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鋸與堅固的車身進行著慘烈的摩擦,那刺耳的聲音讓周遭的人聽著牙根都開始發酸,但是當座艙的護板終于被卸下來之后,所有人看著那空空如也的駕駛座位,都陷入了沉默。
莉莉絲站在還冒著焦黑煙塵的殘骸旁,神情沒有任何的浮動,似乎她早就有了這種預料。
事實上,她早在十分鐘前,就已經開始命令一些士兵在這輛裝甲車行駛過的途徑周圍進行搜查,但是這輛車終究走過太多太多的地方,那些林立的樓宇必然能夠阻擋車子的行進路線,這一點她能夠想得到,那么那個叫夏洛克的男子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之所以要將車子開入建筑密集的城區,肯定不僅僅是慌不擇路。
那家伙,從始至終都有計劃,這些密集的建筑藏一輛車很難,但是如果想要混入那些因為交戰而狼狽逃竄的市民之中,就很容易。
終于,在十幾分鐘后,分散出去沿途搜查的士兵們在一個十字路口回合了,他們隔著護目鏡,似乎都能看到彼此臉上那茫然與驚慌的神情,在愈發粗重的喘息聲中,一名士兵只能硬著頭皮,連進了通話頻道:
“報告.沒有發現目標”
莉莉絲并沒有在裝甲車的殘骸附近逗留,在匯報到來之前,她就已經離開了。
她的心里很憤怒,很不爽,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意識的最深處,卻還有一絲絲詭異的欣喜.她自己將這種情緒歸結為目標沒有死去,也就是說,這個整個世界里僅有的一個試驗品還沒有被銷毀,這對于自己的研究來說,無疑算是一個好消息。
但是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自己是覺得,那個混蛋家伙沒有死,那也就意味著,他和自己之間的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還能繼續的玩下去?
想到這,莉莉絲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幼稚,自己又不是那種因為游戲輸了,就會好幾天睡不著覺的小孩子了,同樣的,自己也絕對不可能是那種將個人覺得有趣的小心思凌駕于世界安危之上的瘋子。
絕對不是 這場追逐的時間不算長,前前后后差不多也就十幾分鐘,但是所波及的范圍很大,追逐的車輛以及互相射擊所造成的余波,撞碎的墻壁,壓得裂開的馬路,總之,一路上所造成的恐慌肯定是沒有那么容易就平息下來的。
周遭的好幾個街區范圍內,慌亂的嘶吼尖叫聲,盲目亂竄的市民們,還有想要趁亂沖進街邊的商店想要搶點貨物的投機者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混亂不知道要持續到什么時候。
一名狼狽的市民在慌亂的人群中推搡著,朝著路邊的一條小巷擠過去,他的頭上盡是水漬,濕漉漉的頭發遮蓋了面容,看起來像是在理發店里還沒有打理完發型,就被突然而至的追逐戰嚇得沖出了發廊。
而在人群中,比他還要狼狽的市民大有人在,所以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人過于蒼白的面容,以及嘴唇內側那鮮紅的色彩,渾身散發著的洗發水的味道也勉強遮蓋住了他身上滲出來的血腥味,就算是有人偶然間聞到了,回過頭,那人也早就淹沒在了人群之中,不見了蹤影。
沒有人喜歡老鼠,但是這些嚙齒動物憑借鉆門盜洞的能力和強悍的繁衍能力依舊存活于這個絕望的世界里,也沒有人喜歡蟑螂,可這種生物似乎可以在任何惡劣的環境里生存,它們頑強的在陽光的輻射之中生活著,甚至于都沒有產生變異。
而夏洛克現在覺得,自己和這些人人喊打的生物差不了太多,甚至于在大多數人眼里,自己比老鼠和蟑螂更加可惡,起碼人類和耗子之間只能稱得上是厭惡,而不可能上升到種族仇恨的層面。
但同時,自己似乎也擁有了如它們一樣的可怕生命力 自己還活著,繼續活著,在這個不歡迎自己的世界里,他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摸索出了那裝甲車的自動駕駛系統,然后這半年來在附近各個街區所記錄的交通走向,體現擬定了幾個過彎的預設,然后就在一個過街天橋的高空視野遮擋下,直接跳了車。
周遭的混亂依舊,那些人可能有些懵,有些慌不擇路,但是當他們的心態冷靜下來之后,他們總會去往某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或者是干脆回家,和自己的家人擁抱在一起,然后與他們講述今天自己的危險遭遇。
他們總有一個棲身之所。
但是夏洛克沒有,他在這個世界里沒有家,沒有逗留之地,也許他有一個目的地,但是那個目的地在遙遠的地獄之門的另一端,他自認為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他始終覺得,自己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安靜和無聊,但是在這個世界里生存了大半年之后,他已經不止一次的想念那個安靜的小屋,那個破舊但是舒適的沙發,那個坐落在貝克街的小公寓。
他似乎終于有些累了,有些想家了.
可是,自己應該怎么回去?
夏洛克的一條腿被炸得血肉模糊,他只能忍著疼痛擠過人群,艱難的嵌入了一條小巷的陰影里,然后靠著墻壁,讓自己的身體緩緩的滑落,扯開包裹著身體的衣服,身上盡是彈片劃過后的傷口以及深入血肉之中的彈孔。
他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然后用手指近乎于自殘的伸進了那血淋淋的傷口之中,然后將里面的子彈一粒粒摳出來,那恐怖的疼痛讓他微微皺了皺眉,但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有些擔心失血過多而引起的意識模糊,會不會讓自己突然的暈倒。
老米勒偵探社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而按照莉莉絲的個性,她應該不會為難那對可憐的姐弟,不過如果小米勒需要手術,那到底要多少錢,把偵探社賣到之后,真的能湊足手術費么?
他咬了咬牙,利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告訴自己,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自己身受重傷,無處可去,也許今夜自己就會死在這條小巷子里,或者更加悲慘的被莉莉絲手下的人抓到,等到自己睜開眼睛后,就已經是一個沒有四肢的小白鼠,在冰冷的實驗室里度過余生了。
剛想到這 突然的,一道人影嗖一下沖進小巷。
夏洛克一怔,在正常人所能表現出的速度范疇里,那人影的速度稱得上很快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太快,導致了那人咣當一下撞到了小巷旁的一個垃圾桶,然后直接翻倒在地,咕嚕咕嚕往出滾了老遠,才慘兮兮的停下。
夏洛克模糊的視線這才看清了那人的樣子,一個身形消瘦的年輕人,20出頭,衣服算是牌子貨,但是似乎有些小了,顯然是很多年前買的,隨著年紀的增長,已經有些不合身了,但是還是依舊穿在身上撐門面,從領子口能看到一些紋身。這會兒,這個人慌忙地從地上爬起來,回身就抓起地上的一個大塑料袋,然后把周圍散落的食物和啤酒手忙腳亂的往里塞。
能想象到,就在幾分鐘之前,這家伙沖進了一家雜貨店,然后就扯了個塑料袋,把柜臺里的東西一股腦的塞了進去,而那個雜貨店的售貨員估計已經被嚇得跑路了,或者是這家伙拿把刀威脅對方,隨即轉身逃離,反正在這個混亂的檔口,他也不擔心有警察會過來管這種小事情。
一個趁亂搶點東西的小混混而已 夏洛克本不想管他,不過這家伙正往塑料袋里塞東西呢,一抬頭,正好就和攤在墻邊的夏洛克對視了一眼。
這小混混明顯愣了一下,整個人呆立在原地看著眼前這位渾身是傷,襯衣上滿是血跡的男子,他那滿是小聰明的腦子里似乎一瞬間就意識到了眼前之人是誰。
能明顯的感覺到,這個小混混先是一驚,慌忙的扔下手里的袋子就想要跑,但是剛轉身,好像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又回過頭,看著夏洛克奄奄一息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他把手伸進衣兜里,然后掏出了一把彈簧刀,壓低身子,一點點的朝著夏洛克挪了過來,明明倆人都已經對視了,可他還是躡手躡腳的,就好像生怕對方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一樣。
“你你是那個叛種?!”
在他挪到了距離夏洛克差不多兩米左右的時候,終于鼓起了勇氣,低喝了一聲。
夏洛克沒有說話,只是微瞇著眼睛抓緊時間休息,一道血紅的陽光很是時候的偏斜進了小巷子里,照亮了夏洛克那張蒼白的臉,這一刻,那小混混整個人身子都繃緊了,因為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張貼在街頭巷尾的通緝令上的面孔,電光火石之間,那份小人物的陰狠貫徹了他的全身,只聽一聲意義不明的尖叫,這家伙猛地握著彈簧刀就朝著夏洛克扎了過來。
估計在這一刻,他那顆腦子里想的全是‘老子他媽的要發了’之類的念頭。
下一秒,只聽咣當一聲!
那小混混直接倒飛了出去,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小巷的墻上,然后整個人攤到在地,隔夜的飯哇哇的從腔子里嘔了出來。
夏洛克艱難的站起了身子,稍微移動一下就牽動出鉆心的劇痛,他走向那小混混,想要拿走他手里的刀,順便看看他兜里有沒有現金之類的玩意。
“別別過來,我背后可是有大人物!”那人在嘔吐物里掙扎著喊道。
估計這家伙被踹蒙了,只是下意識的如往常一樣喊著,完全忘記了,如果對方真的是一個叛種的話,那么自己身后有沒有什么大人物,跟對方弄不弄死自己,一丁點關系都沒有。
不過隨著這句話,夏洛克似乎突然的想到了什么,他俯下身子,思索了一會兒,然后緩緩開口道:“你說的大人物.是誰啊?”
“啊?”
那混混一怔,瞬間清醒了過來,倆眼睛圓瞪著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蒼白至極的臉,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三天之后。
那場在居住區里上演的武裝部隊和一輛裝甲車之間的追逐事件,在媒體不遺余力的報道之下,似乎已經漸漸的平息了。
其實也不需要太多的輿論操作,畢竟所有的一切,只需要往那名叛種身上一塞就可以了。而在這個世界里,經受著疾病,變異,從來沒有見過的湛藍色天空和只有在歷史記錄里才能看到的明媚陽光的人們,他們的心情早已被絕望侵染的麻木不堪,在爆炸和彈火之下的慌亂只持續到了當天晚上,就再也泛不起太多波瀾。
一間酒吧走進來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著寬大的衣服,帶著墨鏡和帽子,而另一位,則有些張揚的漏出了手臂上的紋身。
刺耳的音樂聲讓人身體里的血液都跟著震顫,頭頂五顏六色的燈光完全沒有節奏的亂晃著,舞池中央,一些白花花的肉體在不遺余力的扭動。
在任何時間線里,都有這種利用噪音和酒精來麻醉神經的地方,而在這個世界里,這種地方格外的受歡迎。
“我要去地下室!”
那名小混混走到吧臺前,沖著酒保喊著,絲毫不在意身旁有人能聽到他那大嗓門。
那酒保顯然是認識對方,眼神中透著一股子不耐煩,然后越過對方的肩頭望向了其身后的那個戴墨鏡的家伙。
“伱知道規矩,新人不能進地下室。”酒保陰沉沉的說道。
話音未落,那個帶著墨鏡的人直接走了過來,然后將一沓子現金拍到了酒保的手里,露出了一副棱角過于鮮明的笑容:
“兄弟,幫幫忙,咱們倆如果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那我就不算新人了。”
那酒保皺了皺眉,他看著對方那沒有被墨鏡遮蓋住的半張臉,總覺得似乎在哪見過,然后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一沓子錢,猶豫了一會兒:
“跟我來吧.不過先說好,我們這里可是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你的小寵物要是想要下場比賽,中途被咬死了,可沒人賠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