是師父給我的護身法器…我卻用來度化了三千多凡人魂魄…真是麻煩!麻煩!還得用它再救一個凡人!更麻煩!麻煩至極!”
他嘴中說著麻煩,手里卻還是催動法決,將金蓮全部籠罩在了陸晨的身軀之上。
“也真的是造化,我怎么今天就能記住這口訣了,往日里拿出來大考我都記不住,凡人真是…麻煩!”
他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了半天,自言自語地不亦樂乎。
說著說著,他的表情開始嚴肅了起來。
高高束起的灰褐色頭發忽然隨風飄起,微微轉頭看去時,一個女人站在不遠處。
正是如影。
此時的如影眼角有些淚痕,她捧著沈南七的尸體,目光陰冷地說道,“莫云,昆侖承諾過,不傷他性命,你們食言了,他死于劍氣,是你殺了他。”
莫云一挑眉,精致的臉上一改方才那副絮叨如小婦人的模樣,整張臉凌厲了起來,歪著頭看向隱藏在周身黑暗里的女人,冷峻道:“你和我講什么承諾?若是按照承諾來,沈家的承諾又當如何算?他現在被該被封脈鎖魂,鎮壓在你們族內才是。”
如影的聲音如三尺寒冰,打著顫又激動,她在壓制著憤怒,“莫云,這句話是代表昆侖?”
莫云雙手抱在胸前,赫然背后那把巨劍通體閃爍著銀白色的寒光,劍體赫然化作玄冰,周圍立現無數冰碴,傲然立起,他擺擺手道:“若有異議,請閣下上劍閣理論。”
如影咬緊了牙,“好,你等著。”
說罷,她帶著沈南七的尸體,消失在了當空。
莫云松了口氣,背后的那把劍緩緩變成了平常的劍身,回到了身后,他瞥頭向后看,陸晨已經醒了過來。
四目相對。
莫云臉上依舊冷峻,凝視著他。
陸晨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的人,聽到了方才這個少年和如影的對話,他已明白了此人的身份,試探道:“沈南七是我殺的,你為什么…不辯解?”
莫云撇了撇眉毛,嘆息道:“你知道這是恩惠,閉嘴就可以了,為何一定要問出來?凡人真是麻煩…好了,你既然自己能走,我們還是趕快回昆侖吧。”
陸晨一愣,“昆侖?我…我也要去昆侖?我去做什么?”
莫云冷哼了一聲,“你真以為那幾千人是白殺的?修士屠戮凡人,干預王朝更迭,破壞世間因果,藏魂魄于身,在凡人面前噬魂奪命,這些罪名足夠你在昆侖做苦力做到你死了。”
陸晨怔了怔,苦笑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道是什么,原來如此…明白了。”
莫云道:“那妖女我并不擔心,但可能她主子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們即刻啟程,刻不容緩。”
說著,背上那把劍鋒再次到了面前,體型放大了數倍,隨后他只是輕輕一勾手,便有一股奇特的氣息將陸晨的身軀放在了劍身之上,手掐劍訣輕輕一動,整個劍便御空飛了起來。
御劍…
陸晨在接觸修士之后,無不在想著自己能有一天也有如此的神通,可現如今他的心中交錯縱橫,心亂如麻,怒中有氣,氣中有悲。
站在劍鋒之上的莫云看到他如此表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于是問道:“麻煩的人,你在想什么?”
陸晨欲言又止,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了,便問道:“那夷人對你們這些修士來說,是不是很好對付?”
莫云思索了片刻,緩緩道:“高階修士可一念之間,摧城拔寨,傾殺一國。”
陸晨又道:“也就是說,你們這些自詡高舉天玄之上的仙人們,當然可以把夷人視作笑料,即便是舉國之力在你們眼中不過一癩芥之患。但我行走江湖多年,見多了被夷人欺壓的人,其悲吟苦啼,憤懣無由卻絕非可一笑置之的。”
他吞了口口水,又道:“被他們害得家毀人亡、妻離子散的百姓更是大有人在。對于他們,夷人可不是什么癬疥之患,他們幾乎就是個天!一個籠罩于他那一鄉百姓上空黑壓壓、烏沉沉、令人窒息卻無從逃避的天。”
一想到曾經自己的遭遇,就覺一股怒氣從心頭生起。
莫云碩大的眼睛眨了眨,片刻之后問道:“那又如何?”
陸晨道:“你不是人么?”
莫云道:“我是修士,道心穩固的修士。”
陸晨道:“修士,不是人么?”
莫云皺眉道:“我有道心,又豈能…”
不算人這句話,他卻怎么也說不出。
陸晨道:“道心?何為道心?”
莫云這次笑談道:“天地大道千千萬萬,修士修行便從心出,須遵行最合本心的那條路,若修得真仙得千萬長生,或能以道心坐化大道,不違本心,便是修士的第一條準則。”
陸晨深吸了口氣道:“所以沈南七做的那一切…也是他的道?”
莫云低下了頭,“是,道本就沒有善惡之分,大道無情,他做什么,便是他的道。只是他觸及了修士的底線,大量屠戮凡人會動搖…”
陸晨道:“所以,都不重要么?”
莫云的話被陸晨突然的一個問題打斷了。
他很煩別人打斷他的話,可當他看到那個幾乎崩潰了的少年時,卻又不知其意思,疑惑道:“什么?”
陸晨不可思議的看著莫云,“凡人的一切都不重要么?那些善惡,那些愛恨情仇,那些悲苦喜樂…長生之后,就都不重要么?凡人不重要,情感也不重要?那…修道為的是什么?”
莫云呆住了。
他看著遠方漸漸出現的山巔,內心突然像是被一團迷霧遮住了。
啐了一口,心道:‘他娘的,看來我的道心…也不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