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終究還是死了。
其實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政府官員,以及教廷高層眼里,夏洛克早就該死了,而在那些知道夏洛克就是殺死奧古斯丁大帝兇手之人的眼里,他能活著從血牢之中走出來,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好在,這個奇跡沒有存在太久。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帝國金字塔尖端的那一批人過得極其的舒服,整個帝國一片欣欣向榮,那么他們就可以更加肆無忌憚一些,美酒,女人,金錢,這些玩意在他們的眼里早就是單調的數字了,但是不管多么單調,依舊有著無窮的吸引力。
在過去的好長一段時間里,這些人因為一個倫敦下城區的偵探而束手束腳,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這個混蛋性情實在是太古怪,他在很多事情中所表現出來的行為都不合常理,其中鬧得最大的,最讓人忌憚的,當然是刺殺奧古斯丁大帝一事,而那之后也有很多人試圖研究他,搞清楚他的腦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而最后,他們十分驚恐的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他啥都沒想,說的再明白點就是,他完全不去考慮自己所做的事情會導致什么,他只是覺得這么做自己會爽,所以就去做了。
這聽起來是那么的荒唐。
在人類社會發展至今,所有人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每個人都要遵從社會運行的規律。
可偏偏,有一個人會因為自己的心情不好,或者看著帝國皇帝不順眼,就去殺了他?
這不扯淡呢么。
可縱觀夏洛克這幾年來所做的一切,人們更驚恐的發現,這個混蛋竟然一直都是這樣的處事態度,甚至有傳聞,他曾經為了一只貓,就沖入一棟大樓里,血洗了里面所有的人。
這種瘋子,竟然在做出無數違背社會運行法則的事情之后,依然活著。
所以,大家都開始謹慎,畏懼,同時,也都在詛咒著這個家伙快點死,快點死。
終于啊.那個家伙終于是死了.
死后的一年時間里,他被各方勢力和媒體推舉為了一個英雄,一些報紙用他的照片做過及期封面,有時候收音機里,會有一些電臺講述他的事跡。
當然,都是被粉飾過的。
有些公眾人物會在他的葬禮上悲傷,感慨,對著那口沒有尸體的棺材說出一些感人至深的話來,但是在沒有人注意的瞬間,卻偶爾會憋不住笑,慶幸那個家伙是如此的自負,終于將自己給玩死了。
當然,還有少數的一些人,是真的在緬懷他,例如雷德克海峽前線那些被其營救的士兵們,那些感激他揭露達爾文教授死亡真相的人們,那些男人們,那些女人們,這種緬懷不源于什么愛情,友情,或者是對其還沒有交滿房租的無奈,疑惑著是對其沒有兌現承諾的怨恨。
只是有那么一個人,永遠的遠離了自己,再也見不到,再也無法觸碰。
人們可以懷念他,也可以思念他,但這種思念不能成為讓生活變得沉重的負擔,有些人總要適應一個再也沒有夏洛克的世界。
戰地救援小隊完成了任務,幾輛前線救護車緩緩駛入了最近的營區,剛才那場遭遇戰里一共有320人受傷,但是死去的戰士只有8名。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南丁格爾閣下不知道拯救了多少的前線軍人,在這片血與火的戰場之上,她似乎已經成為了比圣光都要受人敬仰的存在。
只不過這一次,她也許是累了,或者將一名輕傷士兵遺忘在了角落,反正有一個滿嘴流血的士兵沒有受到救治。
可是這種小事情是沒有人會去在意的,更不會因為一個人崩掉了兩顆門牙就去勞煩南丁格爾大人,那個士兵就只能捂著嘴巴,有點凄涼的一路咽著嘴里的血回到營地,自己去醫務室找人包扎去了。
華生回到了自己的單人宿舍,他現在已經是南丁格爾的專屬安全負責人,同時也是醫療小組的管控者之一,過多的工作讓這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看起來老了一些,曾經不論在任何時候都會打理的一絲不茍的金色發絲現在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剪了,就那么隨意的扎在腦后,再加上下頜處的一些胡茬.硬生生的讓他表現出了一絲滄桑和堅硬。
“約翰先生。”剛剛坐下,宿舍房間的門便被敲響,經過允許后,一名士兵推開了門,然后有些忐忑的說道:“外面,有兩名圣光神殿的使者想要見你。”
華生皺了皺眉 大約半年多以前,莫里亞蒂去了一趟圣光神殿,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現在的神仆已經開始加入遠征大軍,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沿途鋪設圣光,而這些神殿的使者也會每隔幾個月來到前線戰區,可能是運送那些黑色的盒子,也可能是帶來了下一批神仆。
可是不管怎么樣,他們似乎都不應該來找一個戰地醫生的才對。
“讓他們進來吧。”
華生說道。
很快,兩名神殿使者走了進來,一如既往的矮小或者佝僂的身材,這個世界里的人還不知道那圣光神殿之下,埋藏著的就是幾個世紀前的人,從時空裂縫里搶回來的那臺人造太陽控制系統,更加不知道輻射是個什么東西,還依舊覺得,這種身體上的變異是圣光的某種賜福。
華生站起身,他的心中對面前的兩個人沒有任何尊敬,但是還是擺出虔誠的姿態,微微向著使者鞠躬。
“你就是約翰.華生?”其中一名使者問道。
“是我。”華生回應著。
另一名身高剛到一米三的使者開始打量起華生,這個身高的差距讓他不得不始終仰著頭,雖然能感覺到他在努力的讓自己顯得高高在上一些,但是很無奈的,華生只是覺得他有些可笑。
緊接著 “我們來找你,是想要調查去年年初的時候,有七名神仆死在了戰場上的事件,我們充分的懷疑,伱.以及夏洛克.福爾摩斯兩個人,強迫、霸凌、綁架、以及威脅圣光的擁護者,逼他們進入戰場最危險的區域,并且導致其在交戰中死亡。”
一段發自神仆的質控。
神仆侍奉圣光,所以神仆天然的高貴,這一點在圣歷之初似乎就被刻印于所有帝國公民的心中,而現在,神仆雖然也加入了遠征大軍,但是在大多數人眼中,他們走下神殿是對于人類戰爭的一種奉獻或者恩賜。
此時,若是說有人綁架凌虐神仆,甚至導致神仆死去,這樣的罪行,足以讓大多數人嚇得癱坐在地上。
當年的事情,是夏洛克所在的營隊,以及由尤利西斯將軍所帶領的不死老兵團做的,這些人敢做出這種事情,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這么可怕的罪名。宿舍外,一些士兵走過,他們看到了這一幕,聽到了這些話,然后有些震驚的駐足,不敢置信的長大了嘴巴。
但是華生只是沉默著,也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幾秒種后,他竟然突然笑了,一邊笑,一邊很無奈的搖著頭:
“有點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竟然是從你們的口中率先說出來的啊。”他的語氣中顯得充滿了厭惡:“一群高高在上的蠢貨,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遠征軍可是要打到地獄之門前的啊。
你們竟然不主動過來鋪設圣光,反而躲在那個破神殿里。
你們不覺得慚愧么,還有什么臉過來問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好在華生的聲音不大,只有距離很近的兩名神仆聽得見,不然要是讓門外的士兵聽到了,不知道又要嚇成什么樣子。
“所以,你承認你囚禁和逼迫神仆的事情了?”門口的兩名神仆完全不理會華生的嘲諷,只是抓住了他們想要聽的那個點,繼續問道。
“我可什么都沒承認,我甚至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么,只是覺得你們這兩年的所作所為很混蛋,如果你們覺得我說的話有些冒犯,那就去軍部控訴我,說我對圣光不敬吧。”
華生輕聲回應道.
其實自從夏洛克死后,這些神仆一直就沒有消停。
曾經跟著米爾薩普上尉干的那些人,有好些人都被調往了最危險的區域去執行任務,并且直到戰死,也沒有獲得任何的功勛,雖然犧牲在戰場是一件過于常見的事情,而危險地區的戰斗,總要有人去,可是這種過于明顯的報復性為,實在是讓人憤怒。
然而圣光的鋪設終究還是要神仆們來完成,那些黑色盒子的操作方法,一直都被嚴密的保守著,這一年來,軍方好多次想要偷偷的獲取黑匣子的秘密,但是都失敗了。
好吧,華生不得不承認,神仆的作用,暫時還沒有人可以替代,而幾個世紀以來,這些人在帝國人心中的地位,也的確不可能被磨滅。
他們的確討厭,的確讓人不爽,但是華生終究不是夏洛克,他不可能因為看著不爽,就把戰場上所有的神仆都抓起來,然后給他們帶上鐐銬,大喊:誰要是不趕緊干活,就別想有飯吃。
所以面對著眼前的兩個長相畸形的人,華生只是想要將兩人打發走。
“可是,已經有一名當時的隨行醫務兵親口指認了你的罪行。”
佝僂著的神仆漏出了一幅丑陋之際的笑容,這笑意讓華生下意識的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指認我?誰?”
對方笑著說出了一個名字。
那是一名女護士,她的父親是當年跟著南丁格爾來到了前線的最初一批戰地醫生,而幾個月后,那女護士也來到了前線,隨后這對父女就一直在隨行醫療團隊之中。
華生記得,那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年紀差不多20來歲,第一次上戰場,還因為恐懼而直接嚇暈了過去。但是她從來沒有過離開前線的念頭,經過一年多的戰火洗禮,這名護士已經可以獨自帶領一個護理小組,在最危險的戰地里搶救傷員了。
可這樣一個堅強的女孩,怎么可能突然親口指認當年的事情?
眼中的驚訝一身而過,華生理所當然的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他的面色陰沉了下來,就這么低著頭,注視著那還在咧著嘴笑著的神仆。
“她是無辜的。”
“是啊,她的確是無辜的。”神仆道:“但是你終究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7名神仆因你而死,你又始終想要逃脫懲戒,沒辦法,我們不可能讓圣光的仆人白白死去”
“你們到底對那個女孩做了什么?!”
華生的語氣提高了一些,他一直是一位很注重禮儀的人,但是這個瞬間,他似乎沒有壓抑情緒中的怒意。
“她的父親死了.兩個月前的一次戰役之中。”那名神仆似乎很享受華生的憤怒,他滿意的開口道:“那姑娘還有一個母親,是一名忠誠的信徒,那個老婦人在上個星期的一次禮拜中犯了些錯,被請到了神殿下屬的監牢里反省了幾天。”
沉默。
不需要多說什么,一位失去了父親的女孩,世間僅有的親人被關進了監牢,這一切都是那么的拙劣,但是又順理成章。
其實如果從神仆們的觀念里來想,這種混賬行為也是可以理解的,這群家伙一輩子都生活在那座神殿里,如果真的有人導致了這些神仆的死亡,那么他們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畢竟他們的理念就是‘圣光的崇高不能被玷污’,虔誠就是他們存在的價值。
華生也的的確確就是那件事情的參與者之一。
但是此時此刻,他就是很生氣,很不爽.
似乎自從夏洛克死后,這種情緒就一直在他心里的某個犄角旮旯里藏著,一年了,他抽煙越來越兇,之前只喝好酒的他,也開始沾染上軍隊里的烈酒,他習慣性的沉默,喜歡性的瞇著眼睛,但是卻沒有再微笑著,不再打理頭發,有時候甚至不去刮胡子,他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救過許多人,在死亡線上拉回了不知道多少個生命,他一直在工作,一直申請前往最危險的戰場。
但是他一直開心不起來,也無法得到滿足。
這一刻,也不知道怎么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里突然有那么一聲輕響,似乎一根線斷開了,一直被牽著的風箏隨著風,開始飛向空中。
華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莫名的覺得有些放松,然后他笑了笑,一年多了,這似乎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著。
然后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冰涼的材質讓他的指尖很舒服。
就這樣,他朝著面前的神仆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