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沒有爭到出使的資格,并沒有氣餒,而是規規矩矩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李元吉繼續道:“陳卿,你找個機會去鴻臚寺里跟欲谷交涉一下,就說我對頡利提出的交易有所意動,但仍舊懷有疑惑,所以必須派人親自去突厥,跟頡利當面談,看看他答不答應。
若是他答應的話,那么此次頡利提出的交易中,應該沒有太多的貓膩。
若是他不答應的話,那么此次頡利提出的交易中,一定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大陰謀。
你得想方設法的讓他答應,讓我大唐的使臣出使他們突厥。”
這話是對陳叔達說的。
陳叔達在耐心的聽完了以后,恭恭敬敬的應允道:“喏!”
“行了!都散了吧!近些日子你們也可以嘗試著跟突厥使臣中的其他人接觸一下,若是能套出一些我想要的消息,我會不吝賞賜的。”
李元吉交代完了一切,緩緩的起身,甩起了衣袖,說了一句,邁步離開了太極殿。
一眾文武在恭送走李元吉以后,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李元吉出了太極殿,并沒有急著回武德殿,而是轉頭去了兩儀門。
大唐的智者,以及大唐的英才,可不僅僅只有剛才朝堂上的那些。
在兩儀門背后,還有三個能統御他們,能將他們盡數掌控在手里的人呢。
既然他們都猜不透,那就找更厲害的人試試。
李元吉在劉俊引領下,在趙成雍護衛下,穿過了李建成和李世民這輩子也有可能穿不過的兩儀門,在門口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李建成正帶著鄭觀音和兒子在東海池上游玩,而李世民和剛剛回京月余的李承乾,則被李淵罰到了三清殿為已故的東宮亡魂超度。
雖說李建成和李世民已經從安禮門上下來了,已經可以在兩儀門后,玄武門內自由通行了,也能跟家人團聚了,可他們的日子過的并不自在。
李淵對他們過往所做過的一切深惡痛絕,所以時不時的會出現在他們面前,給予他們一些懲罰,折磨他們一番。
李世民此次到三清殿為已故的東宮亡魂們超度,已經是第六次了。
每一次都需要齋戒沐浴以后,在三清殿內餓三天,并且抄寫上百遍道家《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才算過關。
李世民被折騰的次數多了,變聰明了,居然想著帶上了李承乾。
以李承乾在李淵心里的地位,以及李承乾那幼小的年齡,李淵有很大的幾率會心軟。
所以李世民很有可能借著兒子的光,使得‘刑期’減半。
果然,李元吉帶著人趕到三清殿的時候,在三清殿內待了一天半的李世民,已經開始帶著兒子一起焚燒《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了,也就是俗稱的《度人經》。
也不知道李世民在想什么,在焚燒經文的時候,那張被火光照耀的開始泛黃的面孔上充滿了寂寥和落寞,看著挺悲慘的。
“二哥…”
李元吉邁步走進殿內,輕聲呼喊了一聲后,徐徐走到三清像前。
自從李家認了老子當祖宗以后,李家的所有人在到了三清殿以后,都必須上香、禮拜,然后才能做其他的。
李元吉上香禮拜以后,李世民才緩緩的開口,“你怎么來了?來看我笑話的?”
李承乾有些神情復雜的跪坐在父親邊上,默默的垂著頭,在焚燒經文,看他的意思,并不打算向叔父施禮。
他的年紀也不小了,雖然不能明辨所有的是非黑白,但也能理解他們一家現在正在遭遇什么,造成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又是誰。
所以他已經能記住仇人了,也能在心里怨恨仇人,或者跟殿里的人一起同仇敵愾了。
李元吉并沒有急著搭話,而是先走到李承乾身邊,將李承乾手里的經文一股腦的全塞到紙盆里以后,摸索著李承乾那已經僵硬的腦袋,才緩緩的開口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來請教二哥。”
李世民呵呵一笑,笑的非常的牽強,口中譏諷道:“你雍王殿下還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李元吉澹澹的感慨道:“我想不明白的事多了。比如,你奪位就奪位吧,為何要殺承道他們?再比如,你奪位就奪位吧,為何要派人去九道宮殺承業他們?
再比如…”
“夠了!”
李世民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大聲的喝斥了一句。
李承乾被嚇了一跳,有些畏懼的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叔父。
李元吉一臉無奈的攤開手道:“你看,你的痛腳遠比我多的多,我不明白你為何要自取其辱呢?”
明明大家都是天底下的烏鴉,一般的黑。
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李世民惡狠狠的瞪起眼道:“你還想不想找我幫忙了?”
李元吉會心一笑道:“想!當然想了,不然我過來找你干嘛?”
說到此處,李元吉又重新摸索起了李承乾的腦袋道:“不過,在談正事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承乾的事…”
李世民哼了一聲道:“承乾能有什么事,難道你想讓他去封國?”
李元吉搖搖頭道:“他還沒有成年,我怎么可能讓他去封國。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沒有必要讓承乾對我抱有敵意,這對你不利,對他也不利。
我沒有傷害你和大哥,自然也不會傷害他。
你不需要給他灌輸仇恨的念頭,讓他一直想著跟我作對,找我報仇。
我很怕有一天,我會親自領兵去討伐我的侄子。”
李世民眼皮一跳,咬牙切齒的道:“我自己輸掉的一切,我自己會奪回來,我還沒有下作到去利用一個孩子。
你可以說我陰險,說我不擇手段,但你不能拿這種事污蔑我!”
李世民有自己的驕傲,他是一個征服了半壁江山的雄主,也是一個在歷史上開創了一番霸業的帝王。
他可以無恥、可以陰險、可以霸道、可以蠻不講理、可以不擇手段,但他不會去利用一個孩子。
不想,也不愿意。
李元吉能看得出李世民說的是真心話,但李世民不想,不愿意,不代表別人就不想,不愿意。
“承慶殿內可不止你一個人能教導小承乾…”
李元吉幽幽的說著。
李世民先是一愣,然后眉頭快速的皺了起來。
李元吉繼續摸索著李承乾的腦袋說著,“這孩子以前見到了我,即便是生疏,也會規規矩矩的向我施禮,可現在,他在懼怕我,也在學會如何恨我。
長此以往,會變成什么樣子,我想二哥應該能猜到。”
李世民聽到這話,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李承乾身上。
見李承乾在李元吉手底下渾身透著拒絕,透著不自在,臉色徹底變了。
“承乾你過來!”
李世民臉色難看的沖李承乾招了招手。
李承乾就像是聽到了唐僧念六字真言的猴子,快速的掙脫了叔父的手掌,跑到了父親面前。
李世民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的語氣對他道:“你給我聽著,我和你四叔之間的爭執,只是權柄之爭,地位之爭,不是情誼之爭。
我即便是敗了,我們仍舊是兄弟,他仍然是你四叔。
在外人欺負他的時候,我和你都得幫他,在你受欺負的時候,我們也會一起幫你。
所以你心里不能對你四叔有任何的不敬,更不能記恨你四叔。
在這件事上,你母妃的話,以及殿里其他人的話,都不重要,你知道了嗎?”
李承乾愣愣的看著父親,在消化父親的話。
李世民也不管李承乾能不能消化的了,繼續道:“你記住,要永遠的記住,我和你四叔是親兄弟,你和你四叔是親叔侄,我們的身體里流淌著一樣的血,這是天塌下來也不會變的。”
李元吉聽著李世民對李承乾的一句句教誨,心里一陣唏噓。
誰又能想到,歷史上那個殺兄弒弟,屠戮侄子的劊子手,在面對自己兒子的時候,居然會說出這番話。
“現在,立刻,馬上,到你四叔面前向你四叔施禮。”
李世民在李承乾將他的話消化的差不多了的時候,推著李承乾到了李元吉面前。
李承乾也不知道是被當前的形勢所迫,還是真的把李世民的話聽進去了,居然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口中懦懦的喊了一聲叔父。
李元吉重新摸索起了李承乾的腦袋,笑道:“這才乖嘛。”
雖然他已經有了三個兒子了,但他就是喜歡摸李承乾的腦袋。
因為宮里的所有孩子當中,只有年長一些的李承乾,會在他伸出手的時候,規規矩矩的站在那兒,任他在他腦袋上把玩。
“說吧,你此次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李世民在開導完了兒子以后,也懶得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李元吉拉著李承乾在殿內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大致將突厥使節團來朝,并且提出了用同等的黃金交換義成的事情給李世民講了一遍。
李世民聽完以后,耷拉著眼皮,抿著嘴,微微低下頭思考了良久,緩緩的抬起頭道:“你懷疑頡利的目的并沒有他說的那么單純?”
李元吉點點頭道:“如果頡利只是想通過換回義成來挽回一些突厥的聲譽,以及他個人的聲譽的話,那完全沒必要。
畢竟,義成的價值遠遠比不上那些突厥大酋的女兒。”
李世民深以為然的點頭道:“確實如此…”
說到此處,李世民又仰著頭問道:“你是怎么看的,朝堂上的人又是怎么看的?”
李元吉感嘆道:“我和他們都猜不透頡利真正的想法,所以我才來問你。”
李世民再次的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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