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極,永夜。
有眉目慈祥,卻失去了希望的婦人手握長笛,坐在冰雪里吹奏。
笛音悠揚,隨雪而遠。
一曲吹罷卻又斷腸,婦人放下笛子,欲語已忘言。
三年前,她還是掌管九焱的王母;
三年后,她已經成了空有榮華、卻再無人問津的女子。
她被供在了尊貴的位置上,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只不過,她還能做什么?
她看似有了天下最大的自由。
可是,她卻又收獲了天下最大的孤獨。
婦人正是真炎雪。
她此時心如死灰,落落寡歡。
她的男人死了,死在了那場盛大的枯火狂歡之中,原因她很清楚。
她的孫子真炎滅還是由蠻后照看著,她這位祖母并沒有能真正去幫忙。
她的兒子真炎煌好似發了瘋一般,每日或是投在修行之中,或是投在狼騎訓練之中,好似在和生命爭分奪秒。
原因她也很清楚。
她不僅清楚,還很理解。
不僅理解,還很心痛。
有時候,她會想當初若是聽從她男人的話沒有生下這短命的孩子,是否今日還會如此?
可這沒有答案。
真炎雪的人生已經停在了這兒,似乎會永遠停在這兒,直到她壽元耗盡,慢慢死去,也不會再有改變。
而據那位蠻后說,她應該是能進神靈墓地的,因為鎮守神靈墓地的那位“鴉母”也許會看在情分上讓她入內。
西極的大地上,除了群狼,又多了烏鴉。
烏鴉們四處飛著,而一些對“神靈墓地”一知半解的蠻子則把“鎮守神靈墓地的小琞”稱為了“鴉母”。
蠻后也默認了這個稱呼。
烏鴉,群狼,冰雪,蠻子,永夜,構成了西極特有的一幕。
真炎雪一直坐著,坐在火的邊緣,沒有人管她,于是她又抓起長笛。
正吹著,忽地她感到耳朵癢了癢,似乎有只小蟲子飛到了她耳邊。
這感覺很神奇,讓她想起之前她獨自跑出西極遇到相公的場景,那時候在山里,這樣的小蟲子很多。
她甚至不忍直接拍死這小蟲子,而是任由它在耳邊。
然后,她忽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不要引人注意。”
真炎雪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而一切塵封的情緒,忽地被這聲音從回憶里勾了起來。
那聲音繼續道:“有很多事,很多秘密。但是,現在這營地里,你沒有人可以相信。安靜聽我說。”
真炎雪深吸一口氣,她維持著面部平靜。
可她心中卻好似有鼓聲開始擂動,越來越響,響到她身心震動,神魂顫搖;而那無窮的死寂的如同墳墓荒野的心靈上,忽地冒出了綠芽,萌發了勃勃生機。
一瞬間,許多的感動、委屈以及害怕從她心底涌了起來。
她輕聲問:“這是真的嗎?”
小蟲子道:“是真的。
你的男人比你想的要厲害那么一點點。
他沒有死,他就在你耳朵里。”
真炎雪眼睛一下子紅了,嘴邊兒都顫抖起來,“你你還能變回來嗎?”
小蟲子道:“七十二變,什么都能變,不信你走遠了我變回來和你說。”
真炎雪并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忽道:“第一次見,你叫什么?”
小蟲子一愣,道:“王木二。”
“你陪我去做了什么?”
“買鞋,繡花鞋,結果你覺得人家太弱,想不給錢直接搶。
你這想法可是震驚了我很久,之后我和你回了真炎氏族,一入族就有人來搞我。
我記得叫真炎蒼耳,結果他把他娘子輸給我了,可我也沒怎么,還是還回去了。
我當時就想,這是個什么種族啊,完全就是未開化的蠻子嘛。
后來,我展示了一些力量,變成了大長老。
然后我們去探查不朽墓地,結果又遭遇了刺殺。
要不是你背著我從不朽墓地跑回氏族,我說不定死在冰雪里了呢。
再然后.
小蟲子絮絮叨叨。
真炎雪回憶跟著倒帶。
人生百年,而真正會被一直回憶、一直感動的其實是只是那最傻最蠢、最清澈又最沖動的年輕時光.
她閉上眼,傾聽著這些,唇角時而微彎露出笑,時而柔和而平緩好似沉浸在那時的情景里,待到全部聽完,卻已淚流滿面。
她再無懷疑,起身收起長笛,拄著拐杖,便要往遠而去。
才走沒幾步,身后便是有兩個女狼騎策著雙頭狼旋風般地掠來。
待到近了,兩個女狼騎雙腿一夾,收束騎速,恭敬道:“王母,外面天寒地凍,還請.”
可她們話音未落,便被冰冷而威嚴的聲音打斷。
“老身是被囚禁了嗎?”
兩個女狼騎急忙跳下狼。
一個道:“不敢!”
一個道:“蠻后讓我們寸步不離保護王母”
真炎雪冷聲道:“老身便只是在氏族附近走走,這都要監視著嗎?”
那兩人忙道:“不是不是,不是監視,蠻后只是擔心您”
真炎雪重重敲了敲拐杖,然后在地上劃了一道痕跡,然后淡淡道:“老身現在說,不許過線。”
她氣度中自藏威嚴,一言發出,令人難以違背。
兩個女狼騎露出苦色。
真炎雪又放緩語氣道:“火旁太熱,老身只是在附近走走,一個人走走,你們不必擔心。”
其中一個女狼騎道:“可是,您萬金之軀,您.”
真炎雪道:“當初我赤足,背著老蠻王走在風雪里,千里萬里,尋得歸路,哪里是什么萬金之軀?
去告訴蠻后,老身只是想到處走走,沒想給她惹麻煩。”
一個女狼騎道:“那您等我先去匯報一下,很快,很快就來.”
說罷,她急忙上狼,轉身旋風般離去。
真炎雪平淡地看著她遠去,原本毫無希望的眸子重新變得安靜和充滿耐心。
不一會兒,那女狼騎回來了,恭敬道:“王母,蠻后雖然擔心您,可卻絕對沒有束縛您的意思,您.您不要走太遠。”
真炎雪點點頭。
她轉身,臉上浮出冷笑。
她拄著拐杖,漸去漸遠,待到真炎氏族的枯火如豆,她到了一座隱蔽的冰巖后,才輕聲道:“就這兒吧?”
小蟲子“嗡嗡”飛去,在她面前搖身一變,化作了個少年模樣。
少年依舊,熟悉的面容,雄偉的氣魄,強壯的軀體,寬闊的肩膀。
在真炎雪發愣的時候,少年已經將她摟入了懷中。
真炎雪終于反應過來了,她那雙手也抖抖霍霍地繞過少年有力的腰肢,纏在了他身上,然后讓自己緊緊緊緊地靠向了他。
一種安心的、柔軟的感覺從真炎雪心底浮起,而她耳畔傳來溫柔的聲音。
“我還在。”
李元柔聲說著,然后又道歉,“請原諒我隱瞞了事實,那骸骨是我特意留下的。”
真炎雪曾經是傻大妞,可在經歷了不朽墓地的謊言,誕下了天生圣王,滿口謊言編纂《古陽經》,銅戎氏族叛亂,蠻后奪權等一系列事情,她早已褪去了曾經的那份傻氣,所以.她自然沒有半點恨眼前男人,反倒是輕聲贊許道:“還好你隱瞞了事實。”
若不是李元隱瞞,她便是有再強的演技也無法瞞過蠻后。
而瞞不住蠻后,那一切.便會產生連鎖反應,恰如導致雪崩的一小撮雪花。
兩人相擁,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要做什么?”
真炎雪的聲音平靜而陰柔。
李元出現的一瞬間,她又重新抓住了某把鋒利無雙的刀。
李元道:“這三年時間里,煌兒和蠻后做了什么,你.知道吧?”
“知道。”
真炎雪眼睛一亮,又忽地笑了起來。
李元奇道:“怎么了?”
真炎雪道:“你真是狡猾的像個老狐貍,我見過大周的手談,手談里若是某個子兒被提掉,那便是空了。
可現實里,我這顆被提掉的子兒其實一直都在。
可誰有會想到一顆已經死了的棋子還能死灰復燃?”
李元滿懷歉意道:“你不會怪我吧?”
真炎雪道:“不僅不怪,我還更加愛你了。我的男人是世上最優秀的人。”
李元摸了摸臉,笑道:“被你夸得臉紅了。”
真炎雪也笑了笑,然后開始娓娓道來。
無論是她看到的,聽到的,還是觀察并且推斷到的,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毫無隱瞞地告訴了李元。
沒有人會對她防范。
蠻王不會。
不僅不會,還會在短短的相逢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蠻王對這位母親充滿了愧疚。
蠻后本來會,可后來也不會了。
不僅不會,甚至蠻后為了讓她安心,還把她和蠻王的計劃說了許多給她聽,因為蠻后還期盼著這位王母能夠去敲開“鴉母”的大門。
可這一切的信息,一切的不設防,此時都便宜了李元。
時間緩緩過去,李元一邊聽,一邊露著思索之色。
待到真炎雪說完,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再結合他自己的信息,他甚至猜到了自家小兒子在咔布羅兒、那個西極的沉眠之海修行地魂之法。
“現在,我該怎么做?”真炎雪問。
李元柔聲道:“幫我繼續看著,聽著。然后等我來接你。”
“嗯!”
王母擁住面前男人。
這一刻,她已擁有希望。
李元離開真炎氏族,便向沉眠之海飛去。
從真炎雪的話語里他可以知道,如今的蠻王每隔一個月都會去往那里修行。
而上一次見面,蠻王居然給了她陰惻惻的感覺。
那么雄壯魁梧陽剛的一個兒子,居然周身散發著冷氣。
不僅如此,蠻王還裹著厚重的斗篷,斗篷里整個兒鼓鼓的,有一種詭異的隆起感,好似有什么東西正要從斗篷里內鉆出來一般。
由此,李元直接推出了蠻王在修行地魂之法,畢竟蠻王體內流著他的血,由于火邊而生,乃是天生修行地魂的苗子。
他之所以答應謝瑜去皇都,原因很多。
譬如“他也放不下謝薇”,“他不可能輕易丟棄以謝薇為中心的那個傾向他的勢力”,“三分鬼域的計劃涉及到閻娘子的安危,而顯然某個仙使就是去了皇都,他怎么可能讓那個仙使順利做事”,“他需要測試自己的力量,并且在與同層次對手的廝殺中磨礪出新的招數”等等.
不過,他向來穩重。
所以,在去之前,他要開始收回他之前放在外面的棋子。
原本在他計劃里,還有“東海仙域”,因為只要姑瑤玨她們抵達了東海仙域,他就可以靠“千里一線”直接過去,可這一步失敗了。
但在蠻族,真炎雪這顆“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子,為他提供了許許多多極其珍貴的信息,令他雖是遠離,卻一瞬間知曉了大局。
至于為什么他會把真炎雪當棋子。
原因很簡單。
若親友已在棋局,你卻視而不見,以為她們還在“沒有欺騙和傷害的童話城堡”,那只會帶來致命的后果和無力又無能、或許還等著人去安慰的幼稚哭泣。
之后的每日,李元花很長時間趕路,而另一些時間則會返回燕云道。
“九道臨時巡令”真的很好用。
李元有機會很想去當面對“龍脈”說聲“謝謝你”,可惜龍脈明顯出問題了。
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著和他聯盟,轉眼就不認人了。
數日后。
李元出現在了沉眠之海。
這里風雪平靜,毫無冰丘,在這狂風暴雪的永夜之地顯得很不尋常。
李元化作一只白色似冰屑的小蟲子,飛快地掠行。
以他能清晰分辨陰陽氣息流動的感知,很快就發現了動靜。
他飛了過去,遠遠地看向第一個動靜。
這一看,他看到一只身高約莫兩丈有余,身長八九丈的三頭巨狼。
巨狼正在沉睡。
可即便沉睡,李元也能感到那殘暴無比的血腥。
而這巨狼頭頂的數據也頗為夸張,直接達到了“288510155”,顯然是一只四品妖獸。
李元繼續飛,很快又感到了第二個動靜。
這第二個動靜距離第一個并不遠。
那是一個背脊上長了許多慘白骨刺的魁梧男子。
在男子盤膝而坐,手里似是握著一些發紅的晶石。
一側的雪地上還插著一把黃金巨斧。
飛雪連天 巨斧已覆雪。
男子已“白頭”。
可無論是巨斧,還是男子,李元都不陌生,因為.這正是他的兒子————真炎煌。
這一刻的真炎煌極其恐怖,但他頭頂上數據卻只是“405222800”,這個數據比李元三年前見他只提升了一點點,可是.李元知道,這個數據并沒有添加他背后的那些“白骨刺”。
那刺,就如他的“地魂天眼”,是一種難以計算的怪異的軟實力。
說起來,真炎煌才十八歲。
可他已經走過了人生的一半。
這一刻,他拼了命地修行,為的正是能夠將東方那塊沃土給擊的粉碎,毀去逐漸大同的陰陽,給子孫后代一個可以安居樂業、不被欺凌的蠻族。
他是蠻王。
他肩負著九焱氏族。
李元沒有上前相認,他悄悄地藏在極遠處,觀測著真炎煌體內的陰陽二氣流動。
他看到深紅色的陽氣上嵌入了一顆小小的深黑色圓球。
這種景象,他見過。
他之前和呂玄仙交鋒時,就是這個模樣。
陰氣被陽氣束縛在某處,從而成為了獨立的“鬼器”。
李元并沒有立刻下判斷,他安靜地觀察著自家兒子,然后開始大大方方地偷學功法。
數日后。
他看到了一塊凍土下的深黑石碑。
石碑上刻繪了一些古字。
一個佝僂著背脊的老太婆指著那些古字一點一滴地給蠻王講解。
李元只是靜靜聽著,并沒有輕舉妄動地去觀察那個老太婆,可他心里有一種直覺。
這老太婆很可能就是“守墓人”。
因為外面逼得太急了,“神靈墓地”發動了應急方案,所以才會有這些人走出。
換句話說,無論是守墓人,還是教導小琞的老頭兒,甚至是他那位狡詐的兒媳——孟杏仙,都可能是虛弱狀態下的神靈。
不過,對孟杏仙,他不是太確定。
如果孟杏仙也是神靈,那也太.
這和一個后生晚輩成婚,還給他生孩子,也是沒誰了。
可再轉念一想,他若是活到數萬數十萬年后,若是還能誕下后裔,難道就不會和數萬數十萬年后的后生小姑娘成婚了么?
‘小煌也是猛,居然可能讓神靈生了孩子。’
李元暗暗感慨。
隨后,那老太婆講解石碑,李元就默默記下。
他極其小心謹慎,再加上也沒人想到這冰原上的某一片“雪花”居然是個人變的,所以.便一直沒被發現。
這般的日子一下子過了大半個月。
李元東拼西湊,也算是明白了“地魂體系”的入門之法。
地魂分為五個小境界:
第一個小境界,孤陽借陰生鬼器,特點是生出惡鬼器官。
第二個小境界,惡鬼身藏金剛心,特點是臨時變成“單鬼”,達到暫時的不死不滅。
可純粹的單鬼,在三品也是弱的沒邊兒了,這也是因為還有修行者本身的力量在,這才勉強能打一打。
但即便如此,這個層次的地魂,也十有八九是三種修煉體系中墊底的存在。
之后三個境界則是灰身、黑身、青身。
李元猜測,這三個境界,地魂應該能有恐怖的突破,極可能是三種修煉體系中的“后期”。
想要突破第一個小境界,首先得是“陽氣極其濃郁”的軀體。
對于普通人而言,想要讓自己陽氣十足,其實非常麻煩。
可對于冰蠻而言,自母胎就可以“積蓄”陽氣的他們,就是天生適合修行地魂的存在。
而蠻王——真炎煌,更可以說個中天才。
至于李元 李元覺得他可能會比天才高一點點。
就一點點。
畢竟,真炎煌是他生的嘛,他生真炎煌的時候體內還不是枯火。
在認知到這一點后,李元很是振奮。
至于修煉法門,則是知易行難。
只要你能去到一個被打碎了的鬼域中間,接受陰氣沖刷,然后運轉法門,用陽氣去“捕獲”一段兒陰氣,那就可以了。
至于能不能“捕獲”兩段兒陰氣,那老太婆從頭到尾都沒提及,想來是.這個問題可能不重要,因為第二境界都會暫時化作鬼體了。
而第二境界的修行也是“簡單”,就是運轉法門,繼續承受“沖刷”,直到整個兒陽氣之外包裹粘附完整的密覆的陰氣,那就成了。
話說回來,鬼域粉碎,會暫時退回成“至陰之地”,然后原本的惡鬼會重新凝聚,于一段時間后重新出現。而中間的那段時間,就是修行時間。
當然,你也可以尋找“還未形成鬼域的至陰之地”,然后一屁股坐在那地面上任由陰氣沖刷。
不過危險是存在,那就是“沖刷”過頭。
要知道這世間的陽氣浮而散,陰氣是沉而凝。
所以只存在“陰氣爆發”,而沒什么陽氣爆發。
在這種來自太陰的陰氣爆發沖刷下,稍有不慎便是陽氣熄滅,繼而魂飛魄散。
因此,在這個修煉過程里,有一樣東西很重要:天火靈石。
天火靈石,源于三品肉田。
每十年只能誕生三四百枚。
這靈石封鎖了陽氣,天魂可以用其修行,地魂也是非常需要。
尤其是在突破地魂第二境的時候,每一顆“天火靈石”都是保命物件兒,越多越好。
李元用腳趾想都可以知道這“天火靈石”便是三品后的“硬通貨”了。
可是,他一塊都沒有。
但,他又轉念一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不需要天火靈石?
對別人來說,是必不可少的資源,他卻完全可以忽略。
因為,他乃是枯火之體。
除此之外,李元還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西極大地的另一個秘密。
陰陽是平衡的。
西極永夜凍土既然有九點枯火,為什么不會有對應的至陰之地呢?
答案是.有。
但這里的至陰之地極其特殊,它們似是受到了封鎖,所以永遠不會化成鬼域。
它們的存在方式也很特殊,好像是在地下。
它們不是火,而是水。
陽氣的凝聚成了火。
陰氣的凝聚則是水。
蠻王之所以能夠在這兒修煉出“背后的慘白骨刺”,也是因為咔布羅爾存在“水”。
李元沒有太過靠近。
他在明悟了“地魂修煉法門”后,便想去試一試。
他沒搞明白為什么他的“地魂天眼”被判定為“四品”。
不過,他已經掌握了修煉法門。
他會弄明白。
少年身形變幻,化做個普通人模樣,然后手握“九道臨時巡令”,一念出現在了花陌縣的木匠鋪門前。
陰氣森森的屋舍早已重新恢復,重新坐落在此處,其上沒有半點兒之前李元破壞的痕跡。
而遠處亦是安插了血色的禁入令。
李元快步走入其中,一腳踢開了木匠鋪門。
熟悉的嗆鼻的木屑味兒傳來,“鏗鏗”鐵鑿劃木的聲響驟然停下。
血色木架散發著詭異的陰冷氣息,其上扭曲表情的人偶并不多,而木架不遠處,一個雙目怨毒、麻木的男人正蹲坐著,此時聞聲便僵硬地抬頭,陰惻惻地看向李元。
也不見李元有任何動作,他身側忽地生出了一只金光熠熠的大手,那大手“嘭”一聲穿過陰氣,直接把木匠鬼死死抓在手里。
那金身大手五指一捏。
木匠鬼還未來得及反抗,就直接炸成了一團黑氣。
旋即,李元駕輕就熟地將木匠鋪給拆了,拆完,他則是繼續化作一個黑色小蟲子匍匐在這里廢墟的泥土里,開始等待陰氣沖刷。
他特意挑了木匠鬼坐的那個位置,因為鬼最常坐的地方保不準陰氣會強一點。
很快,遠處出現了人,那些人看到木匠鋪塌了也不敢靠近,只是驚疑不定地撤離,好似尋人匯報去了。
李元為了防止被發現,又直接化身成地鼠,然后張開兩只鋒利的爪爪,往地面飛快刨去,不一會兒就打了個地洞鉆到了地下。
他才稍稍舒了口氣,下一剎就感到一股強烈的寒氣從地底噴涌而出,瞬間將他籠在中央。
李元打了個寒顫。
也就是一個寒顫。
“木匠鋪”層次的陰氣還沒辦法令枯火熄滅。
枯火不熄,他就沒事。
換個人來,怕不是只這一下就消耗了不少天火靈石了。
事實上,在這一層次,所有修煉地魂的人多會坐在鬼域邊緣。
像蠻王,他其實也是坐在“水”的邊緣。
哪有自尋死路的瘋子會坐在至陰之地中心?
無盡的來自太陰的陰氣宛如高壓水槍,瘋狂地沖刷著李元這只小蟲子。
李元那滿是陽氣的體表則是開始捕獲陰氣。
無人能見的世界里,玄黑的陰流,熾熱的枯火,交織成玄異的一幕。
一天后。
李元感到自己周身都變黑了,便心念一動,挪到了一處深山老林。
老林中,他盤膝而坐,金身隨之而出。
百丈金身,宛如巨塔矗立。
只是這金身上卻裹滿了黑色陰冷的色澤.
下一剎,這些色澤開始消散。
李元旋即運轉火去圍堵。
大半天后,他終于將殘存的陰氣裹在了金身之上,化作了一個黑色丈許的大泡泡。
然后,他則開始運轉從老太婆處聽來的功法,以消化這大泡泡。
對尋常人來說,他們的陽氣頂多只能支撐他們修行“天魂”或是“地魂”。
可李元.似乎不在此列。
這一點,他在剛開始便知道了。
因為他即便化作金身,那一顆邪異的如同畫一般的瞳孔依然可以在他金身上浮掠。
這說明他已經不是陽陰陽,而是陽陰陽···陰。
現在,他則是要將自己變成“陰···陽陰陽···陰”。
時間一天天過去。
轉眼便是三天。
三天后.
深山老林里,李元睜開眼,他心情頗為平靜,但四周卻毫無聲音,因為任何動物都不敢過于靠近他。
‘真的成了。’
李元心念一動,一顆畫出的瞳孔浮現在眉心,同時他的一雙手變的慘白而枯皺,便和惡鬼之手沒什么區別。
這一刻,他已經懂了。
地魂天眼之所以是四品,是因為陰氣的量相對他陽氣的量不夠,所以只是宛如浮畫。
而“惡鬼器官”并不是畫的,是真實的。
‘所以,我已經突破地魂三品的第一小境界了?’
李元枯坐此間,百丈金身身后立,而他垂耷的雙手則是白的駭人。
他掃了一眼數據。
沒有變化。
他又掃了一眼狀態欄。
這倒是變了,多了一行:
技能欄 鬼手(殘缺1/3)
依然沒有標注品次,但李元知道這是三品。
不過后面的“殘缺”兩字令他稍有意外,有一種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他知道這并不是他踏入“第一境界”失敗了,而是涉及到更高層次的隱秘,只不過他有面板,而面板為他展示了出來。
‘那么,這手有什么用呢?’
李元看著一雙駭人白手,感知了一會兒,忽地將一只手按在了地面。
這一按,什么也沒發生。
不過李元眼前倒是出現了不少幻影。
那是一個個山洞。
李元想了會兒,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收起金身,又一念去到燕云道。
家中,院里,謝瑜好像在和鄰居吵架。
“你們什么人呀,怎么在隔壁煮什么臭東西,味道都飄到我們這兒來了,好臭!”
“關你什么事,你不愿意住,趁早滾出去!”
“太臭了,你們就不能去屋里煮嗎?”
“嘿,小娘皮,你自己躲屋里不就是了?”
“老東西,你罵什么人?”
“我就罵你怎么著,一個外鄉人還敢這么說話?!”
這人說著話,旁邊又多了幾個男的。
那男的嬉皮笑臉地喊著:“這北地天冷,小娘子晚上被褥里冷不冷,你家男人不在,要不要我們脫了衣裳來陪你,幫你暖和暖和啊,哈哈哈。”
李元皺了皺眉,他記得之前隔壁沒住人,想來是這幾天才搬來的。
不過,他沒什么去弄清楚誰對誰錯的心思,而是想幫娘子出口氣。
然而.這些只是普通江湖人,他也沒有殺了的打算,只準備略施懲戒。
想到此處,李元抬起慘白鬼手往地面一按。
這一次,他眼前又出現了許多幻影。
那是一扇扇門。
有近有遠。
門前的景象,他都能看的真切。
而其中一扇門中顯出的正是四個男子在門前對著隔壁罵著的情景。
李元伸出手,略作停頓,慢慢探出門后。
啪!啪!啪!啪!
四記陰惻惻的腦瓜崩彈出。
一股子寒氣鉆入他們腦門。
四人身子一軟,下意識地發出“啊啊”的驚駭慘叫,然后軟倒在地,面色蒼白,就好像那些走夜路遇到了臟東西的倒霉蛋。
死倒不至于,大病一場卻是必然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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