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蛟姬成為新一任的國主,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人魚這邊的大魚登樓實在是過于強悍,海國之中的妖類,沒有敢不服他的。
像海峽上的手洗鬼明明實力也不弱,但被登樓討伐教訓了一頓后,也徹底老實下來,不敢再覬覦海國國主的位置。
后來,像什么“第三尊宗像并非神裔,而是一件素材,只要找到了就有登臨海國國主位置權力”之類的謠言,也在稚蛟姬上位沒多久,就不攻自破了。
時間一晃過了近百年。
稚蛟姬成長為一名超凡的領袖。
她貴為宗像,有著天生的威嚴和優雅,她的眼睛猶如深邃的海洋,充滿了無盡的智慧和洞察力,她的歌聲宛如海浪般柔和,能夠平息狂暴的海浪。
這位人魚女王以其卓越的領導才能和深遠的智慧,讓這個海國維持著難以想象的安定與和諧。
女王的治理方式充滿了智慧和公正。她傾聽每一位族人的聲音,尊重每一個決定,海國各部運行各司其職。在她的統治之下,海國迎來了一段眾妖和諧的盛世。
只可惜,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海國迎來了一場災難。
一股外來的勢力介入了這里,來自黃泉的陰神。
其實算不上什么頂級的黃泉陰神戰力,只是一小部分從最后一場神戰之中茍活下來,本身也已經非常虛弱的黃泉神明。
可是,這片神國太平和封閉的太久了,海國之上的妖類根本無法抵御住真正神明的神威。
于是黃泉的陰神開始攻城略地,祂們侵吞蠶食下海國的部分地盤,奴役腐化部分海國妖族供己驅使。
黃泉的余灰在這里重燃,海國之上的戰斗局面升級,愈演愈烈。
海國一方防守的大將,自然是最為驍勇的大魚登樓。
在黃泉降臨之前,登樓在海國征戰從無敗績,但面對黃泉情況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主動或者被動投靠了黃泉的海妖,受到黃泉氣息的侵蝕,黑化以后的戰斗力和以前不能同日而語,就算登樓個人勇武也無濟于事,海國的抵抗力量被打得節節敗退,最后只能勉強守住宗像三島附近的區域…
已經變得有些渾濁的大海之上。
海族同黃泉附庸的又一場戰斗結束,海國一方勉強勝利,抵御住了進攻。
戰后的大魚登樓靜坐在一塊磐石上,戰甲上痕跡斑駁,棱角不屈,他的身影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格外龐,不可動搖。
“唉。”
這位海國大將嘆氣。
一場小規模的勝利,實在無法解決現在海國的困境,無非就是茍延殘喘罷了。
“登樓大人。”一名部下小心上前,“我們抓住了手洗鬼,他叫嚷著要見您。”
“帶他過來。”
手洗鬼的傳說,在現實香川縣存在,據說是會出現在海灣上,兩腳橫跨海峽洗手的巨大妖怪,頭生犄角,喜歡在夜晚出現,性格好戰。
日本作為神明和鬼怪雜糅的地區,現實之中的香川縣,許多神社中會將其當作一種神靈來供奉。
而在海之國中的手洗鬼,形象同現實傳說類似,實力不俗,發起怒來開山破石,莽力無窮。
百年之前,在稚蛟姬上位的那段時間里,這只愚笨的大妖怪被登樓教訓過一次,之后就老實了下來。
但在黃泉出現后的不久,他就背棄了海國,投奔向陰神。
又在剛才的那場戰斗之中被俘。
很快,手洗鬼被帶到了登樓的面前。
足足有五六米高的巨大人形妖怪,半身赤裸,肌肉健碩,體毛茂密,黃褐色的須髯呈放射狀四散開來。
這大鬼在剛才的戰斗之中被削斷一足,現在正被捆著。
“登樓,放開我,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手洗鬼掙扎著開口,聲若雷霆。
“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什么交情。”
登樓冷眼看向巨大的海妖。
對方身上除去海洋妖怪該有的海洋氣息以外,還夾雜了污穢墮落的氣息,這種氣息屬于黃泉。
可以看見在手洗鬼的腹部和腿部,有幾個拇指大小的孔洞,正在不停流著黑色的膿水,那是黃泉的蛆蟲鉆入身體后留下的痕跡。
很惡心。
登樓對此嗤之以鼻:“我以前覺得你只是蠢而已,并不算壞。但我現在有些后悔了,一百年前,我就應該殺掉你。”
“你該慶幸沒有那么做。登樓,我給你一個機會,陰神大人托我給你帶話。”
“什么?”
“只要你能投降黃泉…”
“做夢!那些惡心的神祇,只不過是潰逃到這里來的懦夫。”
“呵呵,不要強撐著了,登樓。這是你和你的部下唯一活命的機會,你們不是黃泉的對手。要不了太久,宗像三島也守不住了,你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嗎?只是時間問題。”
“我會守護住海國,將陰神驅逐出去的,不用你操心。”
“登樓,海國給了你什么,值得你為它賣命呢?”手洗鬼笑起來:
“一百年前,你是悍勇的海之大將,所有海妖都服你,連我都對你服氣。之后呢?你妹妹登上了國主的位置,在黃泉來臨之前,所有人都只對她歌功頌德,一切功勞都是女王的,還誰在乎你?”
“然后黃泉來了,大家才想起你來,讓你上戰場流血。就算這樣,海國的人感謝過你嗎?因為你打輸了,他們只會嘲笑和怨恨你的無能。”
“登樓,你遠比你那懦弱的妹妹有才能,海國國主的位置本來就應該是你的。可你看看這個鬼地方,宗像是天生的貴種,只有宗像才有權利成為國主,而我們這些骯臟低劣的海妖,就只配俯首稱臣。這樣公平嗎?”
“所以,來吧。加入黃泉,陰神大人會在海國建立新的秩序,不看出身,不看血統,只有強者支配的新秩序。”
登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手洗鬼講,他的眼睛里面,似乎有某些情緒在閃動。
過了半響,他才恢復了原本嚴肅的神色開口:“我很好奇,你背后的陰神既然那么強大,為什么現在不親自來攻打我們?而是讓你們來送命?”
“陰神大人正在靜養,呵呵,祂其實根本就看不上海國,只是需要一個地方積蓄力量,等著東山再起,復興黃泉。等到陰神大人成功,海國就是我們的,祂許諾過了。”手洗鬼又一次拋出勸降的餌來,“而且,陰神大人現在對海國的另外一個東西更感興趣…月讀的力量,這里有,對吧?”
“連這種事情,黃泉都知曉了?”
“當然,所以現在機會就在你的面前。你再怎么說,也是人魚的王族,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在陰神大人親自找到月讀力量的之前,將那份力量獻給黃泉,你就可以活命,可以得到被許諾的一切。”
“我明白了,辛苦你的游說。”
“那么…”手洗鬼的語氣欣喜了幾分。
而大魚登樓只是轉過頭,朝著手下擺了擺手:“殺了他。”
“登樓,你不能這么做!你不能…”
手洗鬼的叫喊聲漸漸遠去。
大魚登樓又形單影只獨立著,他在思考剛才的對話。
海國確實要守不住了,就算登樓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至于月讀命遺留在海國的力量…
登樓只知道那似乎和歷代的海國國主相關。
或許小妹會知曉。
“一個不看出身,不看血統,只有強者支配的,新的海國嗎?”
登樓有些動搖。
除去這些畫面和信息以外,神谷還能看到的內容就很少了。
其中最為重要的,只剩下最后一個不斷閃回的猩紅片段——
地點似乎就是現在的多岐都島神宮。
畫面之中只有兩人。
一個是人魚女王稚蛟姬,一個是大魚登樓。
登樓一手緊摟住妹妹,另一只手卻將尾巴鋒銳的匕首刺進了稚蛟姬的胸口。
斷線的血珠沿著傷口滑落。
血珠,滴落在地濺射成一朵妖艷的血紅花朵。
一滴,兩滴,隨著匕首深入,血珠變成一道血流,從稚蛟姬的胸口流向尾巴。人魚女王倒在登樓的懷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始終定定地直視向兄長的臉。
“小妹,原諒我。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啊…”
“大魚登樓在多岐都島的神宮里,殺死了上一任海國國主稚蛟姬?”
神谷川腦內躁動的畫面和信息終于平靜下來。
“所以,登樓最終投靠了黃泉嗎?”
從稚蛟姬閃爍過來的情報有些殘缺,只能看得大概和猜測腦補。
但好歹是知道兩百年前,海之國到底發生過什么了。
海國的異變,應該是從某一個從神戰之中殘存下來的陰神,抵達這片海洋開始的。
“奇怪啊…”
知曉的情況變多,神谷川心里的疑惑卻不減反增。
真的好奇怪。
海國同黃泉的余孽開戰,無論怎么想都應該是一件大事吧?
可是不管是之前的蟹族,還是現在的人魚這邊,都完全沒有提到過這件事。
說起兩百多年以前,他們的說法就是“上一任國主離奇失蹤”,僅此而已。
“而且,也完全沒人跟我提過大魚登樓這號角色啊。從人魚女王瞳火里的情報來看,登樓應該算是磯姬的舅舅,怎么想都是大人物。”
“大魚登樓殺死稚蛟姬,是為了獲取可能被國主掌握的月讀力量,然后投靠黃泉嗎?”
“海國那時候就守不住了,但現在又茍了兩百多年,考慮到回溯潮汐的存在,真實的時間還可能不止兩百年,那黃泉的陰神哪里去了?”
“月讀命長期控制海國,并且庇佑宗像三女神,這里有祂的力量我多少可以理解。但所謂‘月讀的力量’指的是什么?”
一個個疑問繚繞在心頭腦海,完全沒有頭緒。
不過,也不是沒有疑惑被解開。
譬如神谷川感受到的,徘徊在多岐都島的那股奇特超凡氣息殘留,或許可能和“月讀的力量”有關。
三貴子的力量能有這樣的氣息影響,說的過去。
所以,不管月讀的力量是什么,之前這份力量很可能是保存在多岐都島神宮的。
神谷川控制歌舞伎傀儡,在人魚女王尸骸的身前站起。
女王的頭骨搖晃兩下,重重垂下,額頂一只剔透如玉的角脫落下來,而后整具干涸的尸體開始化成灰燼消散。
傀儡將那只角拾起,而后又對著正在消散的人魚女王輕輕鞠了一躬。
“稚蛟姬的尸體一直沒有化成灰燼,可能是因為保留了一點神智或者記憶在里面吧,姑且先把這只角帶回去給磯姬。”
我會把你的遺物,帶回去給你的女兒。
神谷很想對消散的女王這樣講,但是傀儡是不會說話的。
之后他又控制傀儡在水下的神宮探索了許久。
沒有太大的收獲。
坍塌的神殿里面,只有石墻石柱,還有一些腐朽的不成樣子的器物,沒有任何東西能和“月讀力量”對標的。
如果之前的猜測正確,“月讀的力量”真的被以某種方式保存在這片神宮里,那它的結局應該是被大魚登樓奪走,又或者是在某種條件之下被激發了。
在水下花了很多時間,最終歌舞伎傀儡只帶著稚蛟姬的一只角回來。
“走吧,先回市寸島去。”
神谷川招呼化鯨返程回去。
又是將近兩個小時的無聊路程,期間神谷一直在觀察海水。
好像顏色又暗紅且渾濁了一些。
“上一周目,紅潮是在月隱之夜來臨的,如果時間一致的話,這一周目的紅潮也快要來了。蟹族那邊面對紅潮,起碼到上一周目結束都勉強可以自保。這一次,我得試著盡可能將保住人魚這邊。”
“好像說,人魚離開市寸島差不多一天的時間就會變成泡沫…希望這一次的紅潮和上一次時間一樣,這樣我可以提前把人魚們帶到蟹島上去避難。”
“由我來和蟹姬以及蟹坊主交涉,承諾不靠近蟹族聚落,應該問題不大。”
“就是可能又要用強硬點的方式,威脅一下蟹族那邊…唉,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做這種事情,蟹姬那小罐頭沒準又要哭唧唧了,這周目她跟我是真的不親近,明明上次我們相處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