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戴特的刀鋒插在月神那猶如畸形面具一樣怪異的臉上正中間。
那純凈而溫和,甚至有些虛幻、似有似無的微光,在祂的身體里卻發出了接連不斷的炙烤聲。
‘刺啦刺啦’的像是要把這上位者的尸體都完全給烤成焦炭才肯罷休。
藍恩也確實想要把祂給烤成焦炭。
年輕的獵魔人,身上依舊閃爍著力量解放·極意所迸發出的淺紅色斗氣光焰。
史矛革鎧甲中的霧巢主恐暴龍精髓,就像是那怪物還活著的時候自虐一般的食欲一樣,刺激著他的身體。
讓他全身的筋肉都繃緊到在皮膚之下顯示出束狀條帶似的鼓起和紋路。
除此之外,一層金黃色的混沌魔力護罩,以完全貼身的基礎形態,貼合在藍恩的身上。
一方面,昆恩法印確實可以用來在龐大的沖擊力下當一層保險。
另一方面,有了這層混沌魔力防護罩,不論是臟污還是古神殘軀飛濺出來的血滴、肉糜,都沒機會真正觸碰到藍恩的身體。
最后的交鋒雖然突兀,并且是藍恩和月神共同的強弩之末。
但是年輕的獵魔人依舊早在動手之前,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跟亞楠的客觀地形并不相符,位于某座孤峰上的大片花海,在月神最后的暴起之下被撞碎了一大半。
可好在,最后藍恩的站位基本是明晃晃的站在了一邊。
誘導也好,明牌也罷,反正月神最后只要還想動手,那就必然不可能把力氣浪費在花海另一邊的區域上。
這讓藍恩剛才扔在地上沒精力顧及的煉金皮袋,還有那從皮袋口子里伸出來劍柄和一米多劍身的濁流·滅,沒有受到什么沖擊,依舊待在原地。
但似乎也是因為月神已經死了,于是這座夢境之中的花海,也不再像是幾分鐘前一樣,總是能莫名其妙的恢復原貌了。
藍恩走了過去,將地上的胸甲放到煉金皮袋里。
煉金皮袋掛重新在后腰上,而那把燃燒著的猙獰大劍,則被他持著握柄,劍刃拖在地上,朝著月神的尸體走去。
他現在的身體,就算是開啟了史矛革鎧甲上的力量解放·極意,也沒法像正常狀態時那樣輕松的舉起大劍了。
像是鋼鐵崩裂,裂紋之中顯露出內在炙熱巖漿的大劍。那劍刃拖在地上,隨著藍恩的足跡在花海上燒焦出了一條線。
站在月神已經毫無動靜的身體側面。
藍恩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但他仍舊冷著臉咬著牙,手臂上筋肉和青筋暴起!將濁流·滅高高舉過頭頂!
那黑沉沉的劍身、白晃晃的劍刃、遍布整把大劍的猙獰裂痕殘破的花海之上,重新皎潔的明月之下,像是一塊巨大而殘破的墓碑。
而緊接著“咣!!!”
濁流·滅那極富特色的斬擊聲,或者說撞擊聲,徑直爆發出來!
這次不是藍恩在錘這把劍的劍面了,而是那冷冽的劍刃,真的從側面砍進了月神尸體的脖子!
濃厚的血漿,從月神宛如枯骨架子般的脖子上爆發出來,卻全然沒有挨到藍恩的身體。
獵魔人踉蹌脫力的后退兩步,巨大而沉重的劍刃卡在骨頭上,那劍柄上纏裹著的灰白色滅盡龍龍皮,一截沒纏完的在半空中微微飄蕩。
跟那些被大劍的風壓激起來的白色花瓣一起飄蕩著。
火焰安靜的燃燒著,在月神的軀體上蔓延著。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聯系,在月神的軀體開始燃燒之后,整片花海,還有花海之外那作為獵人夢境的建筑,也都突然開始冒出不知來源的無名火焰。
直到月神的整個身體完全被余火所籠罩,藍恩才收起大劍。
他沉重的腳步走到昏迷的瑪利亞身邊,有些脫力的腿猛地一軟,跪了下來。力量解放·極意的效果已經過去。
更加強烈的疲憊感正從藍恩的筋肉深處侵襲而來。
還得調整呼吸,重新提起力氣后,藍恩那寬厚的手臂才將這名亞楠的女獵人抱在懷里,站了起來。
因為昏迷而蜷縮的瑪利亞,此時原本修長干練的身形,在藍恩寬大的胸膛前也顯得柔弱、嬌小了起來。
剛才的戰斗并沒有波及到這里。
格曼的輪椅,甚至都在不遠處安靜的待著。
又是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踩踏著還未燃燒的花朵靠近。
藍恩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這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以瑪利亞為原型的人偶,在燃燒的花海之中,她依舊像是在再普通不過的院子里散步一樣。
兩只顯露出球狀關節的手交疊在小腹上,平靜的從藍恩身后走過,‘吱呀呀’的推起了格曼留下的輪椅。
看樣子,她是想將這輪椅從花海之中,推向獵人工坊所在的小院子里。
輪椅和腳步踩踏著花朵,腳步聲平緩的像是看不見這燃燒的花海與建筑,反而更像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散步。
“不逃走嗎?”藍恩抱著瑪利亞,稍微轉頭問了一句。“這火焰恐怕會燃盡一切。哪怕是夢。”
停下腳步的人偶,那無機質的臉和眼球轉向了年輕的獵魔人。
“我只是個人偶。”她平靜的說著,低頭看著空蕩蕩的輪椅。“夢境中的人偶。這夢境,就是我的棲身之所。從始至終。” “我很抱歉,但我必須這么做。”藍恩低聲說著。
也正如他的言談一樣,他的語氣中有歉意,可更多的是堅決。
“您在向我道歉嗎?”人偶瑪利亞歪了歪頭,她那雕刻好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還是第一次有獵人對我道歉。”
說著,人偶突然看向了被藍恩抱在懷里昏迷的瑪利亞。
“她就是我的原型。”人偶平靜的說著,“但我對她卻沒什么印象。”
“你們兩個碰過面了?”
藍恩問著,他想起了瑪利亞在加入戰斗之前對格曼說的話。
毫無疑問,在跨越自己留下來的空間切口時,瑪利亞見到了以自己為原型的人偶。
“她沒說什么話,只是.”人偶眼神低垂的說著,“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可憐。”
“.”藍恩張了張嘴,但最后卻只能嘆息似的再說一聲,“抱歉。”
“您并不用向我道歉。”
人偶輕輕仰起臉,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獵人工坊院子里那燃燒著的小教堂尖頂。
“這樣就好,足夠好了。我想,我可以獲得一個悠長、悠長的安眠。”
輪椅‘吱呀呀’的滾動聲,還有輕緩的腳步踩踏花朵的聲音再次響起。
人偶的聲音輕盈的猶如夢囈。
“該醒來了,善良的獵人。”
“愿你在清醒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價值。”
幽深陰暗的小巷中,一截蒼藍色的匕首刀刃突然從半空中捅出來,就像是從世界的另一面捅穿到這一面似的。
刀刃下拉,將空間拉出一個足夠人體通過的口子。
緊接著,一個抱著女獵人的高大年輕人,從切口處踉蹌著走了出來。
“嘭”的一聲,抬腿過來的藍恩沒收住勁,或者說已經沒力氣控制自己的慣性了。
他走出來后還晃了幾步,直到肩膀撞在小巷的墻上發出悶響,這才算是停下來站穩了。
懷里的女獵人雖然沒被撞到,但還是因為沖擊而皺了皺眉頭,眼皮顫動著,看樣子是快醒了。
那仿佛做噩夢一般緊閉的眼皮先是顫動一下,緊接著驟然睜開,露出里面血紅色的瞳孔。
‘嘩啦’一聲,技藝精湛的女獵人當即跳了下來,她華麗的單肩披風抖動出聲響。
“咔嚓”的動靜伴隨著變形武器啟動機關的一下火花炸起。
重新合為一體的落葉長刀徑直砍向了藍恩的脖子。
但是卻在最后時刻,持刀者的手臂猛地往回縮了不少,讓這暗沉的刀刃從藍恩的脖子前‘嗆啷’一下砍到了小巷的墻壁上。
“是你?我這是.你又?”
瑪利亞茫然卻強行鎮靜的聲音試探著響起。
雖然小巷子里晦暗無光,但是亞楠的獵人們早就習慣了在這種地方戰斗。
瑪利亞像是剛醒神一樣,她摸了摸自己被藍恩打了一下的脖子,又看見了上半身已經沒有胸甲,整個人有氣無力的獵魔人。
轉頭看向四周,沒有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偶、沒有獵人工坊小教堂、沒有幽靜的白色花海似乎之前和自己已經不承認的老師的死斗,都只是一場幻夢。
想到這里,瑪利亞的三角帽左右晃動。
格曼最后讓她‘快跑’,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這里,于是后面被人打暈的記憶也就很順利的被瑪利亞理清了。
瑪利亞很容易就想到,當時能從身后打暈自己的,就只有藍恩。
她并沒有像是尋常人被打暈又找到下手的人之后,那么憤怒或者難以接受。
在亞楠,有些東西連看都最好別看。
雖然此前信任自己的老師和治愈教會,但是在信任破滅之后她已經經歷了這么多,這點情況她還是有數的。
所以對藍恩,她現在頂多是在等一個簡單,甚至可以有點含糊的解釋而已。
但很不巧,連這種解釋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瑪利亞就看見藍恩直接有氣無力的從墻上滑著坐到了地上。
她上前想要詳細的問清楚,藍恩卻只是近乎昏迷、失去意識一樣的低頭笑著。
瑪利亞無可奈何。
她只能寄希望于這片地方,自己也能從‘久遠’的記憶里找到相似點,然后去歐頓小教堂喊人來幫忙。
但是,就在這位血之貴族從幽深無光的小巷的巷子口,往外踏出了第一步后她驟然怔住了。
因為,一縷清冷,卻切實存在的黎明的陽光,正從她的三角帽的帽檐上,照出陰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