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書元看著氣氛有些緊張,便以輕松的語氣笑著問了一句。
“不嘴硬了?”
這話音柔和中帶著詼諧,讓漢子撓了撓頭顯露尷尬表情的同時,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易書元走到漢子身側,站在山巔看向遠方,蕭勇也下意識轉身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眺望。
“這一招叫天龍擺尾,不是隨便什么龍族都能用出來的,你一個在大山中自修自悟的妖修,敗在他手中不丟人!”
“敗了就是敗了,我確是比不上。”
再一次直面“龍尾”一擊,對蕭勇來說既是揭開了傷疤,也是一盆涼水。
易書元看了身邊的漢子一眼,徹底頹廢不好,自欺欺人更要不得,能有清晰的自我認知,能面對恐懼,又不失拼搏進取的向道之心方為上乘。
這妖怪是個可造之材,對石生也有搭救之恩,易書元是真心想幫一把的。
那折扇一拍讓蕭勇身子一抖,卻也蕩起最后一股丹氣,由逐漸下沉于身中,使之逐漸上升。
蕭勇看著下方群山,狂風此刻在消解,那些植被還在搖晃著,好似那晃動的龍尾。
之前他敗了之后,一直到吃仙丹以前,都不敢回想龍尾掃來的那一幕。
后來丹境睡夢之中無思無想,不只是撫平了創傷,更讓蕭勇有了一次重獲新生的感覺,但陰影猶在。
只是至此刻,面對易仙長那以扇代尾的一擊之后,蕭勇懼則懼矣,但腦海中的那一幕卻不斷浮現。
明明視線看著遠方群山和植被,明明剛剛重現了恐懼,但仙丹的道蘊猶在,思緒逐漸平靜,有種旁觀自己的感覺。
好一會之后,蕭勇忽然問了一句。
“仙長,這就是仙人指路吧?”
“哈哈哈哈哈哈.”
易書元笑了,作為一個仙修,他也不止一次聽過“仙人指路”的傳說,在他看來,就像是前任開陽水神的死一樣,肯定在傳言中被夸張化了。
這笑聲讓蕭勇有些不知所措,他發現面對易道子仙長,自己平日里自以為的“英雄豪邁”都出不來,就像是無知青年面對師長一樣。
笑聲漸止,易書元搖著頭道。
“所謂仙人指路,世間皆以為,找一個道行高深的仙人指點兩句,自此就能青云直上,就能修行無礙,有這么好的事么?”
易書元的聲音依然帶著笑意,接著便又說了一句。
“個人修行有時候確實會被自身見知所迷,但究其根本,也是自己才最了解自己,所以真正能被‘指路’的,也是在路途中不斷拼搏進取之人!”
“指路只是可能的條件,而自身才是前進的基礎,不用迷信什么仙人指路,你若真的在意,那易某便補上一句.”
易書元笑容收斂,話語變得平靜,看向蕭勇道。
“君侯,虛心需有之,自傲不可少,既然你已經不再盲目,那就像一直以來做的那樣就行了,相信自己,嗯,還有就是”
“還有什么?”
蕭勇急不可耐的問了一句,而易書元的視線則再次看向遠方。
“伱應當是看了不少人間書籍的,似乎也對其中一些事物有所向往,英雄豪邁并非書中所得,學而仿之自然是好的,但易某希望有一天.
你看到的不只是自身的強大,不只是眼前的勝負,更不只是一時暴躁喜怒之傾向!”
易書元指向腳下,又指向遠方,隨后指向天空,又以折扇輕拍胸口。
“見一峰,不妨登頂,于山巔,不妨眺望,見群山河流,不妨看天地,可見眾生,再見自身.志存高遠,立足天地,豪氣干云,俯瞰天下!”
丹氣在蕭勇體內升頂,耳中滿是易書元此刻所言。
他從沒聽過這樣的話,也從沒想過這樣的事,甚至此刻都不確定自己真的聽懂了,但這不妨礙心神激蕩,不妨礙心中的震撼。
良久之后,易書元察覺到最后一縷丹氣也耗盡了,這一陣鼓勵下來,蕭勇的心性應當不會出偏。
其實不論各道修行,都是向道的過程,所以妖修也有道心,只是他們自己往往很容易忽略這點 看著好似處于出神狀態的蕭勇,易書元并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轉身走向了那邊的藤桌。
那邊的老藤頭也趕忙翻出新的杯子,熱好了新的茶水,甚至還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吃食,不但有山中之物,還有一些精致糕點。
見到易書元過來,老藤頭趕忙招呼。
“仙長請坐,我給您沏茶!”
“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行,你也坐吧。”
易書元坐下之后,伸手就拿起了茶壺,給面前一個空杯子倒上了茶水,一邊的老藤頭跟著桌下,望望那邊似乎還在發呆的蕭勇,下意識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仙長,君侯他.”
“不打緊,一會就回神了。”
主要也是此刻煉化最后一絲丹氣,此氣需要養心神,自然也會入心神,會稍稍特殊一點。
“噢噢,仙長喝茶,還有這些吃食,也不知合不合胃口”
“易某沒那么容易被觸怒冒犯,老丈就無需緊張了。”
就在兩人喝著茶聊著天的時候,那邊的漢子終于漸漸回神,他轉身看向藤桌藤椅那邊,快速走近幾步,對著易書元躬身作揖。
“多謝仙長教誨,以后但凡有事,只要仙長一句話,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蕭勇也在所不辭!”
“那易某可當真咯?好了,坐吧,咱們聊聊天,講講那幾條龍的事.”
“對對,來來,君侯快坐!”
從最初的期盼和忐忑,到初見的緊張和不安,至此刻三人相處已經十分融洽。
在易書元談及那幾條龍的時候,遠在東海的一條海溝的洞中水府內,此前帶著兩蛟追到天斗山的老者來到了這里。
水府之中很快就有一男一女迎了出來,然后寒暄著帶老者入內坐下。
沒過多久,一名龍族青年也被從洞府深處帶到了客堂,原本神情抑郁的他一見到老者,頓時面露喜色,匆匆跑了過去。
“爺爺,您來了?可是找到那偷襲我的家伙了?”
老者聞言搖了搖頭。
“氣機斷絕無從可查,對方不是常人,怕是早有準備啊!”
“什么?連您也找不到么?這還是在東海上,我們龍族的臉面都不要了嗎?”
青年此話一出,一旁的男子當即怒聲道。
“混賬,怎么和你爺爺說話呢?爹,我看他這次被打也是好事,讓他漲漲記性.不過那出手的家伙,真的一點線索都無?”
“是啊爹,尉兒有句話說得還是有道理的,這可是在東海,難道龍君他也”
老者臉色一變,看向說話的婦人。
“此等小事還要驚動龍君?老夫可丟不起這人!尉兒,你這段時間可曾得罪了誰?”
青年一臉的委屈。
“我能得罪誰啊,都快悶出病來了!”
“你脖子上的痕跡怎么來的?”
青年頓時恨得咬牙切齒。
“這都怪摩夜!明明是他看護我的,卻在我需要的時候不在,那海中寶物出現的時候他不在,我海濱遇襲的時候他還不在,這種廢物,爺爺你還重用干什么?”
“行了行了.”
老者揉了揉額頭,摩夜肯定不可能有自己孫兒說得那么夸張,但消解怠職應該是有一些的。
因為是真正龍女所生,血脈純正程度非比尋常,自然很容易被偏愛偏寵。
“爺爺,我也想要有一片自己的水域,我也想要勾連水系修行,我不想在這海中待著了!”
“胡鬧!就憑你?”
一旁的男子忍不住罵了一句。
“怎么了,我怎么不行了?我也是有化為真龍之志的!”
大海水系磅礴無邊,但也十分混亂,能真正駕馭海洋的只有真龍,其他蛟龍在海中的修行只能說相對安逸,卻也容易失了進取之心。
而內陸水系則不同,是可以勾連水系做到與之相合,能借天地之力修行,但其中困難重重,合適的位置也有限,所以也不是誰都能成的。
“你有化龍之志?我怕是你去了內陸水系鬧出大事!”
知子莫若父,男子對兒子還是有些了解的,就連這次為什么受傷,雖然兒子硬是把自己說得無辜,但究竟什么情況他都能猜出幾分。
這會兒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去占據一方水域,那搞不好是禍不是福。
而顯然青年也十分不服氣。
“為什么?憑什么?我乃雙龍所誕,血脈純正,哪點比他們差?那長風湖龍王,都能讓姓江的當,我為什么.”
“混賬——”
老蛟忽然咆哮出口,整個水府都隆隆隆震個不停,青年也被嚇住了,愣愣看著自己的爺爺。
“尉兒,你想要獨領一方水系這想法不錯,但不要過分看低別人,那江郎修行多年走水化蛟,后又忍受寂寞守禁地數百載,再受長風湖水劫,擔破禁之責,如今方換來自身的地位,龍君對他也器重有佳”
老蛟說著話音一頓,看向身邊眉頭緊鎖的青年。
“換成你,別的就不說了,數百年寂寞你受得了么?水劫爆發你能忍住不逃么?明明不是你的過錯,族老皆斥,你能不怒么?”
說到這,老蛟也有些咬牙切齒。
“那小子狂妄,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狂妄的資本,老夫見他也得賣三分薄面,以后不可輕易詆毀,當面見了,也得尊稱一聲長風湖龍王,知道了嗎?”
“我孫兒知道了!”
青年最終還是壓下了火氣,然后期盼的看著老蛟。
“可是孫兒我真的也想進取,真的也想讓爹娘,讓爺爺你刮目相看啊,論天資我不輸任何人,我缺的是機遇!
我爹老說離了這就少了庇護了,可難道不是因為你們的庇護,才讓我難以成長么?”
這句話說得連一旁的男子都愣住了,哪怕是老蛟都不由重新打量孫兒,不得不說,他講得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