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主臥的門，神谷川朝著邊上一瞥。
發現邊上的書房門正開著。
小悟正雙手抱胸，背靠門框站著，直勾勾瞪著自己。
“干嘛？”神谷問她。
“真慢啊，這么久才結束回來，果然是雜魚。”悟輕哼一聲，撇過臉去。
大戰告捷，神谷川心情不錯，沒有跟這丫頭片子計較，只是笑盈盈地逗她：“擔心我？”
“哈？！”悟把臉回過來，眉頭一皺，挑釁般地呲牙，“誰會擔心你啊，我只是擔心瑪麗而已！”
“好好好。”
“哼！”
小悟把馬尾一甩，轉身關上了門。
而這時候，有些潦草紅線從書房的門下縫隙延伸出來，慢慢凝實成小半截蠟筆，咕嚕咕嚕滾到了神谷的腳邊。
小蠟筆寫道。
“我知道的。”神谷蹲下。
“真乖真乖。”
神谷溫柔牽了牽彩織紅線編織成的小手，等到他重新站起來，準備朝樓下走的時候，聽見樓梯處傳來了咚咚的跑動聲。
是圓滾滾的垢嘗頭頂木盆，四肢著地，著急忙慌地小跑了上來。
見到神谷正站在二樓的走廊口，它連忙一個急剎，在光潔的木地板上漂出去好幾米遠。
“吱吱！”
垢嘗站定，立直身體，揮動手里的方巾向一家之主打招呼，然后又圍著神谷興奮地轉了一圈。
“不用這么急的。”
神谷這樣對它講道。
“吱！”
垢嘗點頭，而后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擦拭起彩織留在地板上歪歪扭扭的字跡。
能聽見樓梯口從傳來日和坊軟軟糯糯的叫喊聲：“垢嘗，你干嘛去？咱還沒講完呢！”
可能對于小鼠鼠而言，盯梢彩織擦地板，隨時保持家里干凈，比聽故事更重要吧。
等下了樓。
在一樓的走廊處，能看見靈車團的成員們。
“老大，勝利？”
小原妹妹抱著自己的腦袋晃晃悠悠，看到神谷的那一刻，短發腦袋上的表情明顯變得高興起來。
“是啊，打贏了。”
神谷表情輕松地朝她點點頭。
“早未啊，我就說老大洪福齊天，絕對不會有事的啦。”邊上的大石俊馬開口幫腔。
只不過，大石的這一份輕松寫意，被一旁的高山真衣無情拆穿：“你上半夜坐在起居室里薅頭發那會，可不是這樣說的。”
大石急了，連忙表態：“誹謗，老大，真衣她誹謗我啊！我是絕對相信你能全勝歸來的！我的這片赤誠之心，明月可鑒！”
神谷這趟去卡姆依，大概率會遭遇A級的敵人。
是迄今為止，面對的最強大的存在。
這一點，之前如臨大敵做準備時，家里的各個怪談都是知道的。
有如此恐怖實力的對手，神谷川能不能贏，他的“不死人特性”會不會被限制，會不會出現傷亡…
眾“人”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真沒什么底。
不過現在神谷能平安無事回來，大家終于算是松了一口氣。
目前看來，不單單是遠在大栗島上，不明所以的鹿野屋對神谷關心擔心，家里的其他成員也是一樣的。
神谷本人并不反感這種“不信任”的關切。
和最開始那會，在花鈴詭校里面跟花子打生打死都沒人在意比起來。
這種感覺…其實也不壞啦。
同靈車團的成員們講了一會話，高山忽然抬手，拉了拉興致正高，喋喋不休的大石和小原，說道：“老大，般若小姐和座敷大小姐，正在廚房里等您。”
“好的。”
神谷點頭，轉身朝著廚房餐廳方向走去。
身后的高山看了看自家老大的背影，把頭轉過180度，小聲數落男友：“般若小姐一直在等老大下樓，把時間留給他們啊，蠢貨。耽誤般若小姐，小心你的頭被擰下來！”
“我這不是太激動了嘛。”
大石委屈辯解著。
餐廳里面，燈光柔和明亮。
般若和座敷正在餐桌邊上坐著。
小福神面前擺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和一碗速食加熱的紅豆飯。餐凳有點高，座敷坐在上面腳不沾地，雙腳懸空，一擺一擺的。
她沒有急著吃自己最愛的紅豆飯，而是舉著一根調羹，咿咿呀呀對自己的小媽媽說著什么。
般若手里捧著她最常用的素色茶杯，小口抿一下，然后又側頭耐心聽敷寶講話，時不時還會朝著餐廳門口瞥一眼。
柔和的燈光落在她的發梢上，溫暖平靜。
只能說，般若在不欺負座敷的時候，兩人相處，還真有一點小慈母帶活潑女兒的溫馨感。
啪嗒。
餐廳的門打開，神谷川走進來。
“在等我？”
“嗤。”
之前還在頻頻看向門口的般若此時卻目不斜視，只是儀態優雅地坐著，鎮定自若地舉起茶杯又喝了一小口。
“呀！”
而喜形于色的座敷童子，則是面露欣喜色彩，快速從餐凳上跳下來，拉著神谷川的手“噔噔噔”小跑回了餐桌邊上。
她將自己的阿爸推到般若的正對面，乖巧的拉開椅子讓神谷坐下。
神谷的面前，擺著一份尚且溫熱的茶泡飯，正在柔和的暖光下微微騰著熱氣。
米粒飽滿的米飯上，鋪著海苔和蔥花，淋著些白芝麻。
飯頂上放著一顆糖漬的紀州梅，和一塊香煎三文魚。
整碗米飯用煎茶沖開。
簡單的茶泡飯，看起來又并不樸素，反而精致且能勾人食欲。
一看就是般若的手筆。
整個家里，也就只有她能做出這種品相的食物來了。
“謝謝你，般若。下午到現在就沒吃過什么東西，我早餓壞了。”神谷川在座位上坐下，“我開動了。”
“哼。”
對面的般若沒拿正眼瞧他。
等了這么久你才下樓，活該挨餓！
“一家三口”開始享用這頓可能算晚飯，也可能算夜宵的餐點。
座敷明顯已經饞紅豆飯很久了，特意等到神谷下樓，這才抱起碗開吃。
一邊吞咽軟糯的米飯和香甜的紅豆，一邊還不忘咿咿呀呀和老父親說些什么。
說今晚的戰斗真是太驚險和嚇人了。
說能像這樣子，大家湊在餐桌邊上吃飯，真是太好了。
“唔。”
般若全程沒有說什么，只是端坐著喝茶。
目光落在自己的茶杯里，看茶葉在茶湯里面沉沉浮浮。
只有在神谷轉過臉去，跟敷寶講話的時候，她才會抬頭，去看神谷川那張在明亮燈光下，帶著滿足神采的側臉。
就一直只看他的側臉。
笨蛋陰陽師今晚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這樣也挺好。
如此輕松的氛圍，讓般若的精神也放松下來，原本緊繃著的嘴角，也不自覺微微上揚。
“笑什么？”
神谷川抓住了機會，轉過臉看她。
“哼。”
般若沒言語，只是抬起茶杯，用喝茶的動作擋住自己的半張臉。
氣氛溫馨的一餐吃得很快。
紀州梅酸甜，三文魚飽滿低脂，米飯浸透了茶湯甘甜清香的滋味。
本來就饑腸轆轆的神谷川吃得香甜，沒過一會，一碗茶泡飯很快就見了底。
座敷的紅豆飯也差不多同一時間吃完。
“飽了…”
“呀…”
父女兩個動作同步地朝著椅背靠了靠，吃飽喝足后，姿態都略顯慵懶。
這時候，神谷又抬頭去看對面刻意收斂表情的般若。
“般若。”
“嗯？”
“茶泡飯很好吃。”
“哼”
大戰告捷。
因為不少人都需要休息，神谷川當天晚上并沒有急著召集起所有的式神怪談。
在第二天的中午，他才叫來了己方全員在起居室里集合。
一來是介紹新式神烏天狗給所有人認識。
二來是對昨晚的戰斗進行論功行賞，算是表彰大會了。
神谷川在準備進起居室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看見了八尺女。
“八尺樣，你還沒走的嗎？”
看到她的時候，神谷還是有點吃驚的。
八尺女則是照例同他調笑揶揄，語調從容：
“神谷大人真是薄情啊，昨晚才剛那么激烈的用完人家，就立馬想像丟爛抹布一樣丟開我。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未免也太可憐了一點。”
“別說這種奇怪的話，我只是單純表示了驚奇。”神谷川應付不了她，只能轉變話題，“而且，你又不是不回來了。雪乃昨晚在電話里跟我說，昨天下午的時候，她高中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小鹿報考的是位于東京都文京區大冢的國立中學校，御茶水女子大學附屬高中，俗稱“御茶中”。
是一所女子高中，偏差值高達78。
結果而言是已經考上了，四月下旬小鹿就會開學來東京。
神谷倒是沒想到，自己的小徒弟成績居然會這么好，本來以為她只會畫本子來著。
之前有點太小看她了。
“是哦。又能在神谷大人家里暫住了呢，之后也請多多關照。”八尺女笑著說道。
“你們給我住到學校里去啊喂！”
“我在學校里活動很不方便的吧。而且，文京區不是離荒川區很近嗎？往返神谷大人家里還挺方便的，我和雪乃之前研究過了。”
“雪乃上高中可就是大姑娘了，住在我這里會被人說閑話的啊。”
“入室弟子不是就該住在師父家里嗎？”八尺女還是笑，“我看之前雪乃給你按摩的時候，你還挺享受的，一臉的女兒奴笑容。”
“呃…雪乃她爸爸就沒什么意見嗎？”
“不是有我嘛。有我幫忙游說，鹿野屋先生還是很放心的。”
“你那叫幫忙游說嗎？你那叫從中作梗！”神谷川感覺到了頭痛。
要了命了。
怎么會有人對八尺女放心的？
小鹿爸爸可長點心吧。
小徒弟開學以后的住宿問題，神谷和八尺女暫時也討論不出來什么，只能等到過段時間，小鹿來東京這邊再具體安排。
委托八尺女協助自己的條件就是照顧好鹿野屋雪乃，這方面神谷還是會上心的，得做到忠人之托。
同八尺女在門口拌了會嘴，兩人一起進入了起居室里。
之后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家里的一大半怪談都見過烏天狗，而且這不是展示武德的招聘會，余下的怪談對他也很友善。
不友善也不行。
那些沒見過烏天狗的怪談，都是看家的怪談，單論實力的話，完全不是天狗的對手。
但那天狗少年面對神谷這么一大家子，意外有些局促。
像個插班生一樣，介紹了自己來自阿伊努卡姆依，原本是蜘蛛母神亞烏西克普的從神。
并且表示以后會和大家好好相處，會竭盡全力，一起輔佐神谷大人。
對，也不知道是不是語言掌握的不算太好，他用的詞是“輔佐”。
講完以后，烏天狗便湊到了一邊，同犬神和食夢貘坐到了一起，湊成了飛禽走獸小組。
可能是狗子和小貘在之前的兩場戰斗里面，對他都有所關照。
烏天狗對他們兩個有著天然的親切感。
這樣也挺好。
神谷手下的式神怪談那么多，烏天狗剛加入進來，總得先交一兩個朋友，才會有歸屬感。
介紹完新成員，之后就是復盤對黑艮雷神的戰斗。
一場大戰打下來，參戰的眾人都表現的很好。
無論是主力的瑪麗、八尺女、食夢貘；戰場游斗的犬神、化鯨、烏天狗；充當戰斗掛件的座敷、日和坊；以及前期給予充分探索支持的小小老頭。
神谷手頭蠟燭數量還很多，正好就當成獎勵分給了眾人。
其實在他手下，不少式神怪談已經不太看重安魂蠟燭。
像瑪麗、八尺女，對于神谷沒有什么物質上的需求，犬神本身不需要蠟燭，座敷的話進了喜社本身能得到比蠟燭更好的信仰充當“升級經驗”。
發獎勵主要還是發個形式。
只有像日和坊、小小老頭他們，拿到蠟燭才會由衷高興。
還有新入伙的烏天狗，他之前沒有享用過安魂蠟燭的香火，初得獎勵也感覺新奇。
給參與戰斗的怪談都分發了獎勵，之后神谷又給留守家里的怪談們一人也分了一根蠟燭。
之后，就是馬鹿了。
“馬鹿啊。”神谷開口叫它。
“呦！”
全程沒被點名，也沒拿到安魂蠟燭的馬鹿，從房間的角落戰戰兢兢站起來。
說真的，大家都有蠟燭分，就它沒有，馬鹿還是稍稍有點落差感的。
神谷川：“其實你在戰斗中的表現還算不錯。協助小貘拉魔神進夢境，協助我策反夜盜精英都出力了。正常來說，我給你分幾根蠟燭當獎勵也說得過去。但是，一開始你沒有好好執行我的指令啊。”
“呦…”
馬鹿晃了晃鹿角，面對神谷川有些心虛，壓力很大。
“這次就功過相抵吧，以后不要掉鏈子了。多和身邊的好同志學習。”
神谷川扶著沒出鞘的一文字，眼瞳微凝起，看向這個小妖怪。坐姿隨意，卻帶著壓迫感。
“呦呦。”
馬鹿當然不敢反對。
按照之前它在乃部喬手下的做事的情況來說，這種時候不受懲罰就是最大的獎勵了。
等到家庭短會開完，神谷川獨自回了主臥，卻又一次將乃部喬鐵針拿出來，叫出了馬鹿。
他伸手掏蜃氣布袋取出一枚小安魂蠟燭，滾到馬鹿的面前。
“考慮到你是初次跟我上戰場，而且面對的敵人確實很強大。最后也盡力到昏厥了…但也別得意忘形了，以后好好表現。在我手下做事，只要好好聽話，總歸都會有好處的。”
單獨談話時，神谷的語氣比開家庭會議的時候平和了一些。
馬鹿晃動鹿角，眼珠子晃動盯著身前的那枚小安魂蠟燭，一邊看新主人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伸出蹄子碰了碰。
“拿著吧，別忘了我的話。”
神谷這樣說道。
看，家里的其他怪談暫時都沒有跟你有親近的表現。
只有我這個主子是愛你的。
“呦…”馬鹿小聲鳴叫。
這位新主人，雖然也嚴苛，但好像比以前的主子要仁慈不少。
好好做事…就會有獎勵嗎？
我也可以嗎？
像這里的其他人一樣？
這里的其他怪談，總是一副很快活的樣子…
“我相信以后你也會和這里的其他怪談一樣的，我期待那一天。”神谷川恰到好處地開口補充。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套路確實好用，尤其是對心思沒有那么復雜的弱小怪談而言。
神谷川可太懂這個了。
本來只是單純畏懼新主人強大淫威的馬鹿，這下子忠誠度大概是上升了，眼睛濕潤地朝著神谷叫嚷了幾聲。
絲毫沒有發覺自己其實是被PUA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