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陰雨連綿，雷聲震耳欲聾，轟隆不斷。
而石洞內，蘇長生卻眼神冰冷的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燈下黑！
真正的燈下黑。
他想遍了所有自己可能遭遇的坑，更是一直小心謹慎地活著，深怕陷入其中。卻從未想過最大的坑，竟然就在自己身上。
便是一直忽略的前身！
它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把神魂投入到了生死權中，然后徹底融入了呼吸法內。
若不是凈化符晉升小成，更是與火焰符文結合，異變出了靈魂識火，焚燒識海中的一切不潔，蘇長生將永無可能發現這個隱藏最深的坑。
生死權！
他蘇長生掌生，前身隱藏起來的神魂掌死，而顛倒生死的權利，也在后者手中。
一旦青蛇呼吸法繼續提升，妖軀的實力也逐步強大，或許達到某一個頂點之后，便可發動權力，生死轉換。
屆時他辛辛苦苦修煉來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不，不只是灰飛煙滅，而是成為別人晉升的資糧。
可恨年年壓金線，為了他人做嫁衣。
好狠！
好狠的手段！
而這時候，只見腦海中的火焰還在繼續燃燒，源源不斷的造化之力，讓這朵火焰越發的璀璨。
生死權的印記上，越來越多的黑氣崩潰而出，隱隱可以看到纏繞在黑氣最深處的身影。
那赫然是一頭與蘇長生近乎一模一樣的半妖青蛇，不過它體型更小，身體也蜷縮在一起，脊椎更是佝僂著，隆起了如同烏龜殼一般的東西。
三分像蛇，七分更像龜！
“死權在我，明明死權在我！”
“長生道君，你騙我！”
“不，不對！你不是長生道君，你的神魂…伱怎么可能是我？不不，不可能，你到底是誰？”
前身依舊在痛苦的嚎叫著，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與驚駭欲絕。
它赫然發現，生死竟然發生了轉化，把自己從死中喚醒的家伙，根本不是長生道君，而就是它自己！
靈魂一模一樣！
可是這怎么可能？
外界喚醒自己也是它，那蜷縮在生死權印記中的它，又是誰？
“我…我是誰？”
“我是半妖青蛇…我是黑山妖寨半妖地的一頭半妖？不不不，我是筑陰學宮…我是長生道君？”
“灰墻，是灰墻！哈哈哈哈，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前身越發的瘋癲。
在蘇長生腦海中肆意的大喊大叫，一會哭一會笑，一會面露猙獰，一會大吵大鬧。
神情不斷的變化、扭曲、失控，最終隨著周身的黑氣被火焰一點點的蒸發干凈后，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它目光變的平靜，就這么靜靜地看著那枚懸停在識海中的火球，似乎能通過那枚火球，與外界的蘇長生對視一般。
蘇長生也沉默不語。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生死權印記中的前身身上，確實有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分明就是他自己。
靈魂共通，生死相連。
和諧、統一。
這時候，他心中也有了一絲絲茫然，難道從始至終都是他自己，根本沒有什么前身，也沒有什么穿越？
他就是青蛇半妖？
不，這不可能！
蘇長生悚然一驚，明白這是生死權的詭異力量，其甚至可以讓二者靈魂近乎一致。
前身見狀，暗嘆了口氣，死亡的印記在手中悄悄散去，道：“終究是功虧一簣。你若晚來些時，便好了。”
他這話說的模棱兩可，不知是在指被蘇長生發現了端倪、摧毀了生死權印記，無法發動生死轉化。
還是另有其他。
“你到底是誰？”
蘇長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中的警惕更足，悄然催動著全身的力量。
“我是誰？哈哈，我當然是半妖青蛇，但我也是筑陰學宮的長生道君。”
“倒是你，又是誰？”
“人與妖之間，為何會多了個你！”
“第三者！”
前身神魂開始漸漸崩毀，即將滅亡。
然而他卻好似不怎么在乎似的，問完這句話后，沒等蘇長生回答，便又自顧自道：
“算了，已經沒必要了。”
“你是人也好，你是妖也罷，甚至是未知的第三者，但這一切終歸都是我。我知道你定有很多疑惑，也有很多不解，但是我無法給你解答。”
“生死權已經摧毀了我過往的記憶，灰墻的限制也讓我無法言明。長生天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說出來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
說到這里，前身身影竟然在妖軀和人身上不斷的變化，好似被雜糅在一起的詭物一般。
扭曲而古怪。
崩潰開始加速。
而隨著時間持續，前身已經不成樣子，只留下了一顆頭顱，一半是蛇頭一半是人頭。
只聽他最后嘶啞著聲音，幽幽道：“若有可能，將來跨過了灰霧，去筑陰學宮幫我上柱香吧。畢竟離開了那么久…”
前身身影一頓，蘇長生皺了皺眉頭，向他看去，卻見前者只剩下了半個頭顱的臉上，不知為何，竟然又猙獰起來。
一股無比濃郁的黑氣，再次擴散而出，比之前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在黑氣中，映照出了燭火點點，同時一座若隱若現的黑色宮殿，在臉龐的燭火光中，也露出了冰山一角。
“長生！”
“你果然也背叛了我們！”
“與我們一起回歸吧！”
蘇長生心念一動，識海中的火球直接撞入了黑氣之中，一剎那間，前身殘留的最后一絲印記，直接蒸發。
很快就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絲痛苦哀嚎，在識海中不斷的流轉，聲音已經不再是前身的聲音。
反而如同無數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等等匯聚在一起的詭異音調。
聽起來就讓人頭皮忍不住發麻。
“該死啊！”
“不不不，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我們不要回去…”
“終有一日，我們會踏過灰墻，把你們徹底毀滅，屆時…”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們！”
種種聲音，最終在火焰的照射下煙消云散，識海中重新恢復了平靜，只剩下一枚生死權的印記，重新凝聚而出。
只是這一次，它已經沒有了那種邪惡感覺。與一旁的蜃樓術印記交相呼應，竟慢慢的糾纏在了一起。
‘回歸你大爺！’
蘇長生冷色冰冷的吐槽道。他早就有所準備，所以并未慌張。
不過，前身也夠陰險的。想用各種話語謊騙他，把殺招留在最后，要不是他一貫謹慎，說不得就中招了。
可謂陰險至極。
不僅如此，前身還利用生死權的詭異特性，不斷的誤導蘇長生，甚至假裝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以混亂他的心神。
更是在火焰的摧毀下，一直強忍著不曾發動，直至最后才猛然一擊。
只可惜，對于蘇長生而言，他從沒有相信過前身的話，更是一直保持著警惕心理。
之所以假裝談論，也是在為識海火焰拖延時間。直至積累到了足夠的造化之力，一舉把其消滅殆盡。
至于前身到底是半妖還是長生道君，甚至與自己有何關系，蘇長生都懶得理會。
不參與這些漩渦，把所有危險全部扼殺在搖籃中，才是最佳的生存之道。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至此，識海重歸平靜。
但那枚火焰卻并沒有消失，只是體積縮小了很多，宛如一盞燭火，靜靜地燃燒著。
此刻的蘇長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靈魂通透無比。
附著在身上的種種枷鎖，完全被打開，讓妖軀還有神魂，都不由自主的呼吸起來。
他下意識的使用起了青蛇呼吸法，本以為這道呼吸法已經失去了作用，卻不想依舊能順利運轉。
不僅如此，呼吸效率更是強了之前近乎一倍有余。短短一個時辰的修煉，就足足有二十點境界經驗。
好似他的資質憑空提升了一倍有余。
不可思議 蘇長生按捺著心中的驚喜，又試了試力量、速度、甚至天賦等等。
竟發現所有屬性都有了充足的長進。氣血和妖力全部憑空多出了接近一倍的數量，稍微運轉起來，都發出轟隆隆如潮水一般的聲音。
妖軀雖然未曾長大，但總體實力翻了不止一倍。
“果然前身是個吸血蟲，平日里不知道悄然汲取了自己多少力量，等日后跨過灰墻，別說上三柱香了，骨灰都得給你挖出來揚了！”
“長生道君是吧，這事老子記住了。”
蘇長生惡狠狠的想著。他完全忘記了，其實自己才是鳩占鵲巢的那個家伙。
隨后他把精神融入了那朵燭火，以及生死權中，漸漸的一縷縷不成體系的信息，流入了腦海之中。
讓他逐漸明白了二者的具效用。
燭火為大日之炎，是凈化符文入小成層次后，在識海內的印記實體化顯現，具備一定的凈化精神識海的力量。
相當于多了一道特殊天賦。日后配合凈化符文使用，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當然，這道燭火的妙用肯定不止于此，更具體的能力，以及如何成長等等，還需要他慢慢摸索。
至于生死權，這個就很麻煩了。蘇長生精神融入其中后，看到了前身殘留的一些零碎的詭異畫面。
那些畫面中非常破碎，不成體系。但是許多畫面中，都不止一次出現了公狐貍，以及那頭龜妖的景象。
前身修煉十七年蟬，定與二者有關。
但更多的信息卻沒有了，蘇長生迫切想知道的關于長生道君以及關于筑陰學宮的信息，皆一片空白。
好似有一張無形的手，把這些信息完全抹出了一般。
“這是…”
蘇長生看向了最后一副殘破的記憶碎片，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
只見那畫面中，竟出現了幾頭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妖怪：彌漫著一身黑霧的靈植鋪攤主，竟站在公狐貍那處石頭房前，神色冰冷。
而狐女小四同樣立于左右，環顧四周，不斷的打量著。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它們身后，跟隨的一眾手下中，涂山雅赫然在列！
而在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畫面中的涂山雅似乎有所感應一般，驟然抬起了頭，目光直視而來。其冰冷的神色，也在剎那間煙消云散。
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微微張口，似乎在說什么，觀其嘴形，竟是：長生！
下一秒 畫面轟然潰散。
蘇長生心中震動，良久之后才強忍下來，深深的出了口氣。
但即使這般，劇烈跳動的心臟依舊未曾停歇，可想而知這幅畫面帶給了他多大的震動。
涂山雅竟與狐女小四相識。而且看樣子，似乎關系十分緊密。
要知道這畫面可是前身看到的，這就證明在蘇長生未曾穿越而來之前，涂山雅就已經與狐女小四攪合在一起了。這代表著涂山雅很可能也是狐書妖盟的一員。
“但她明明就是從涂山妖寨遷徙而來的，有那么多涂山妖寨的妖怪可以作證。亦或者涂山妖寨之前便與黑山妖寨有聯系？”
“所謂涂山妖寨崩潰，妖寨居民沿著黑山妖王遺留下來的地圖逃亡至此的說法，都是假象？”
“看來狐書妖盟內的水，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深啊。九狐王，狐女小四，涂山雅…只是這些家伙找公狐貍做什么？”
“而為何又只有涂山雅，單單注意到了前身？”
蘇長生心中不解。
能給前身留下如此深刻的映像，哪怕是其崩潰后，依舊遺留在了生死權中，這就證明此事對于前身十分重要。
涂山雅與狐女小四、靈植鋪攤主，絕不是偶爾路過被前身碰巧看到。
“虧得自己還想把涂山雅當成一道‘保險’，原來她與前身竟然早就有過交集。也怪不得堂堂一頭狐女會選擇遷徙到半妖地居住，更是直接住在了自己隔壁。”
“難道她是隱藏在狐書妖盟中的妖人？”
“隱藏的可真深啊。”
“簡直防不勝防。”
坑，都是坑！
一環套著一環。
蘇長生嘆了口氣，因為凈化符突破而高漲的情緒，也陡然降了下來。
他努力回憶著與涂山雅相處的種種場景，每一個細節都被再三推敲。必須確保自己眼下也掙脫了這個坑。
其實他與涂山雅見面次數并不多，總共算下來，也只有區區三五次罷了。
涂山雅也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問題，完完全全就是一頭初來乍到的涂山難民，人言輕微，身世悲苦。
二者的交集，最長的一次，也不過是贈丹之事。
“也幸虧當時謹慎，并沒有接她的忘情丹，忘情忘情…這丹藥莫不是在測試自己，是不是已經遺忘了之前見過她與狐女小四？”（100章內容）
“我就說哪有一見面就送如此珍貴丹藥的，名字還那么古怪，作用更古怪，原來真的有坑存在。”
蘇長生倒吸了口涼氣。
他媽的坑死人的世界，街坊鄰居，親朋好友，甚至自身都是危機來源，處處危險，但凡疏忽大意，便會當場見了閻王。
如此想來，繼續推斷下去，涂山雅若是妖人的話，很可能知道前身修煉了十七年蟬。
后來遷徙至此，是過來確認他是不是發生了蛻變。畢竟隨著十七年蟬不斷修煉，性格、生理等等都會發生改變，遺忘前塵也是其中一項。
甚至不止是遺忘前塵，而是最終被‘人’活生生的替代。
“若只是來確認自己狀態，那還好。”
蘇長生微微松了口氣。
他一直在潛心修煉，宅居不出，很少與涂山雅發生交集，應當并無破綻露出。
哪怕是變身半妖黑蛇的身份，也從沒有在半妖地進行，而是完全遠離半妖地，利用隱匿符文在選擇一個偏僻之地進行。
“但最后的假死脫身…”
蘇長生有些遲疑，思緒了良久，最后還是覺得并未露出破綻。畢竟為了防止被發現假死，他甚至不惜動用了極其危險的蟲群毒素。
那具替死之身，確實是活生生被蟲群毒素毒死的。
其實哪怕有一些簡單破綻，但涂山雅若為妖人的話，已經知曉他是‘長生道君’，蜃樓術和生死權都不再是隱秘，一切簡單的破綻都將不再是破綻。
“但剛剛畫面破碎的那一剎那間，涂山雅驟然抬頭…她還能穿越時空，觀察到未來的自己不成？”
這才是讓他最震驚的事情。筑陰學宮，以及其麾下妖人的手段，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詭異。
而隨著他不斷的變強，身邊的一個個深坑都被拔除后，他也越來越接近‘人’的真相。眼下涂山雅只是其一，或許這也將是他接觸筑陰學宮這個組織最好的契機。
長生道君這四個字，哪怕他不想去面對，但終有一日也會臨到近前！
這道坎，終將是要邁過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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