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山路崎嶇,從一開始的泊油路變成了水泥路,又從水泥路變成了沙土路。
沙土路在雨水的侵蝕下,已經變得有些松軟了,行駛的過程中季云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提速。
不過,在這樣的山土路上,季云卻看到了一道非常深的車痕。
看樣子是一輛非常重的車子,裝載著更厚重的貨物,車痕還非常新,十有八九是季禾山所駕駛的。
上游這一帶,工作人員就不怎么看得見了。
多數防汛人員也需要撤離,畢竟他們的生命也是生命。
“城內的人已經全部轉移,泄洪閘可以完全打開的話,壓力也會得到緩解,別太急躁,我們還有時間。”夏文瓊安撫著季云道。
現在四象山大壩的操控人員已經撤離到了高點,他們可以遠程控制泄洪閘。
夏文瓊手上有一枚對講機,這對講機是直接與那位遠程操控人員聯系的。
四象山大壩是嵐城重要的工程。
如今人員已經撤離,上面的決策是開閘,犧牲嵐城絕大多數低洼的地帶。
但是,季云知道四點過后還有一場史詩級大暴雨,這大暴雨降雨量有多大,季云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過早的讓高山水域注入到嵐城,被淹沒的很可能不僅僅只有低洼地區。
嵐城的山脈是有諸多流域的,并且水位到達一定的高度,洪水可以往其他山脈流域分流。
四象山大壩之所以不泄洪,正是因為要采取這個方式幫助整個嵐城將山洪的水量給分流到其他山脈流域中。
就好比是五坑山天池。
天池的水位達到一定高度,就會順著另外一條山谷注入到五山河下游,直接進入到大海。
同樣的,四象山大壩也有這個設計。
上游水位達到一定的高點后,洪水可以分流到其他入海山河中。
只不過這也會給四象山大壩造成巨大的壓力,持續性的超過水位,帶來的壓強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四點冰雹雨和暴雨降臨,日偏食的位置產生的潮汐力…
所以四象山大壩的承受能力、上游的分流、嵐城的排水、以及接下去的降雨量,本就是保持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平衡,既要顧全大局,更要注重每一個細節。
日偏食引力,就是所有人都沒有考慮進去的一個環節!
誠然現在全力開閘泄洪,是可以保全四象山大壩,但嵐城會不復存在。
走鋼絲,相信四象山大壩的承受能力,嵐城是有可能保全下來的,但也意味著賭的成分很大,嵐城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承受賭失敗的責任。
現在,季云和夏文瓊有一個明確的計劃。
那就是暫時不泄洪。
他們必須賭。
和日偏食對賭!
當日偏食移動到了最危險的位置時,夏文瓊就會向遠程泄洪人員傳達指令,讓他在引力最強的時間點將泄洪閘完全打開!
這樣,日偏食對整座紅海造成潮汐力的時候,磅礴的水流壓力就有了一個“宣泄口”,這樣可以緩解四象山大壩的承受力。
可閘門完全開啟的時間不能太久。
嵐城城市已經被浸泡了,本身就承受來自各個山體流淌下來排解不掉的洪水,四象山大壩再完全泄洪,也會一瞬間讓水位上漲,讓原本不需要撤離的人陷入絕境。
所以完全開閘的時間苛刻。
一定得是日偏食正好與大壩成一條線!
季云知道日偏食的運行軌跡,但他也無法精準的計算出它移動到什么位置,才是對四象山大壩造成最大危害的。
這需要夏文瓊去計算。
夏文瓊此刻前往上游,就是在計算時間。
四象山大壩必須再多堅持一會。
多一分鐘,便可以讓嵐城的排水系統多運走浸泡一個街區的水量。
“是這座山對吧?”季云用手指了指一座青黃的山體。
山腳下有一條向山的道路,不再是沙土路了,而是那種人行的老山路,像崎嶇的走馬道。
“對,上面有小觀測臺。”夏文瓊說道。
直升飛機上時,季云和夏文瓊就在找尋觀測點了。
也就是此時這座山,最適合觀測。
“能算出來嗎?”季云有些不放心的詢問道。
“可以,相信我。”夏文瓊點了點頭。
“好,那這里就交給您了。”季云說道。
“上游的潰口,就交給你和禾山了。”夏文瓊說道。
這個緩解潮汐力計劃的前提是,上游的潰口一定要堵上,否則泄洪閘的排水量不及上游崩潰灌入的水量,四象山大壩依舊會承受“撞擊”!
“保重!”
“保重!”
大壩的坍塌會引發諸多災難。
他們所處的位置,都不是安全點。
生死本就難料,當他們置身在這里的時候,便已經押注上了自己的性命。
季云騎著摩托車繼續順著沙土路前往上游。
夏文瓊順著崎嶇的山道開始向山爬,這山路,摩托車是無法行駛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又望了一眼殘缺的太陽。
云層有缺口,這讓夏文瓊可以清晰的望見日偏食所處的位置。
當夏文瓊抵達觀測臺時,她再望去的時候,卻發現日偏食已經處在自己平視的位置上了…
從背后的防水包里抽出了視圖,上面有大量細小的數字,密密麻麻,這讓夏文瓊不得不取出了老花鏡,在這復雜的視圖上抓取出自己需要的參數。
肉眼,確實可以大致分辨日偏食的角度…
可行星恒星的運轉,并不是靠人肉眼觀測的,人所在的高度的視覺偏差,光線的折射,地球的自傳,這些因素都需要考慮進去。
人肉眼的幾度偏差,時間上就會偏差半個小時以上。
現在夏文瓊已知的情況是,日偏食引力危害最大的點為日偏食復圓前后半個小時。
數據要足夠精確,夏文瓊就要以太陽做固定參照物,然后模擬出地球運行、月亮運行軌跡。
事實上,月亮的引力才是關鍵的。
但月亮在這個天氣里是觀測不到的,它就是一個宇宙陰影。
只能夠通過日偏食的初虧、食甚、生光、復圓這幾個階段來進行推測出月亮的位置。
月亮才是引發潮汐力的罪魁禍首。
夏文瓊清楚,自己真正要計算的其實就是化為陰影的月亮,這枚月亮與洪水、山壩形成一條直線的那一刻!
日偏食時刻,等于是在烏云密布的白天標記出了月亮的位置。
“夏阿姨,觀測點是否有效?”突然,對講機里傳來了季云的聲音。
夏文瓊目光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看去,在她這個完美觀測點位置,仍舊可以看見季云在山嶺的紋痕上行駛,他正在靠近另外一條洶涌的山脈流域…
甚至,夏文瓊這個位置,使用望遠鏡的話可以觀測到那個流域潰口,渾濁的山河正在朝著四象山大壩這條水域傾瀉!
同時,夏文瓊也看到了一輛厚重的大卡車,它在那山土路與山谷之間有一座土橋。
土橋之下,正是山的潰口!
“可以,我這里能夠看到季禾山,他在那輛大卡車的旁邊。”夏文瓊對季云說道。
“我不知道具體時間,但應該最多30分鐘…”季云說道。
現在的四象山大壩已經不是之前的四象山大壩了,具體什么時間崩塌,季云是不得而知的。
興許他們所做的都是徒勞,四象山大壩現在的設計與結構,足以承受潮汐力和各方壓力。
也可能日偏食引力和山河潰口就是壓死駱駝的稻草…
“你之前把日偏食說成魔鬼,我可不認同…它或許是祥兆。”夏文瓊說道。
季云聽到這句話,卻一下子沉默了。
夏文瓊放下了對講機,開始觀測日食。
此刻,月亮并不是完全與太陽重合的。
它等于是從太陽活動的區域路過,遮擋了一部分罷了。
“我記得最初的形狀是這樣的…說明初虧時月亮在這個位置上。”
夏文瓊拿出了紙稿,進行手算。
來之前,她從天文館那邊拿到了一個初步的數據。
但這些數據只是計算的基礎,夏文瓊必須加入四象山大壩所在的精確位置這個數字,計算量就會一下子龐大數百倍!
夏文瓊畫出了日食初虧。
類似于上弦月與下弦月。
日偏食也有上弦與下弦的區分,從肉眼去看,就是太陽上半塊區域缺失了,還是下半塊缺失了…
這對天文來說是很關鍵的信息,畢竟夏文瓊需要計算的是月亮的運行軌跡。
但月亮運行軌跡如何對應當下的時分呢?
一些專家,可以通過自身所在的經緯度,然后看太陽軌跡可以計算出是幾點。
但沒有人用月亮的位置來算時間的,天文學里很少人這樣做。
月亮參數很少,同時無法精確對應24小時時刻表。
但太陽的參數更精確,并對應24小時時刻表。
這樣太陽恰恰成為了自己演算出月亮時刻的最有效標尺!
先用日偏食的過程來推演出月亮軌跡,由此來確定月亮在哪個位置與四象山大壩、洪水沖擊方向形成直線。
隨后,再用太陽的數據去對標出月亮到達那個角度的具體時刻。
有太陽參數,有季云給的日食初虧、食甚、生光、復圓的具體時刻…
即使不見月,
夏文瓊仍然可以計算出月亮的精確動向!!
她可以做到,正因為是日偏食!
所以,夏文瓊才會對季云說那句——日偏食恰恰是祥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