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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3.污穢畫卷

熊貓書庫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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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吧!殺吧!”

  “燒吧!殺吧!”

  影影綽綽的低聲哀嚎,像是地鳴前的風聲一樣,從庭院的廊柱、角落里流竄回蕩著。

  說著人類的言語,但是其中蘊含的感情和聲音的質感,都完全不像是活物。

  巨大而濃重的污穢,就堆積、維系在這一張畫上。

  而面容祥和的僧人,就依然安詳的跪坐在畫卷面前。

  兩根燭臺放在身邊,像是無比專注的在欣賞眼前那充滿了怨氣、充滿了憎恨的畫。

  沒有僧人的悲憫,也沒有要凈化污穢的意思,他確確實實的在欣賞、品鑒。

  日護上人是這幅畫的締造者。

  當然,他締造的當然不是這幅畫那只是堪堪能夠上中流的畫卷本身。

  這張畫只是一個豪族花了幾枚銀判,從書畫店里買出來裝點房間的掛飾罷了。

  他締造的,是這張畫上的污穢與怨恨。

  “南無妙法蓮華經。”

  日護上人一邊口中以日蓮宗的佛號贊嘆著,一邊撥弄著手中的佛珠。

  他還記得,自己在締造這張畫卷中的幾次有趣的經歷。

  將區區殘穢積累、強化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在十幾年的時間間隔中單憑殘穢本身害人無數。

  在這過程里,除了殘穢被累積起來,自然也還會帶著怨靈、憎恨,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畢竟,人在非自然死亡之后所留下的東西可不少。

  殘穢,只相當于尸體留下來的尸水,雖然臭,但是一般沾上了也就是難受幾天。

  而那些充滿怨氣與恐懼的靈魂,按常理來說則會因為各種因素而變成不同的東西。

  大部分會成為充滿怨氣,但也礙不了什么事的荒魂,在人世游蕩一段時間后,或是自然消散,或是被神官或僧侶、陰陽師超度。

  小部分則會因為怨氣而成為妖怪。

  失去孩子心懷愧疚與憎恨的女人,可能會變成姑獲鳥。

  被饑餓折磨,到死都忘不掉那種感覺的,可能變成餓鬼。

  被子女遺棄深山,帶著怨恨死去的老人,則可能變成山姥。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是在日護上人的經營之下,因為殘穢而牽連死去的一大串人,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在外面成了妖怪,甚至是游蕩的荒魂。

  “都在畫里了啊.”守護靈食夢貘在身邊蹲坐著,日護上人就算是將手放在畫卷上輕輕撫摸,這畫里的怨氣、污穢又能拿他怎么樣呢?

  他還記得,這畫里有一份怨氣,那是一個在年幼的女兒面前殺了丈夫又自殺的女人。

  她當時已經被殘穢折磨的完全失控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在死后變成同樣污穢的荒魂,卻也暫時擺脫了殘穢的影響,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而這個女人做了什么呢?

  那個在城里以賣竹編籃子補貼家用的女人,她原本庸碌一生渾渾噩噩的腦子,竟然在死了之后還靈光了一下。

  可能這一輩子的智慧,都用在那一瞬間了吧?

  她當時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和死后產生的污穢都被什么東西給控制了。

  但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向日護上人哀求,求他放自己往生。

  她只請求——不要讓自己死亡產生的污穢,纏上自己女兒。

  日護上人的嘴角露出微笑。

  每次一想到當時的情況,他就總是會微笑。

  因為他之后,專門讓這個女人所產生的殘穢,纏上了她的女兒。

  現在,她們都已經在畫里了。

  為此,這女人即使已經成了被怨念和憎恨充滿的荒魂,卻還是會不依不饒的向自己纏過來。

  “下賤的東西,還想沾染貴人的身體?”

  在日護上人撫摸畫卷的時候,那畫上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是還要糾纏上來。

  但是旁邊的食夢貘鼻子一吸,那充滿怨氣與執著的黑氣,就只能不甘卻無可奈何的又被它抽進鼻子里,隨后噴回畫上。

  “哈哈!哈哈哈!”

  縱然已經十多年了,可日護上人對這種情形還是樂此不疲。

  “下賤的東西!下賤!還想往上爬?還想下克上!生生世世,就算是想消散,也輪不到你們自己決定!”

  就像是品評著一杯香醇清冽的美酒一樣,日護上人閑著沒事兒就總是喜歡將這畫卷拿出來欣賞。

  奢侈華貴的法衣摩擦榻榻米,他在心情愉悅之后,將畫軸重新卷了起來,放回長條盒子里。

  而到這時,外面已經等著的一個僧人,才敢低頭進來講話。

  “座主大人。”僧人孔武有力,一進門就恭恭敬敬的跪下說。“這是近期的賬本。”

  說著,僧人從僧袍的內襯里掏出來一本冊子,恭敬的始終低頭,將冊子放在地上往前推去。

  在日本戰國時期,寺廟和僧人可不是小角色。

  正經來講,能在寺廟面前直起腰桿說話的大名,整個日本列島滿打滿算也沒有幾個。

  僧人?那是和尚老爺!

  就如同強大的宗教團體總會走上的一條路一樣。

  寺廟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從一個宗教機構,擴大為經濟機構。

  寺廟開始放貸、接受存款、投資生意.像是一個野蠻發展且武力爆棚的高利貸。

  有錢在亂世就有人、有拳頭,僧兵的質量和武備,寺院的防御設施,往往會讓本地區名義上的領導人,大名們都瞠目結舌。

  只不過在美濃,終究是被齋藤道三在十幾年前下克上時打掃過一遍。

  而且常在寺的座主,雖然當時沒有被齋藤道三清算,卻也是身份敏感。

  因此常在寺的能量,相比于同時期日本擁有同樣聲望的寺廟來說,可以說是太寒酸了。

  但即便如此,將常在寺看做一個美濃國內的頂尖豪族也是完全沒問題的。而且還是行事風格比較暴力、不講理的那種豪族。

  日護上人沒有去拿那份賬本。

  他只是和善的微笑著問:“還是十三櫻村?”

  送賬本進來匯報的僧人沉默一會兒,還是點頭。

  其實賬本上是賺的,甚至于在許多輕賤的小民看來,賺得還是他們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在這年頭,但凡是個大寺廟,都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罷了,哪有可能會虧呢?

  但常在寺賺的,在僧人和座主眼里,就算是‘少’了。

  而他們也對這種‘少’很不高興,乃至于憤怒。

  “十三櫻村今年也向外租賃牛和馬匹,數量依舊比上一年大。咱們寺里往外租的牛和馬匹,是不是.”

  僧人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座主。

  “是不是租金利率放低點?”

  在農耕時期,干活兒的畜生比人金貴,這是常識。

  而寺廟身為歷史久遠的高利貸,當然也向外租賃牲畜。

  規章條款樣樣嚴謹,配種是一個價格、干活兒是一個價格、干什么活兒和干多長時間也都有相應的價格。

  牲畜在租賃前后的體重變化、掉不掉膘也都有對應的契約條款。

  可是十三櫻村,他們村子里寄養的牲畜出奇的好養活。

  日積月累下來,竟然將這份租賃生意,從常在寺手中搶了一部分出來。

  以至于常在寺中,大家都厭惡這村子,說他們不敬佛祖。

  “不用管他們。”日護上人平和的說著,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什么賬本和利率了一樣。

  只是隨后說的話雖然依舊平和,卻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很快.也就是今晚,他們就再也做不了這門生意了。”

  這話說的寒氣逼人,就算是聽了半截的局外人都能感覺到其中的不懷好意和森森寒氣。

  但是進來送賬本的僧人卻面露喜色:“呀!這是座主有法子懲治那幫不敬佛祖的畜生了?”

  他不關心什么慈悲佛法,只關心寺廟的生意。

  其實要不是擔心那位美濃蝮蛇找到借口,對常在寺突下狠手,他們這群僧人早就要用武力去找十三櫻村的麻煩了。

  日護上人只是掐著佛珠微笑不語,而僧人也識相的叩拜行禮之后,帶著喜色退出庭院。

  “殘穢已經積累到極限,來,試試看。”

  等僧人離開之后,日護上人輕輕摩挲著身邊裝著畫軸的長條盒子,面色安詳。

  “試試看,我能把你篡奪來的美濃國給搞成什么樣子!法蓮坊!”

  一邊說著,日護上人的臉一邊猙獰起來。

  他看著庭院對面的長良川和稻葉山,主要是稻葉山上那座正在侵占綠意的‘膿瘡’——稻葉山城。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的潛意識里總覺得:自己的寺院雖然離這座天下聞名的美濃城池僅有咫尺之地,但是坐鎮其中的齋藤道三之子,齋藤義龍卻并不會發現自己的動作。

  但是好歹身為一個經受過家族教育,后續才轉修日蓮宗的僧人,他卻依舊留給對面的城池一個心眼。

  齋藤道三已經出家,退下了家主的位置。

  如今這個當家的齋藤義龍有什么手段,美濃也沒什么人領教過。

  可小心總是無大錯的。

  日護上人憑借著對齋藤道三盜國經歷的怨恨與警惕,小心的抗拒著內心深處不知來由的放松。

  散發著猶如靈石一般夢幻金光的食夢貘,則不喜不悲的一直蹲坐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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