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新一輪的進攻,從白天打到了黑夜,也沒有罷手。
城墻上的大唐將士們,一直守在城墻上跟突厥人交手,中間一點兒停歇也沒有。
突厥人二十萬大軍,輪番的上陣,幾乎不給大唐將士們歇息的時間。
大唐的將士們一開始是借著體力在跟突厥人在作戰,
到最后完全是憑借著意志在支撐。
謝叔方、李仲文,以及他們二人的部曲,幾乎全程在城墻上奔波。
謝叔方累的雙腿在打顫,李仲文累的路的走不穩。
謝叔方年輕力盛,勉強還能支撐。
李仲文上了年紀,時不時會跌倒。
有時候跌倒了,
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聽到有將士驚呼,又會艱難的爬起身趕過去。
李元吉全程看著,
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要稍微往垛口處走一走,守在垛口處的將士們就會用一副哀求的目光逼退他。
“噗通…”
李仲文在路過李元吉面前的時候,徹底的載到了。
在李元吉的注視下,他一臉尷尬的往起爬,可每次爬到一半,都會重新跌倒。
周遭的部曲們去攙扶,也沒有多少力氣,只能跪在地上,用身軀一下一下的將李仲文往起頂。
李元吉有些看不下去,想上去扶一把。
李仲文用哀求的眼光看著他。
李仲文不想讓他攙扶,也不想被他看扁。
自從在差遣斥候的問題上出了紕漏,被李元吉給訓斥、鞭打以后,李仲文心里就一直憋著一口氣,他想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將軍,
證明自己是一位干吏。
但是,穿戴著沉重的甲胄在城墻上奔波了一天,不只是他,他的部曲也早就累的沒力氣了。
他的部曲們勉強的將他撐起,沒過多久以后又一起栽倒在了地上。
“哎…”
李元吉心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男人啊,就是好面子,好尊嚴。
為了面子,為了尊嚴,連命都豁得出去。
李元吉上前扶起了李仲文,李仲文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李元吉出聲安慰。
李仲文的眼眶更紅了,一邊掙扎著要掙脫李元吉的攙扶,一邊咬著牙道:“臣還能行…”
李元吉‘呼’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抽調一隊人手去關內伐木,找那種水桶粗細的,將一頭削尖,在上面釘上倒釘,再扎一個弓形釘。”
李仲文不明所以的看著李元吉,不明白李元吉要做什么。
李元吉也沒有多做解釋,“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李仲文張了張嘴,還要說些什么。
李元吉伸手拍了拍李仲文的肩頭,認真的道:“聽話…”
李元吉的話里沒有任何威脅的成分,但是李仲文愣是沒敢說出什么反駁的話。
李元吉攙扶著李仲文到了城墻內側,
幫李仲文卸下了一部分甲胄,
李仲文勉強能站穩了。
李仲文立馬又幫著兩個部曲卸下了甲胄,讓他們速速依照李元吉的命令去辦。
與此同時。
在關外最大的牙帳內。
面容稚嫩的突利可汗,正在跟梁師都吵架。
身形碩壯,滿臉曲卷胡須的頡利可汗,穩穩的坐在牙帳正中的寶座上,正瞇著眼看著突利和梁師都。
“梁師都,你是不是跟李唐有勾結?”
突利瞪著眼,目光充滿了侵略性,咄咄逼人的盯著梁師都質問。
白天的時候,唐軍中的強人在葦澤關的城墻上持弩機射殺各部族的小頭目,他手下的神射手和他頡利叔叔的神射手一起找到了對方,剛準備還擊,一舉射殺唐軍中的強人。
梁師都手下的神射手先一步放箭,不僅沒有射殺對方,反而驚擾了對方,讓對方再也沒有露頭。
他和他叔叔布局引對方上鉤,對方也沒有上鉤。
這就讓他很生氣。
若不是梁師都攪局,他說不定已經將唐軍中的強人給拿下了。
雖說一個強人的生死,影響不了一場戰局的勝負,但是他和他叔叔辛辛苦苦布局,卻沒有半點收獲,這讓他心里很不爽。
所以在他叔叔邀請他和梁師都到牙帳內議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向梁師都發難。
梁師都是一個長著山羊須的中年人,面容略顯清瘦,穿著一身墨色服袍,跪坐在突利對面,面對突利的質問,苦著臉道:“臣一直對突厥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跟李唐有勾結呢。臣恨不得現在就幫突厥攻破葦澤關,讓突厥可以長驅直入的南下,直取李氏父子的頭顱。”
突利喝道:“那你為何要派遣弓手阻撓我手下的人射殺唐軍中的強人?”
梁師都臉色更苦了,“可汗派遣神射手對付唐軍中的強人,也沒有派人告訴臣一聲,臣看那唐軍中的強人實在是囂張,所以才派人去對付他。
只是臣手下的弓手,實在是比不上可汗帳下的神射手,所以才讓那唐軍中的強人躲過一劫。”
說到此處,梁師都還一臉哀求的看向了頡利。
梁師都確實是不知情,不然的話他怎么敢壞突利的事。
頡利在看到了梁師都哀求的目光以后,心中十分滿意,他就喜歡看到梁師都一副求著他的樣子。
梁師都只要一直求著他,就能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
頡利故作不悅的看向了突利,“什缽苾,梁師都怎么說也是我突厥的可汗,不得無禮。”
什缽苾是突利的名字。
突利出身于突厥的統治者家族阿史那氏,所以全名叫做阿史那什缽苾,突利只是他的可汗尊號。
頡利的名字也不叫頡利,而是叫咄苾,全名叫做阿史那咄苾。
阿史那在突厥意為‘高貴之狼’,也具有‘藍色’的意思。
‘藍色’代表的不是藍色,而是直突厥的最高天神‘騰格里’,象征對突厥的最高統治權。
突利聽到頡利的話,不屑的勾起了嘴角。
梁師都算什么突厥可汗,雖說有大度毗伽可汗的名頭,可管不了一個突厥人,有名無實罷了。
梁師都看到了突利的不屑,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什么也沒說,甚至裝作看不見。
頡利看出了突利的不屑,但卻沒有說什么,反而樂呵呵的道:“南人有句話,叫做不知者不為過,梁師都也不知道你派遣了神射手去對付唐軍中的強人,所以他派人出手,也不算是冒犯了你。
你就不要再怪罪他了。”
突利雖然看不上梁師都,但是頡利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再怎么說,頡利也是他叔叔,也是突厥的大可汗,突厥人的共主,不僅輩分比他高,身份地位也比他高,他不能不給頡利的面子。
而且,頡利還是他的繼父,他的母親現在是頡利可賀敦(可汗是突厥人的王,可賀敦就是突厥人的王后),他不得不給頡利面子。
突厥人在權柄方面不僅用的是繼承制,在‘后宮’方面用的也是繼承制。
前一任突厥可汗死后,后一任突厥可汗可以繼承前任突厥可汗的一切,包括對方的妻子。
頡利現在的可賀敦是前隋的義成公主,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先后成為突厥的啟民可汗、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的可賀敦。
其中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都是啟民可汗的兒子。
突利不得不給頡利的面子,但又不可能向梁師都低頭,所以哼了一聲,瞪了梁師都一眼,沒有再言語。
頡利沒有在意此事,梁師都沒膽子在意此事,此事暫且就揭過去了。
“從劉黑闥給我們發出響箭到現在,已經過去一日了。以劉黑闥手里的兵力,擋不住李唐的兵鋒太久。
我們要是再拿不下葦澤關,劉黑闥很有可能會被李唐的兵馬覆滅。
到時候我們再南下,就只能劫掠一下糧草和奴隸了。”
頡利收起笑臉,看著突利和梁師都說。
突利聽到頡利的話,立馬開口,“劉黑闥幫我們牽制住了一部分葦澤關內的李唐的兵馬,葦澤關的防守已經被大大的削弱。
我們現在之所以還沒拿下葦澤關,肯定是投入的兵力不夠。
只要我們再投入一些兵力,一定能拿下葦澤關。”
梁師都瞥了突利一眼,沉吟著道:“葦澤關內的唐軍所展現出的實力,已經遠遠的超出了我們的預估。
我猜測,李唐在劉黑闥兵敗以后,應該向葦澤關內增派了一些兵馬。
我們要奪取葦澤關的話,確實得增添一些兵力。”
頡利皺起眉頭,道:“劉黑闥派人送來的信里倒是提到過,說是李唐的秦王李世民,派遣了李唐的齊王李元吉率軍馳援葦澤關。
只是李元吉并不是什么悍將,麾下的兵馬想來也不夠強。
為何葦澤關內的唐軍所展現出的實力卻相當強勁。
莫非李唐除了派遣李元吉馳援葦澤關外,還派遣了其他人?”
李唐的齊王李元吉自從敗給了劉武周以后,廢物之名就傳遍了李唐內外。
所以頡利認為,李世民即便是派遣了李元吉率軍馳援葦澤關,也出不了多少力。
可葦澤關內現在所展現出的抵抗力,遠遠的超出了他們的預估,所以他不得不懷疑,李世民是不是還派遣了其他人馳援葦澤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