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公主殿下…”
“噓——!”希琳豎起一根手指,嬌嗔道,“胡桃姐姐,你是生怕我們的身份暴露不了嗎?別那樣叫我,叫希琳就好了!”
“可是希琳!約書亞先生說過,這兩天的鸕鶿很不太平,最好不要出門!”胡桃一臉正經地說道,“至少,在諸葛卿回來之前,我們不應該隨便溜出去。”
“唉,胡桃姐姐,不是吧…”希琳扶著她的小額頭,一臉無可救藥的表情,活像個小大人,“都已經叛逃出來了,還那么守規矩干嘛?難道大餅哥哥一天不回來,我們就一天不能出門嗎?鸕鶿是很亂,但,在北境和金冠的事情結束前,我們還要一直借住在這里吧?難道就這么待在這間房子里,一步都不能跨出去?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有天突然著火了,出了這門,你都不知道該往哪里跑。”
“可是…”胡桃有點被說動了,只是,心里那道坎始終還是邁不過去。
“提前熟悉一下周邊環境總不會錯嘛,再說了,也不只是我們兩啊,我還喊了別人呢。”
換了一身打扮的木桐出現在兩人眼前,長發束成一根辮子,似乎淺淺地微笑著,又好像誰都沒有看。她穿著女仆的長裙,遮蓋住了戴在腳踝上的銬子,平靜地對兩位少女點點頭。
“我要去采購晚飯用的食材,如果二位小姐要出門的話,可以和我一起。”
“當然了,最好…還是略微喬裝一下。”
木桐手里捧著兩件粗布縫制的等身斗篷,是貼合著胡桃和希琳身材做的,這讓她們很是費解。因為木桐從未量過她們的身體數據,這兩件斗篷披上,卻是分毫不差,兜帽拉下來,剛好能把她們的正臉遮擋住。
“走吧,在外面務必跟緊我,不要走小路。”木桐挎起采買用的籃筐,一邊叮囑道,“像二位小姐這么漂亮的女孩,很容易成為奴隸販子的下手目標,在這座城市里,對小女孩有興趣的變態可不少。”
不得不說,這句話遠比一千句叮囑都管用,天不怕地不怕的希琳也有所收斂,點頭如搗蔥。
這幾天的所見所聞,算是讓她學到了金果永遠不會教的一課。金冠明令禁止販賣奴隸,然而,供需關系不會因為禁止就消失。有人買,就有人賣,不如說,正因為明令上的禁止,每一筆奴隸交易的價格和利潤都更加高昂,反而促使奴隸販子把更多人變成了奴隸。
街道上出乎意料的安靜,希琳想看到的那種熱鬧氛圍并不存在,相反,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行人,各自管各自行走著,腦袋壓得很低,不敢抬頭看別人。一股無聲的恐怖逸散開來,誰都不說,但誰都是這么做的。
死寂的街角,兩位少女的心跳越來越快。
“咚!”
“咚!”
“咚!”
整齊劃一、強而有力的腳步聲,如鼓點一般落在地上。一隊巡邏的黑罐頭眼前走過,黑色甲胄披在身上,讓他們看上去十分高大,如同一座座移動的鐵塔。幾乎所有平民都停下腳步,縮起脖子,不敢有絲毫異動,生怕眼神一對上,就被這些人隨便找個借口拖出去砍了。
在已經自肅到瘋狂的鸕鶿,這似乎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事。
“這些家伙真傻…”希琳小聲嘟囔道,“就算是找影之團,哪有這樣找的?大張旗鼓地巡邏,生怕人家聽不到嗎?肯定早就跑遠了。”
“達徹的目的,也不一定是要找影之團,這更像是一種表態,或者威懾吧。”胡桃回憶著那一點點還能記住,少得可憐的政治知識,分析道,“他很害怕影之團,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怕。正因如此,他才會做這種高調的事情,把恐懼一層層傳遞下去。”
“這位新領主,急于在他的領地上樹立威信,只不過大家好像都不怎么買賬,他就只能用恐懼來讓人們屈服。鸕鶿的地理位置與世隔絕,即便他是王室冊封的子爵,但出了事,別說金冠了,哪怕是東境那邊,都很難騰出手去幫他。他只能不斷擴充軍力、武力,讓自己的拳頭越來越大,按住所有不服他的人,才能繼續統治這片土地。”
“真是瘋了…”希琳只覺得無可救藥,出生于金冠,從小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她,很難理解這種混亂局面。
她的導師是阿德里安·金果,上一任國王之手。按百分制算,金果的內政水平至少也在95以上,而眼下的達徹·落雨…只能說是勉力維持權力體系不崩塌,堪堪及格。
而現在,這位究極差生,又開始整花活了。
鸕鶿市中心,廣場。
在一隊黑罐頭的簇擁下,一名來自落雨家族的官員手持文書,一路小跑,登上了高臺。
這些黑罐頭的甲胄比原來還大一圈,散發著一股怪異的腐爛味道,頭盔里粗重的呼吸聲,不禁令人懷疑,這身甲胄之下所承載的,究竟還是不是“人類”?
“宣告!”
被圍在正當中的官員拿出一張紙張寫就的政令,抖摟兩下,朗聲道,“即日起,達徹子爵決意,收回其領地上一切有關奴隸買賣行為的合法性。”
“從今往后,接下來,鸕鶿的奴隸貿易資源,將由本地財政官員和諾德林家族合作進行開發。具體合作方式仍在商議中,定下措施之前,任何私自貿易奴隸的行為,都將視作違反鸕鶿律法,進一步被定性為對達徹·落雨子爵領地治轄權的挑釁行為,予以定罪。”
“本政令將于廣場公示一周,望居住在鸕鶿的自由人多多轉告,勿犯禁令!”
在鸕鶿愈演愈烈的奴隸貿易,突然被禁止了,卻沒有一個人覺得高興。
相反,就連年僅十一歲的希琳小公主,也蹙起了眉頭。
達徹的行為,看不出一丁點對領地內人民的關心,而是傳遞出另一個可怕的信息。
他即將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大的奴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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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朱伯特的宅邸中。
五個孩子洗過澡,換上了還算干凈的衣服,在琥珀和朱伯特兩人面前戰成一排,神色都有些緊張。上一回這樣站著,還是被當成“貨物”,供人挑選的時候。
而現在,他們住在一所干凈的大房子里,可以吃到噴香的三餐,甚至還能有除了麻布以外的衣服穿。這些孩子都是第一次用熱水洗澡,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清洗自己的身體,因此花了格外多的時間。
三個小子,兩個姑娘。
琥珀半跪在地板上,手拿一塊毛巾,一個一個地給他們擦頭發。
“誰說商人都是白眼狼的?”朱伯特看著孩子們身上縱橫交錯的鞭痕,不禁感慨道,“在我眼前的,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人。”
“哈。”琥珀被他這句一本正經的話逗樂了,“你誤會了,約書亞先生,我真的算不上好人。”
“不過,這種事情嘛…”
“既然碰上了,就努力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