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騎士廳,本來是宣誓尤里卡王朝的榮譽騎士們聚會的地方,現如今,成為了歷代王上和班子們商議政事之處。
空曠的房間,干冷的燭火。即便如此,法斯女王那不加粉飾、驚心動魄的美,卻絲毫不受影響。即便處在這種地方,她仍舊一言不發,靜默著,雙手交叉,以一個十分體面的儀態,面對著眼前的父子二人。
以西結沒有責怪自己兒子辦事不力,現如今,在女王面前說這些也沒意義了,他有更重要的事。
“這么說…那個小丫頭,真的跑了?”
法斯點頭。
“誒,這就難辦了呀。本來指著用她穩住墨理修斯家的其他人,現在這個情況,我們手里的籌碼,又少了一點,嘖嘖。”
“父親。”胸口上綁著繃帶的米賽亞主動起身,“都是因為我沒把事情辦好,我以為…”
“坐下,我讓你站起來了嗎?無組織無紀律!”以西結掃了他一眼,“那個突然出現的騎士…該死,他們什么時候招來這么厲害一個人?俄里翁跟了我那么久,說賠就給賠進去了,唉…”
法斯微微側過頭,眉頭微蹙。
“女王冕下不必介意,幾個保鏢而已,傷了殘了不要緊,配點醫藥費罷了,我再雇新的就是。問題的關鍵是,現在,我們還要按照原計劃,去和北境那邊交涉嗎?”
法斯點點頭。
“那么,我建議您先草擬一份政令,將喬治‘背叛’的事實宣告全國,占住大義上的名分。隨后,再派大軍壓境,用軍事實力震懾住他們。北境剩下幾個墨理修斯,都是少不經事的年輕人,就算兵源的素質高,將領不行,也一樣會亂作一團。而您那支經過時間考驗的…大樹守衛軍,將會在戰場上,徹底,碾碎他們!”
“此次戰爭行動的所有軍費、后勤支出,不用王室出一分錢,我們烏克薩斯家族,全包。”
以西結擺出碇司令經典姿勢,沉聲道,“先打,小勝幾場再談,據臣的經驗來看,這樣效果最好。”
法斯點頭。
“行,那,我就按這個去準備了。”以西結點點頭,“另外,您和米賽亞的婚事…要不,還是延遲一段時間吧。”
“??!”
牽扯到傷口,米賽亞齜牙咧嘴,但他更多則是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隨后,又立刻把腦袋低下,生怕父親看到他眼底的不滿。
“出了這種事,圈子里人人自危,這種時候,還是把步子放緩一點。況且,接下來馬上就要打仗了。我們還是把經費,用到該用的地方去比較合適。比起王室婚宴,前線的士兵更需要這筆錢,您說呢?”
法斯點頭。
“哈哈哈…碰上您這樣明事理的君主,實在是我們的幸運啊。”以西結朗聲笑道,“那么,按照我們之前的合約,我將‘北境’,視作尤里卡王室償還于黑水金庫的全部債務。”
“拿下北境的那一天,女王冕下,我們,就兩清了。”
這次,法斯沒有立刻動作,她只是用那雙好看的薄荷色眼眸,靜靜地看著以西結。
良久后,她才微微頷首,算是認下了這樁交易。
推門而出,以西結看到了始終等在門前的希琳,朝她行了一禮。
“公主殿下,久疏問候。”
希琳根本不正眼看他,直接砰的一聲,摔門進去。
“哈哈…”以西結笑了笑,也不在意,“小丫頭,性子真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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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間里,姐妹無聲地對峙著…至少在希琳眼里,這應該算是對峙的一種。
法斯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說話,用那雙迷倒眾生的翡翠色眸子,靜靜地看著她,等她先開口說話。
換做平常,雖然很不耐煩,希琳總歸還能忍耐。
今天,她的所見、所聞,以及方才在門口聽到的內容,讓她實在無法冷靜下來。
“姐姐,你…把北境,賣給他了嗎?”
法斯愣了一下,好像才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在旁人眼里有多糟糕。在長久的思考后,她還是點了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你怎么能這樣?!”希琳對此很不理解,她后退了一步,看著姐姐,眼神逐漸從驚愕變成失望,又從失望轉為厭惡,“允許他們把那些破銅爛鐵和奇怪的紙幣當錢,在七大王國內流動,還不夠嗎?!父王曾經許給他們一整個南境,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王之手…他們還不滿足,現在又這么大張旗鼓地謀取北境…”
“烏克薩斯家的人在盤算些什么,連我都能看出來,姐姐,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還是說…”
“反正,你馬上就要和烏克薩斯家的長子結婚,是一家人了,所以…這些‘外人’忠誠與否…都無所謂了?”
法斯略微挑眉。
“就算你想瞞著我,這種事情怎么瞞得過來!你知道他們暗地里怎么說你嗎?他們說,女王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償還烏克薩斯家族了,只能用她的身體來抵債。什么女王啊,看著高高在上,實際上和欠了錢只能肉償的妓女沒兩樣!只要給錢,就算是再粗鄙的人,也,也能…”
說到這里,希琳已經氣的發抖,說不下去了。藍寶石一樣清澈的眸子里,涌出淚水。
這淚水究竟為何而流下呢?
傷心,失望,憤怒,心痛,還有這些年來積壓著,對至親的不理解,都在瞬間爆發出來。
但,法斯依舊面無表情。
她沒有因為聽到這些言論而動怒,只是安靜地,無比安靜地,凝視著她的親生妹妹。
“我原本以為,就算形勢艱難,姐姐自己也是有主見的,一定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
“但現在,姐姐…”
期待了許久,希琳也沒能等來法斯的解釋。
這位女王就是如此,這些年來,不管在任何場合,能用動作代替的,她絕對不會張口。以至于民間產生了各種各樣的傳聞,有說她的聲音尖銳如豺狼,有說她壓根就是個啞巴女王,更有說,其實這位女王的舌頭很早就被剪掉了。
但,希琳很清楚,不是那樣。
姐姐的聲音很好聽,只是,扳著指頭算,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她終于承認,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的姐姐,而是七大王國的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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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從我害死了媽媽,姐姐就一直討厭我…再也沒和我說過話,我能理解。”
“祝你新婚快樂。”
像是為了諷刺她,希琳對她行了一個平日里很少會做,優雅到無可挑剔的禮節。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出門時,她沒有再怒沖沖地摔門而出,而是安靜、堅決地,離開了。
燭光飄動,人影恍惚。
執政的第四個年頭,法斯·法菲萊特·尤里卡女王,迎來了她“最艱難”的時期。
但,看著妹妹果斷離開的背影…
她卻露出了溫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