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最能理解漢子的人就是手持藤杖的老頭了。
雖然遁藏在地下沒能看到斗法的過程,但看這山中的慘烈程度也知道,當時龍妖相斗的戰況還是很激烈的。
但老頭深知這會單純的勸慰沒有任何作用,以漢子的性子會覺得自己失敗者的借口,還可能適得其反。
所以老頭下意識看向了身邊的石生。
“小娃娃,君侯也算是舍命救你了,你叫什么,究竟是何方仙門子弟?”
這正是此前此前漢子和老頭關切的問題,只不過后面就傳來龍吟聲,將一切節奏打亂了而已。
此刻老頭這么一問,就算是漢子也下意識抬頭看向了石生,這個問題依然是十分令人期盼的。
到了這份上,別說是石生了,就是灰勉也不覺得該對眼前的妖怪隱瞞,他們也看出來對方很想知道。
石生恭恭敬敬向漢子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君侯仗義搭救,我姓墨名石生,墨水的墨,石頭生出來的那個石生,家師易書元,并沒有什么仙門,但我師父可厲害了!”
“還有我,我叫灰勉!”
漢子似乎冷靜了幾分,雖然消沉,但還是喃喃重復著名字。
“墨石生,灰勉,易書元.”
不過一旁的老頭一聽到其中一個名字就覺得似乎有些耳熟,仔細一想頓時心頭猛然一跳。
“你師父可是易道子?”
石生和灰勉一聽就點了點頭。
“正是!”
見石生和灰勉點頭確認,老頭不由重新打量這一人一妖。
“原來是易道子門下高徒,老朽失敬了,失敬了!”
漢子臉上的消沉也散了幾分,總算不再那么頹廢,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老藤頭,伱知道這位仙人?”
“君侯有所不知啊.”
老頭看向漢子,見他恢復了一些,便伸出手去拉。
“數年前我去太寧府君處聽候差遣,曾聽人提起過一件事,這墨小仙長的師父可是大有來歷,君侯先起來,且聽我細細道來.”
漢子沒有抗拒,抓住了老頭的手,但起身不是靠別人拉,而是自己下盤用力就站了起來,只不過起身之后,漢子明顯眉頭一皺,一絲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逝。
老頭微微松口氣,走向了山體凹陷的另一個方位,那邊的山體還有頂,能擋住落下的雨水。
再次靠著山體坐下,漢子的狀態似乎是好了不少,石生在他身前隔空上一點,其身上所沾的雨水紛紛散去。
這次老頭也不再變什么藤桌藤凳了,只是丟出幾個布團讓眾人能在擋雨的山巖下坐著。
“小仙長,我若說得不對,你便幫我補充補充,看你師父是不是我所知的那個易道子?”
“土地公公您說就好了。”
老頭點點頭,這孩子倒是耐心,并沒有搶著要講師父的事情。
“此事要從那大庸境內一條大運河說起”
在作為親歷者的灰勉聽來,先生的事情顯然在傳言中有被夸張化的趨勢。
畢竟讓天庭最終斬去了自己的大河水神,若非親歷者,哪怕水神肯定有錯,但怎么想都只能往易道子身上堆砌猜測。
不過灰勉覺得先生本來就超凡出眾,些許小小的夸張并不算什么歪曲事實。
而老頭這會也算是小小的誤會石生了,其石生只知道開陽水神的死和師父有關,當初在漁桑村也聽灰勉提過《河神落》內容大多是真事。
但其實石生甚至都沒有完整聽過《河神落》的書,更沒有真正完整聽過真正的事情經過,尤其是外界傳聞版的。
以至于石生和漢子一樣越聽越是聚精會神,聽到“精彩之處”,石生和漢子都略微失神地張開嘴巴。
等聽完之后,漢子再看向石生的眼神都變了。
“他說的是真的?”
石生抬眼看向頭頂,灰勉趴在他頭上懶洋洋地說道。
“開陽水神都換人了,還能有假?傳言略有謬誤也大差不差吧,比如那鯉魚精和先生可沒有什么情愫在里頭,就是遇上了順手就幫了一把!”
順手幫一把然后把大河水神逼死了?
漢子不由就對那素未謀面的易道子帶了一些敬畏感,這也是仙道中的兇人啊!
“你師父這么厲害,龍族竟然不管不顧就要搶你的寶貝?”
“啊?搶寶貝?”
石生和灰勉都有些錯愕,漢子見此情況也是微微一愣,難道自己想岔了?那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來。
“不是要搶你的寶貝,那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龍族都不顧你師父的威名這般找你?”
石生撓了撓頭,灰勉都覺得有些尷尬。
“他們也不清楚我和師父的事情吧,而且我這是闖禍了,怎么可能報師父的名號給他找麻煩嘛!”
老頭也看著石生追問了一句。
“你闖了什么禍?”
石生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地說道。
“也,也不能全怪我們,那壞蛋龍要在海邊卷潮吃人,我在天上看到了,情急之下就拿乾坤圈打他,差點把他打死了,就趕緊跑了,本以為到這已經沒事了,沒想到龍族還追來了.”
石生說著,還取下金色項圈比劃了一下,用另一只手當龍,拿項圈撞了撞手背,比劃出龍被砸飛的樣子。
“咕”
漢子不由自主地就咽了口口水,他可是剛剛和一條龍打過一場,差點死在龍手上,這小娃娃隨口就說差點打死一條龍?
換漢子以往的脾氣,肯定大笑人吹牛,但此時聽著石生認真的講述,再看著他天真的眼神,莫名就給人一種信服感。
“你比我厲害”
漢子又顯得有些頹然,灰勉此刻站了起來。
“你這家伙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哪可能所有龍都很厲害得嘛,你遇上的龍肯定是比較厲害的那種!”
“是么.”
漢子有些消沉地問了一句,老頭趕緊開口搭話。
“肯定是啊!”
見漢子看來,老頭便趕忙繼續道。
“君侯,我能聽地上之事,在下面也聽得一清二楚,你想想,他們來找的時候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找的人什么樣,是男是女,是老是幼,甚至有幾人也沒明說?”
漢子想了下后點了點頭,他之前有些先入為主了,現在想來確實是這樣。
“那就對了!你想啊,這等未知敵手,能讓弱者來追么?”
“有道理啊!”
漢子不由點了點頭,老頭趁熱打鐵。
“所以那條龍在龍族中也絕非庸碌之輩,君侯可不要妄自菲薄,一次敗算不得什么,來日方長嘛.”
說著老頭湊近了漢子身邊,故意在他耳旁壓低了聲音道。
“況且君侯這次,先有不計前嫌原諒小仙長過錯,又在山中熱情招待,后有不顧性命危險,仗義出手,解小仙長之危難.
若易道子仙長得知此事,如何能不感慨君侯乃世間妖族良善之輩呢!”
這話聽得漢子自己都皺起眉頭,說得有些太過了,也知道老藤頭是什么意思,但這讓他有些尷尬。
老頭的話自然不只是說給漢子聽,看似壓低了聲音,但又不是傳音,還能逃過石生和灰勉的耳朵?
灰勉眼珠子一轉,就知道老頭的話外音了。
而石生雖然年幼卻聰明伶俐,能明白老頭在提醒自己不要忘恩。
“君侯,師父說過,知恩感恩是世間最樸素的美好之一,今天的恩情石生銘記在心,我就是拖著師父,讓師父責罰,也要他來一趟天斗山!”
“石生不怕,你本就沒有錯,先生不來我幫你一起拖!”
灰勉這次是全力支持石生的,也對眼前的妖怪很有好感,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仗義是沒話說的!
老頭從漢子耳邊走開一步,向著石生和灰勉拱了拱手。
“多謝兩位了,多謝了!”
石生站了起來,看了看東北方的天空,臉上帶著一絲猶豫。
“可是我現在不太敢直接回去找師父,就怕有龍等著呢!”
即便知道已經散去的氣機,但這會去東海還是有些發怵,灰勉用尾巴拍了一下石生的腦袋。
“石生,用天仙令啊!”
“對哦!把這個忘了!”
石生伸手往懷中一掏,手伸到肚兜外把掛在上面的白玉令牌抓了出來,一邊的老頭看到令牌上“仙尊”二字的時候眼睛一亮,這玩意他也是只聽過沒見過的。
捏住白玉令牌,石生渡入法力之后,令牌之上浮現出一陣淡淡的仙光,這東西完全是天界以神道之力擬大道轉仙門之法所煉。
“然后怎么用?”
“就用神念想,想發生的事情,讓先生過來!”
“嗯!”
石生直接將白玉牌貼在了額頭,凝神存想之前的事情,片刻之后再睜開眼睛。
玉牌居然直接脫手而出,在空中懸浮一息之后,唰的一下,化為一道淡淡的白光升天而去。
一邊的漢子和老者直到此刻才敢出聲。
“這就可以了?”
“嗯,我在這等著,等師父過來!”
灰勉抓著石生的頭發倒掛身子看向石生。
“那你不回家了啊?”
“回家有的是機會,闖了禍早晚要面對師父,心里憋著事也不好見爹娘,我等師父來過了再回去!”
灰勉笑了笑,用尾巴掃了掃石生的臉。
“出息了!”
看著面前的小童和那只小貂,漢子原本沉悶抑郁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覺間好受了許多,對他們的好感直線上升,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同時漢子的心中,也不由對很可能會來到天斗山的易道子產生期待。
所謂仙人指路,最難的一步,其實是有緣能見到這等境界仙人。
在有此等緣法的情況下,抓不抓得住機會就看個人境遇了。
天仙令不只是遁光隱晦且速度也極快,小半天之后已經飛至東海云翠山,直至飛入云翠洞中,在那一面巨大的壁畫前停下來不斷徘徊著。
好一會之后,一只潔白的手臂伸出了壁畫,還沒等手抓住白玉令牌,這令牌就順著手臂伸出帶出的光芒射入壁畫之內。
云翠山洞中畫境,一座山中茅屋外,除了剛剛出去的鄭穎,另外三人都坐在一張書案前。
易書元手持吟塵所化之筆,正在白紙上助公孫寅推衍心竅同緣之法。
正在這時,易書元手中的筆微微一頓,抬頭看向天空,白光一閃,眼前多了一枚懸浮的白玉令牌。
“天仙令?”
胥子昌驚愕一聲,而易書元的心神狀態從推衍中退出來,只看向天仙令就知道石生出事了。
易書元抓住令牌凝神片刻,先是微微皺眉隨后眉頭舒展,最后露出一絲笑容。
龍族?山中出手幫忙的妖族大叔?
一手拿著白玉令牌,易書元心中存思,右手掐指一算,神色若有所思。
“易先生,可是石生出事了?您還是快去找他吧!”
易書元看著公孫寅微微搖頭。
“不急,先把你的事處理完,那邊我緩一緩再去并不礙事!”
說著,易書元袖口一展,從中飛出一個大葫蘆,他在葫蘆上一點,葫蘆嘴就自動脫開,從里面飛出了一粒丹丸。
隨后易書元又從桌上抽了一張白紙,在靈巧的雙手快速折疊下,一個小巧的紙盒子就折好了,那一只懸浮在他身邊的丹丸則自動飛入了盒子中。
桌上的筆再次化為折扇,易書元又拿折扇往盒子上一扇,這紙盒子頓時變成了一個禁制白色玉盒,封住了丹丸的所有氣息。
下一刻,易書元將天仙令一拋,再用折扇一掃,白玉令牌和白色玉盒一起化為一道白光升天而去。
剛剛準備回來的鄭穎還沒來得及落下來,就見白光一閃從面前飛過。
這一次,天仙令帶著小玉盒直接飛出了壁畫,光芒一閃就出了洞口,直奔著天斗山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