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朧林地里。
一束月光灑落下來,聚焦在萊拉的身上,剎那間,她的皮膚上就冒起了滾滾的白氣。
萊拉身體一僵,眼睛變得白濁。
馬修瞬間就注意到自己引來的月光不僅沒能將萊拉轉化為「月之仆從」,反而對她的身體產生了灼傷效果!
他眼疾手快,及時取消了那一束月光!
「提示:月光女神阿西婭拒絕了你試圖將萊拉轉化為“月之仆從”的請求。」
被拒絕了。
馬修有些遺憾。
可能是自己最近白嫖的次數太多了,阿西婭有些不滿,因此拒絕提供進一步的幫助。
本來萊拉轉投月光陣營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權柄和領域的緣故,阿西婭和午夜之神是天然的宿敵,一般而言,就算是留著看午夜之神的笑話,月光女神也該收下萊拉。
月朧林地是女神的國度,蓋蘭的力量觸及不到這里。
祂甚至都不知道萊拉在里面發生了什么變故。
這也是馬修大膽嘗試的原因之一。
可惜結果不如人意。
不過馬修也沒有氣餒,女神雖然直接拒絕了,但卻給了另外一樣東西。
馬修注意到。
月光消失后,萊拉的額頭出現了一個被烏云遮掩住一半的明月的圖案。
那是月光女神的另一種印記。
「提示:你的伙伴萊拉獲得了月光女神阿西婭的初級祝福“旅者印記”。
旅者印記:持有此印記者,將受到月光的庇佑,在月光下吟誦5分鐘的三百三十三篇“月之贊美詩”中的任意一篇,即可獲得申請進入月朧林地的機會。
在得到女神許可后,他將有機會進入林地棲息片刻」
旅者。
同樣是阿西婭的職權之一。
祂的回應方式很巧妙,既拒絕了馬修的漫天要價,又給了他一點小甜頭。
獲得旅者印記的萊拉將有機會自行進入林地。
但前提是馬修得多干點討女神喜歡的事情。
這枚印記也不會影響到萊拉和蓋蘭的關系。
旅者祝福是最常見的低級祝福,無法說明一名信徒對其他神明的信仰,頂多只能說明她和阿西婭之間的態度互為友善。
同時,這一處理也保留了日后真的將萊拉轉化為馬修的御用仆人的可能性。
“不愧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精,欲擒故縱把握的爐火純青,這一手處理也是滴水不漏。”
馬修暗暗感慨。
此時萊拉也已回過神來。
她摸了摸額頭的印記,情緒罕見地有些高漲起來:
“橡樹商會的南北商道可以開始運作了?”
馬修領著她往祭壇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道:
“不著急,你的人類社會文化學的怎么樣?”
萊拉老實回答:
“那些知識對我來說很難,我覺得自己比地底疣豬還蠢,只能全力以赴,但金莉女士說我做的還不錯,我不知道她是真心夸贊還是只是在安慰我。”
馬修回答說:
“金莉女士向來客觀,她不會輕易夸贊一名學生,既然她說伱做的不錯,那你就是真的不錯。”
萊拉半晌沒吭聲。
只是腳步顯然變得輕快了些。
二人來到了祭壇旁。
在馬修的呼喚下,艾拉很快出現了。
“馬修,沒想到你這次這么早就來了,薩曼莎和克萊格還在路上,恐怕你得稍等一會兒。”
艾拉興高采烈地停在了馬修肩膀上。
不過很快。
她就跳到了另外一側肩膀。
艾拉迅速地看了一眼包裹在繃帶里的卓爾武士,在馬修耳邊道:
“我不喜歡她!”
她的聲音不大。
但萊拉顯然能聽見。
馬修側過腦袋,提醒說: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也不喜歡我。”
艾拉下意識地分辯道:
“你不一樣,你是很特殊的存在,但卓爾,她們生來就攜帶原罪。”
馬修正打算給食古不化的自然之魂上一堂思想教育課。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萊拉居然主動開口說:
“她說的沒錯,卓爾生來就是邪惡的,這位自然之魂,我為自己生而為卓爾向你道歉,我無時不刻地想要完全褪掉這層皮,換去自己的身份,可惜始終不能如愿。”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眼神中閃過痛苦與沮喪,語氣低落:
“如果神罰之火能洗去我血里的原罪,我理應被活活燒死,可我始終無法擺脫對生的眷戀,在生死關頭,我懦弱了,我又一次出賣了自己的靈魂,然后換取了一夕安寢。我至今還活著,還活得不錯,所以這位自然之魂說的沒錯,我是攜帶著罪孽活在這世界上的。”
馬修知道萊拉的內心深處始終充斥著痛苦與糾結,但沒料到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他輕輕拍了拍艾拉,然后開口安慰道:
“經歷了那次神罰,你已經浴火重生了,萊拉,你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不必執迷于過往的記憶,你應該擁抱新生活和新世界。”
萊拉點了點頭:
“我當然能明白你所說的一切,馬修,我也正是在這么做的,只是我始終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們給我的生活,明明他是我在地底的時候最向往的那種日子,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內心總是倍受煎熬——你不知道每一個卓爾武士成長的背后意味著什么。”
“在深底城,為了取悅「邪后芭芭莎」,卓爾們極盡瘋狂,殺戮,陰謀,亂倫,暴虐…太多的罪孽刻在了我的身上,我是從那里走出來的,那些罪孽將一輩子伴隨著我。
你們知道想要成為一名高級卓爾武士需要做什么嗎?
日以繼夜的訓練、遭受晝夜不停的挨打與鞭笞、時刻提防同行的偷襲…這些都不是最艱難的。
對我而言,最困難的就是晉級儀式中最后的那一環——
每個高級卓爾武士在度過儀式的前幾關后,都會被邪后芭芭莎要求前往地表,祂會讓我們找到一個人類的村莊,從村莊中挑選一戶有孩子的人家,之后必須當著父母的面,殺死他們的孩子。”
說到這里。
萊拉痛苦地閉上雙眼。
艾拉直愣愣地問:
“所以你殺了嗎?”
“殺了。”
萊拉聲音艱難地回應道:
“我記得很清晰,當時我的教官帶著我找到了一個很偏僻的村莊,那時是白天,村子里的男人都出去干活了,只留下老幼婦孺在各自家里做些簡單的活計。
教官給我找了一戶人家,屋里當時只有一個嬰兒和他的母親。
他把母親綁了起來,然后讓她眼睜睜地看著我掐死她的孩子。
在他的威脅下,我照做了。
那個嬰兒被我抱起來的時候,瞪著大大的眼睛,還對我笑了一下。
我無法忘記他的笑容,也無法忘記他母親在我耳邊的嚎叫聲。
事后我渾渾噩噩的離開那間屋子,等我清醒過來時,教官已經把全村的老弱婦孺全殺完了。
他將此視為一種榮耀,并打算拿這件事當成功勞向邪后祈求祝福。
我和他在返回地底的途中發生了爭執。
最后我殺掉了他。
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卓爾的身份是不可能在地表活下去的,其他地下城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最終我只能帶著教官的腦袋返回了深底城,并向主母坦白了我殺死他的事情。
我本以為自己會遭到懲罰,結果我卻受到了邪后芭芭莎的親自封賞。
在那之后我麻木地在深底城生活了一段時間,一直到后來,我成了高級卓爾武士的訓練教官。
很快的,我就接到了一個任務——
邪后命令我帶領一名卓爾武士前往地表襲擊人類村莊,并協助他完成晉升儀式的最后一環。
我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任務,最終只能選擇叛逃。
在那以后我便在幽暗地域四處漂泊…”
說到這里。
萊拉的回憶被一個粗魯的聲音打斷了: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殺回那座城市,把所有逼著你干邪惡行徑的人都殺了!”
祭壇那邊,薩曼莎和獸人女劍圣克萊格走了過來。
她們似乎聽到了很多,開口的正是后者。
克萊格看上去很是憤怒,獸人特有的粗大鼻孔蹭蹭地往外冒氣:
“與其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不如干點實在的事情。”
萊拉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
“我的力量如何能動搖深底城的統治?她們太強大了,無論是主母,還是邪后芭芭莎飼養的蛛化精靈部隊,根本不是我一個人能抗衡的。”
獸人女劍圣面不改色地說:
“那就把殺回去當成修行的目標,就像我現在正在做的那樣。
我的家鄉「斯圖盧克」在許多年前被邪惡的帝國入侵了,如今已淪為一片廢墟,我是從斯圖盧克走出來的最后一名獸人,我獨自一人來到艾恩多大陸,就是為了尋找殺回去的契機。
每當想起那些和我一起流亡,最終卻死于半途的伙伴們,我的內心也有怒火和愧疚,我也時常質問上天,為何只讓我一個人活下來。
但這些多余的情緒始終只會阻礙我前進,我學會了和它們共處,甚至將它們轉化為我的養料。
我堅信有朝一日,我能殺回斯圖盧克,為我的家鄉和親人報仇。”
萊拉怔怔地看著她。
克萊格毫不心虛地迎接她的目光。
“你很了不起。”
萊拉真心贊美說。
在克萊格這番話的激勵下。
她看上去情緒好轉了不少。
馬修和薩曼莎打了聲招呼,然后才轉頭答話道:
“帝國?是哪個帝國?斯圖盧克是星界之中的一顆近衛星球嗎?”
對于馬修的態度,克萊格就冷淡了很多,她只是點了點頭。
薩曼莎見狀主動解釋說:
“斯圖盧克是一個位于星界的次位面,是一顆近衛星球的一部分,克萊格是歷經千辛萬苦,才突破安圖帝國先鋒隊的圍剿,活著抵達了艾恩多,她確實很了不起。”
聽到最后一句,克萊格正色糾正道:
“不是我了不起,而是我的族人們很了不起。
你們無法想象他們為了保護我付出了多少犧牲,不,是所有人都犧牲了。
在那支可怕而邪惡的艦隊面前,我們的部落就好像一張紙,根本不堪一擊。
我的族長,斯圖盧克的首領,偉大的傳奇劍圣普羅科特曾經為了守護部落,獨自一人去阻止天空之上的巨大星艦降落于地表。
是的,對面是一整支艦隊,擁有千軍萬馬。
而他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只因部落中除了他之外無人能登天一戰。
他本是超凡脫俗的存在,如果他想走,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可他選擇了悍然赴死。
我親眼看到,普羅科特大人使出畢生絕學,一劍從中斬斷了星艦!
當時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所有人都在為普羅科特大人媲美神靈的偉力而高聲贊美。
只有他本人仍然滿臉凝重。
很快我們就知道了為什么。
星艦斷裂之后,立時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影子從里面飛了出來。
他們像蝗蟲一樣將普羅科特大人層層包圍,最終吞噬。
據我所知,普羅科特大人已經能完全免疫魔法,就算是物理傷害也只能對他造成很小的損傷。
可那些如蝗蟲般的怪物是我們從未見過的兵種。
他們像是一只只會飛的亡靈,身上鋪滿了鋼鐵與構裝。
他們身上充滿了不死者獨有的負能量,卻又不像普通不死者那樣脆弱。
凈化和驅散都無法對他們生效。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安圖帝國引以為豪并用之征戰四方的技術——
「死靈構裝術」。
普羅科特大人戰敗以后,我的家鄉徹底淪為火海,大片大片的農田被燒成了廢墟,所有獸人都被趕盡殺絕,他們的尸骨被制作成了那種可怕的死靈,并被套上了各種奇怪的構裝。
在我離開斯圖盧克時。
那顆星球已經變成了安圖帝國的又一個分基地,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他們在平原上立起一個又一個的大煙囪,無數個會噴著黑霧與蒸汽的鋼鐵巨獸在平原上驅馳,一群群會飛的太空死靈像夢魘一樣游蕩在高山之間與云層之上。
我看到夕陽落下時,那些鋼鐵森林里亮起的五顏六色的光。
那是我此生難忘的場景。
也是提醒著我必須要為族人復仇的動力。
我說這些不為別的,只想提醒你,這世上不是你一個人遭受了命運的不公。
別放棄。”
至始至終。
克萊格都是在對萊拉說話。
她似乎把馬修當成了空氣。
但馬修卻并不介意,從對方的話語中,他已經知道了太多驚人的信息。
如果獸人女劍圣的家鄉真的是被安圖帝國的太空死靈部隊給摧毀的話,那么她討厭死靈法師也在情理之中。
雖然說自己的版本還停留在傳統死靈的階段。
而喜歡作死的安圖帝國已經進化到鋼鐵構裝死靈的新潮玩法了。
“不知道我現在所在的時間點,安圖帝國是否已經真正滅亡?如果是按照游戲里時間點的話,入侵克萊格家鄉的應該只是一只游散在外的太空死靈部隊。可如果不是,那就有些麻煩了。算了,艾恩多畢竟是主物質界,位面壁壘極厚,不像懸掛在星界的次位面那么容易被入侵。再說了,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以我現在的實力想太多也無濟于事。”
想雖然是這么想的。
但馬修仍然對安圖帝國的死靈構裝術十分感興趣。
前世玩游戲的時候他就遭遇過這種部隊,只可惜他屬于幾乎不看背景介紹的玩家,他只愛刷刷刷,印象里,除了這種部隊容易爆金幣之外,就沒有別的資料了。
“據我所知,這座蟲巢也和安圖帝國有關。”
馬修開口道。
獸人女劍圣看了他一眼,這一次居然搭話了:
“是,正因為此我才答應來薩曼莎過來幫忙剿滅蟲族。”
“狂瑟蟲族不是什么厲害角色,我的家鄉曾幾度遭遇它們的入侵,但都成功將它們驅逐。”
“我更想知道被蟲族襲擊的安圖帝國基地里隱藏著什么秘密。”
馬修見她終于愿意和自己說話了,趕忙趁熱打鐵:
“你既然是來艾恩多尋求幫助的,有沒有就安圖帝國的事情聯絡過七圣聯盟?”
克萊格的臉色陰沉下來:
“當然聯系過,可七圣聯盟壓根不重視我,他們把我晾在了東海岸一個廢棄的據點里,足足一個多月,直到我反復上門去要一個答案,有個好心的法師才告訴我,七圣聯盟根本不在意艾恩多之外發生的事情。”
“聯盟高層是不可能為我提供任何支援的,事后,他們還像打發乞丐一樣把我趕了出來。”
“這是我畢生的恥辱!”
馬修聞言無聲地搖了搖頭:
“或許七圣聯盟連艾恩多也不是很在乎。”
“法師們是最精致利己的生物,他們只在乎自己。”
薩曼莎意外地看著他:
“你這是在自嘲?”
馬修笑了笑,沒有多說。
“我們走吧。”
薩曼莎微笑著轉移話題,并提醒著眾人今夜的目的:
“過去半個月,蟲巢的外圍已經被我和克萊格掃平,今夜我們將直接深入大門的內部,按照克萊格的說法,殺死那只躲在深處、控制一切蟲族女王,就能消滅所有狂瑟蟲族。”
“我們這一趟的目標就是找到她,殺死她。”
說話間。
她激活了祭壇的力量。
柔和的月光將眾人包裹。
很快的。
他們眼前一晃,直接出現在了蟲巢的第33層!
在薩曼莎的帶領下。
他們離開了月光女神神龕的范圍。
不久之后。
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鐵門。
鐵門和蟲巢的地下空間融為了一體,四周圍的石壁上爬滿了厚厚的夜光苔蘚。
馬修注意到。
鐵門旁邊有一個閃亮的裝置。
看上去似乎是個刷卡器。
他心中一動,從行囊里翻出了那張在安圖帝國研究員尸體上找到的門禁卡:
“需要用這玩意嗎?”
然而薩曼莎已經慢條斯理地走到了刷卡器旁邊,從上衣內襯里取出了另外一模一樣的卡片,輕輕一插。
她微笑著說:
“在清理外圍蟲子的時候,我們找到了十幾張這種卡片。”
馬修聳了聳肩。
可門禁卡插入之后,大門遲遲不見動靜。
薩曼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時。
馬修走上前去,接過她手中的卡片,翻轉了一個方向,然后很自然地自上而下一刷!
“滴滴滴!”
清脆的電子聲響起。
幽綠色的燈帶自兩側亮起。
大門咔咔咔地向兩旁推開。
薩曼莎驚訝地望著馬修:
“你為什么會這么熟練?”
克萊格更是滿臉狐疑地望著他。
馬修只得解釋了一句:
“作為一名法師,「異界知識」也是必修的內容。”
話音落下。
大門砰的一下卡住了。
給眾人留出了僅供二人進出的空隙。
一股陳腐的氣息從里面涌出來。
眾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然后好奇地朝著里面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