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九年末,祝玉妍又來到驪山行宮,向慕容復匯報工作。
匯報地點是在一座溫泉池中。
慕容復舒舒服服浸在水汽繚繞的池湯之中,只著一件透薄紗裙的祝玉妍侍立在他身后,一邊為他按捏肩頸,一邊輕言細語地說著情報。
“江淮一帶的黑道霸主杜伏威,已與其結義兄弟輔公祏舉旗起事。名列‘奇功絕藝榜’的東海李子通也已舉事。不過杜伏威、輔公祏目前還只是小股亂軍,作風有如流寇,尚未打下穩固的據點。李子通也是依附于‘博山公’左才相,并未獨立成軍…”
真實歷史上的杜伏威、李子通,在起事之前,都只是在鄉里小有名聲,出了家鄉,誰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而此方天地的杜伏威,起事之前,就已是赫赫有名的黑道霸主、宗師高手。一手“袖里乾坤”威震江淮,連陰癸派都對他相當重視。
杜伏威的把兄弟輔公祏,更是出身魔門“天蓮宗”,乃是天蓮宗主安隆的師弟。
輔公袥好友左游仙,也是魔門真傳派分支“道祖真傳”的傳人,武功極高,位列魔門八大高手第七席。
李子通也是憑一手九節鋼鞭的絕技,位列“奇功絕藝榜”的一流高手,在武林當中也是名聲不小。
總之此方天地,想要成為一方勢力的領軍人物,本身必須有著不俗武功。
就算是靠統帥能力成為首領,武功方面,至少也得能在武功一流的刺客暴起突襲下生存下來,否則其勢力隨時可能土崩瓦解。
就連楊廣,年輕時都曾有著一身一流武功。
將慕容復吩咐重點關注的幾個義軍首領說了一遍,祝玉妍又說起竇建德的近況。
“竇建德仍在高士達麾下,蟄伏于高雞泊中練兵。此人頗有幾分雄主氣慨,寬厚仁德,樂與麾下義兵同甘共苦,每獲財物,總是分與部屬,自己不取分文,極得軍心擁戴。
“他麾下的義軍,亦是紀律嚴明,從不滋擾百姓,因此百姓也從不將他的隊伍視為賊寇,不僅樂意與他的隊伍交易糧草物資,每有隋軍進剿時,甚至還愿意冒險為他通風報信…”
先將竇建德的優點說了一遍,祝玉妍略一遲疑,又說起他的缺陷:
“但竇建德出身太低,他本身雖頗有眼界見識,可他手下都是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江湖草莽,找不出幾個能識字的,對于兵法、政治更是一竅不通。以他出身,也很難吸引懂治理,通兵法的大才投效…”
慕容復往后靠了靠,將肩背靠上她豐腴渾圓的大腿,后腦枕上她柔軟平坦的小腹,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才悠然說道:
“這確實是個缺陷。但大隋尚未大亂,竇建德尚在蟄伏練兵,還有時間不是么?建個文武學堂,自軍中挑選樂意學習的青少年,教他們識字算數,傳他們兵法武功就是。
“我門下弟子,也是時候放出去歷練了。我會挑出十個弟子,帶上我編寫的文武教材,你走時帶上他們,將他們送去竇建德軍中。記著,他們武功雖好,但不是去打打殺殺、沖鋒陷陣的,他們的任務,是建立隨軍學堂,傳授知識、兵法,教授武功。
“也不求教出什么驚天緯地的大才,能教出一批水平不錯的基層官吏、百人軍將就好。至于大才,那太吃天賦,不過以竇建德的氣運,將來他軍中,自會有大才出現。”
祝玉妍修長如玉的纖指輕輕捏按著慕容復頭皮,輕聲道:
“竇建德能得門主垂青,才是他最大的氣運。只是,竇建德性子過于寬仁,每每擊敗進剿隋軍,對俘虜都太過優待,不僅不殺俘虜,還去留聽便,不愿接受他收編招攬的,他還發放錢糧任其歸鄉…”
慕容復笑了笑,悠然道:
“這樣難道不好么?隋軍士卒以及底層軍官,也多是平民百姓出身,竇建德因楊廣殘酷壓榨民力,暴虐百姓而起事,又怎會拿同為平民出身的隋軍士卒開刀?”
祝玉妍略一沉吟,說道:
“妾身以為,竇建德此舉,固然能令他博一個好名聲,能令以后與他交戰的隋軍,形勢不利時樂意向他投降,可單有仁德,沒有兇威,于爭霸天下大是不利。
“人人都知道他不殺俘,那以后難免會有人詐降后逃跑,甚至暫時假意歸降于他,蟄伏在他陣營之中,在關鍵時刻背刺…”
慕容復淡淡道:
“竇建德平民出身,而當今天下,乃是門閥天下。竇建德什么都沒有,如何爭得民心擁戴,吸納真正的人才投效?唯有仁義。
“他以仁義待民,百姓自會擁戴于他。他善待俘虜,自會有經驗豐富的降卒乃至降將愿意為他效死力。他不殺降官,將來也自然會有寒門庶族出身,精通治政的隋庭降官歸降于他,為他所用。
“他之寬厚仁義,固然會有隱患存在,但這也是他唯一能與門閥抗衡的資本,是他根基所在。再說…”
他頓了頓,悠然道:
“如何對付居心叵測者,你們陰癸派不是很擅長么?開年后,你送我門下弟子前往河北,之后伱也暫且留在竇軍之中,輔助竇線娘,建立一支秘衛,專司保護內部要人,兼監督內部,警惕居心叵測者。當然,這支隊伍權力不能過大,只能有保護、監督之責,不能有擅殺、清理之權。”
“謹遵門主吩咐。”
祝玉妍應道。
“除了人才,竇建德的義軍,應該還極缺精良兵甲吧?我聽說,你女兒單美仙創建的東溟派,擅長鍛造兵甲,可派人聯絡東溟派,購置一批兵器甲胄。還有戰馬,飛馬牧場出產良馬,也可以派人采購戰馬,助竇建德訓練騎兵。你陰癸派家大業大,錢先幫著墊上。最遲大業十年底,我便可得到一大筆現錢…”
雖然東溟派也好,飛馬牧場也罷,都非常敵視陰癸派,但只要派去采購的人不暴露身份,拿出真金白銀,東溟派和飛馬牧場也不會放著生意不做。
錢財方面,到明年年底,時空之門便可打造完成,屆時請黃蓉幫忙開啟楊公寶庫就是。
祝玉妍一一記下慕容復吩咐,又聽慕容復說道:
“派人打入杜伏威軍中潛伏,留意他軍中人員,哪天若出現一個名叫李靖的小軍官,設法將他引到竇建德麾下。”
真實歷史上的李靖,出身隴西李氏丹楊房,本就是門閥士族的一份子,可以跟楊素這等級別的權臣大佬見面談話,得到楊素的盛贊,并成就一段“紅拂夜奔”的佳話。且真實歷史上的李靖,現在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中年老叔了。
李靖還非常忠誠于隋朝。李淵籌備起兵反隋時,李靖敏銳察覺,偽裝成囚徒,打算到江都找楊廣舉報,只因關中大亂,道路阻塞才沒能成行。
以李靖的出身,根本就不可能加入杜伏威麾下江淮軍這種民間義軍。
然而大唐雙龍世界,乃是一個能級頗高的玄幻世界,除了大勢走向與真實歷史差不多,許多細節方面,如人物出身來歷,皆與真實歷史大相逕庭。
此方天地的李靖,并非大族出身,如今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沒跟楊素見過面,后來更是加入江淮軍造反,又因看不慣江淮軍軍紀散漫,濫殺百姓,決然反出江淮軍。
所以,以此方天地李靖的出身、經歷,以竇建德的聲望,將他拉入竇建德的隊伍,還是很有希望的。
到這里,正事也說得差不多了,祝玉妍又轉到慕容復面前,對著他嫣然一笑,在他膝前跪坐下來,俯身在他胸口輕輕一吻,繼而一路往下,最后潛入泉水之中。
很快,慕容復面前的水面上,便浮出一片海藻似的黑發,隨著水波蕩漾起伏…
年后。
紅拂女來到慕容復住處,拜道:
“拜見師尊。師尊喚弟子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慕容復淡淡道:
“為師有件任務交給你…”
他決定讓紅拂女帶隊前往竇建德軍中。
紅拂女不僅武功高強,還心志堅毅,做事仔細,在同門之中也素有威望,還修出了青木靈力,擅長治病療傷,能給予缺醫少藥的義軍極大幫助。
將任務細說一番,慕容復又道:
“竇建德之女竇線娘,亦是我天門弟子,是你的師妹,她修習我傳授的兵法、武功,這一年來打了幾次勝仗,在竇建德軍中已頗有威望,能幫助你們在竇建德軍中立足。不過此行河北,將是一個長期任務,未來至少三五年內,恐怕難回驪山了。”
紅拂女眼中浮出一抹不舍,但還是毅然道:
“弟子領命!”
隨慕容復修行四年,她的性子也變得跟師尊差不多,沉迷修仙、煉丹,喜歡宅著不動。
除了不愛釣魚,她幾乎變成了當初慕容復在天龍世界時的翻版。
當初慕容復連去一趟幾十里外的蘇州城,都覺著是出了趟遠門,更何況紅拂女得前往千里之外的河北?
但既是師尊有命,那么莫說長期出遠門了,縱是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辭。
“很好。”慕容復欣然道:“我知你不喜世俗之事,此次卻是要委屈你了。待得將來大功告成,若對俗世功名富貴毫無留戀,可再回師門,隨為師修行。”
紅拂女深深一拜:
“是。”
大業十年的元夕節后,以紅拂女為首的,十個孤兒出身的男女弟子,拜別師尊,離開驪山行宮,到渭河登上一艘大船,順流東去。
紅拂女一行離去后。
接下來的大半年中,又有不少天門弟子,領受慕容復命令,星散各方。
中秋節后。
將滿十八的獨孤鳳,提劍行在驪山行宮之中時,叫著“大師姐”向她行禮招呼的師弟師妹們,已全都是今年新入師門的新人。
唯一熟悉的,就是宮女出身的裴果兒。
大業五年,慕容復降臨之初,困居行宮多年的裴果兒,就跟隨慕容復習武,只是礙于身份、年紀,一直沒有勇氣提出拜師。
慕容復來時,她已經二十五歲,早就過了習武的最佳年紀。
直至獨孤鳳、紅拂女乃至好幾個孤兒出身的弟子相繼入門,裴果兒方才鼓足勇氣,懇求拜入天門。
她辦事認真干練,這驪山行宮中,慕容復和弟子們的生活瑣事,都是由她帶著年老宮女們操持。慕容復念她也有幾分苦勞,倒也沒嫌她年紀大、零基礎,將她納入門下,收為第八弟子。
雖是八弟子,裴果兒年紀卻是最大。
她二十五歲才從零開始習武,天賦也不算特別拔尖,因此初時進境極慢,練了整整三年,也只勉強達到了江湖路人、武林龍套的水準。
直至慕容復漸漸培育出靈藥,煉出有著易筋洗髓、增益氣血之效的靈丹,配合“易筋鍛骨篇”,裴果兒的武功方才開始快速提升。
到如今,她已將近三十歲,武功雖仍然不入江湖一流,但也勉強能算個小高手了。
此時,裴果兒便陪在獨孤鳳身邊,與她輕聲說著話:
“二師姐帶著九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離開之后,這大半年來,師尊又陸續將入門滿三年的師弟、師妹們派了出去。至于具體去向,師妹倒是不曾過問。”
獨孤鳳輕輕嗯了一聲,眼中若有所思。
她拜入師尊門下已有五年。
雖然師尊這五年來,都沒怎么離開過驪山行宮,最遠也只去到渭河邊垂釣,連長安都不曾去過,也從未對她說過未來的規劃,但以獨孤鳳的聰穎,近年來也漸漸猜出了師尊究竟在籌謀著什么。
對此,她沒有任何矛盾糾結,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甚至已經做好了為師尊效力的準備。
不說她對師尊的情愫,單就楊廣的表現,也實在太令人失望。
去年二征高句麗之后,大隋已是民怨四起,義軍遍地,連上層貴族都開始頗有怨言。
但即便如此,大隋根基仍然深厚,錢糧豐足,且仍有愿為朝廷效死力的忠臣良將,仍有張須陀這等平滅義軍勢如摧枯拉朽的國之柱石。
倘若皇帝幡然悔悟,改弦易轍,不再奢靡享樂、四處巡游,不再瘋狂大建、大動刀兵,發一道罪己詔,如先帝一般厲行節儉,與民休息,遠小人,重賢臣,大隋其實還是可以挽救回來的。
然而。
楊廣的做法,令所有對大隋還抱有幻想的人又一次失望了。
去年二征退兵之后,明明國內已經義軍遍地,動蕩不安,楊廣居然還是囤兵遼東,繼續搜刮民間,籌集錢糧,于今年開春后第三次御駕親征高句麗。
不僅三征高句麗。
楊廣從前兩次巡游江都的龍舟船隊,被楊玄感一把火燒了,大家都覺著這下好了,陛下終于沒法兒再帶著十幾二十萬人的大隊伍巡游江都,壓榨民力,靡費錢糧了,可沒有想到,楊廣居然又下令重建龍舟船隊,還下令繼續在江南運河沿岸,大建離宮,并搜刮美女充實。
三征高句麗、重建龍舟船隊、大建離宮…幾件大事同時進行,靡費錢糧無數,民間負擔更重,逃亡者、反叛者越來越多,連軍隊聽說要三征高句麗之后,都開始大量逃亡。
那些本來沒多少人馬,人員組成也堪成烏合的小股叛軍,在楊廣的大力支持之下,兵力迅速膨脹,隨便哪個小頭目,就能坐擁幾千人馬,大頭目更是動轍人馬上萬,乃至嘯聚數萬、十萬之眾!
并且義軍隊伍之中,還多了不少軍中逃亡出來的兵卒乃至軍將,戰力開始飛躍式提升。
至于對高句麗的第三次征伐,也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國內處處起火,軍士、民夫逃亡日眾,仗根本打不下去。
高句麗也不硬扛,隨便說一句投降了,皇帝得了面子,趕緊退兵了事。
這來來去去折騰了幾場,什么好處沒撈著不說,反而折損無數兵馬,令無數百姓家破人亡,令軍隊大量逃亡,令門閥貴族都開始生怨…
大家覺著,皇帝這下總該吸取教訓,安生下來,不會再折騰了吧?
并沒有。
突厥始畢可汗不來朝覲,楊廣覺著突厥不敬,決定明年帶領文武百官北巡雁門,震懾突厥!
這個風聲一傳出來,大家都被震麻了。
突厥本就是當世強國。雖然在大隋一眾名臣操作下,分裂成了東西二部,但還是控弦之士數以十萬計的大國,還有武尊畢玄這尊鎮國大宗師,只是因東西二部相爭,大隋先前又足夠強大,才不曾大規模入侵。
如今大隋被陛下您折騰成這樣,打個高句麗都三征失敗,損兵折將數以十萬計,民力損耗更是十倍于軍力,國內還變得動蕩不安…
實力消漲之下,人家突厥憑什么還要對你畢恭畢敬啊?
以為還是輕易便可調集百萬大軍、二百多萬民夫的國力巔峰期么?
還北巡雁門,震懾突厥…
別反過來被突厥趁機突襲,狠狠震懾一把吧?
反正大家都覺著皇帝陛下的思想實在異于常人,好像已經漸漸沉溺妄想之中,開始看不清現實了…
前兩次征伐高句麗時,獨孤鳳也曾對楊廣抱有幻想,甚至還想過參軍立功。
可是現在嘛…
獨孤閥是皇親國戚不假。
楊廣的母親獨孤皇后,是獨孤鳳的姑奶奶。楊廣是獨孤鳳的表叔。
獨孤鳳的族叔,獨孤閥的二把手獨孤盛,更是為楊廣統率親軍御衛的心腹大將。但以楊廣這倒行逆施的做法,獨孤閥若是一根筋死抱楊廣大腿,將來怕是得跟著楊家一起滅亡。
所以,已經猜出了師尊籌謀的獨孤鳳,也并沒有左右為難、矛盾糾結。
將來無論師尊要做什么,只需一聲令下,她便會提劍在前,為師尊斬碎一切阻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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