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暗自打量左右。
青冥珠碎裂消散之后,好似一顆無形巨石墜于地縫洼地。
連綿不盡、宛若迷宮的星海洼地暗河,蕩漾出絲絲波紋。
莫名氣息于其中涌動,給此處再添莫名的生機。
似乎青冥珠徹底的消散,激活了什么。
李凡隱隱察覺到,這里地縫洼地,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看來萬年來,青冥珠就不斷朝外界釋放自己能量。本就快達到極限,即將被徹底抽干。」
「我們的靠近,只不過是臨門一腳罷了。」李凡嘆了口氣。
墨儒斌也是發現了這點,先前因為激動而又變得有些失態的神情,逐漸緩和了下來。
他回望整個地縫洼地,也是恍惚間明白了此處存在的意義:積蓄生機、等待合適時機一招引動。而后引導星海全面復蘇!
「如此精妙的工程,定然不會是星海自然生成。更不用提還有青冥珠作為生機供應的引子…」墨儒斌思念急轉。
「難不成,這里是軒轅大哥的布置?可究竟是什么時候?」
「青冥珠作為軒轅大哥最重要的寶貝,從來不會離身。竟然會呆在這里…而軒轅大哥卻消失在那莫名的池塘內。」
墨儒斌的神情,有些驚疑不定。
「此事委實有些古怪。」李凡頷首道,「要么,是當年玄天王遭襲之日、并沒有直接失蹤,而是因重傷陷入了沉睡。直到后來蘇醒,才有了這地縫洼地的布置。或許玄黃界那處池水,就跟這里某處地縫相連。」
「要么,就是玄天王在遇襲之前,就已經將青冥珠轉交給了其他人。這些年,也一直是此人代替他,執行著各種跟復蘇星海有關的計劃…」
「絕不可能!」李凡話還沒說完,墨儒斌就下意識將其打斷。
李凡意味深長的盯著墨儒斌看了看:「墨兄,可否告知,當年十二法王中,玄天王最信任的是哪一位?」
「不必說什么一視同仁之類的話。親疏有別,乃大道之理,即便是圣人亦難以避免。」
墨儒斌冷著臉,欲言又止。
而后竟然直接將眼睛閉上,用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平靜。
但最后,墨儒斌還是沒有逃避這個問題:「我想,如果軒轅大哥真有最信任的人。那么一定就是刑無缺了。」
「刑無缺…」
有關這位法王的信息,霎時出現在李凡腦海中。
四肢全缺,五官被毀。永遠帶著一副青銅獠牙面具,幾乎從不跟旁人交流。
「玄天教中,除了軒轅大哥之外,沒人知道刑無缺的真正身份。正如你之前講的,親疏有別。我們十二位法王,也因為彼此間的關系,分成了一個個小團體。」
「孫興旺與司空凜常相作伴,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公冶天縱跟天行客每每相談盛歡,推杯換盞;洛逸塵、聶大娘、姬予禎,三娘子總有些說不完的悄悄話…」
「而唯獨刑無缺,永遠跟其他法王都保持著距離,從不主動跟教內任何人交流。出現時,也永遠孤零零一人。但每次交代的任務,他都從不出差錯、都能以極高的效率完成。」墨儒斌面露追憶之色。
「仿佛一臺割舍了自己七情六欲的機器,不再為自身而活。」
「正因為如此,軒轅大哥或許才會最信任他。」
「而且,當日事發時,刑無缺似乎的確不在教內。」墨儒斌皺眉道。
李凡微微點頭:「若當年,真的是這位刑無缺拿了青冥珠的話,那么這些年來、他應該一直在為玄天王的任務而奔走。不知墨兄,是否有聯系上這位刑法王的方法?」
墨儒斌搖頭:「刑無缺從來只跟軒轅大哥有直接聯系。不過…」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墨儒斌再度看向之前青冥珠消散的地方。
「不知道,能不能再用顯字訣,對青冥珠施展?定然能再順騰摸瓜…」
「青冥珠乃是仙器,恐怕真仙篆字對其無用。況且它如今已經消散了。」李凡指了指周圍,依舊蕩漾不止的波紋說道。
「消散、并不意味著消失。哪怕在軒轅大哥得自仙界的諸多珍藏之中,青冥珠也是其中最為珍貴的一類。又豈是這般容易徹底消失的?」
「青冥珠,并非消失不見、而是以另外某種特殊的形式,化作生機、存在于此處暗河之內…」
墨儒斌斬釘截鐵的說道,又恢復了昔日玄天教十二法王的風采:「你就直接,以此處無窮生機暗河為對象施展顯字訣就好!」
李凡重新感悟這無邊地縫暗河,隱隱明白過來。
打起精神,再度鄭重無比的,凌空書就了顯字。玄奧無比的字符成型的瞬間,就如墨般,融于暗河之中。
回蕩著的波紋,規律的節奏很快被打亂。
仿佛出現了另外一道毫不相關、完全獨立的波動。
李凡與墨儒斌二人,緊跟著波動傳遞的方向,急速前行。
這次更是不斷深入地縫,千回百轉、足足用了三十多日的時間,方才最終抵達終點。
「小心,前面好像有活人的氣息波動!」墨儒斌忽的傳音提醒道。
李凡早已經將木劍虛影護在身邊,緩緩接近。
暗河的盡頭,一道身影孤寂坐立。
氣息飄忽不定,臉上正帶著一枚獠牙面具!
「刑無缺?」看見那熟悉的造型,墨儒斌忍不住高聲叫道。
然而李凡在微微愣了片刻后,卻是心中不由涌起幾分古怪。
刑無缺早就被失去了雙手雙腳,而這道身影,赫然四肢俱全。
更主要的是…
他所穿衣物服飾,李凡極為眼熟。
正跟此前失蹤在暗河深處的許克,一模一樣!
「是許克?」
「還是刑無缺?」
「難怪之前感應到他的氣息飄忽…」李凡沉吟著,沒有輕易動手。
墨儒斌自然在短暫的震驚之后,也分辨出了眼前這位跟自己故人不相同的地方。
仔細觀察了一陣,做出了判斷:「似是而非。應該處在某種奇妙的融合狀態?難道,這么多年過去,刑無缺也是大限將至、不得以施展的存續之法?」
李凡卻是看出來,這種融合,應該是以許克為主導。與其說是刑無缺的存續,倒不如說是傳承。
「不愧是天命之子,被回蕩星力沖擊到此處死地、居然還能碰到如此機緣。」
「如果墨儒斌此前猜測不錯,刑無缺萬年來一直執行玄天王所交代任務的話…」
「許克也是因為當年白先生的臨終囑托,而肩負起了孤身、永世鎮壓玄黃惡念的責任。」
「這兩人,在這點上倒是極為相似。或許這點,正是許克能獲得刑無缺的傳承的原因?」李凡心中暗自揣摩。
墨儒斌則是微微搖頭:「這具新身軀實在太弱,根本無法承受刑無缺一身實力。不過我們可以幫一幫!」
說著,墨儒斌便打出一道魔心。
飛向目標的過程中,魔心上原本有些猙獰的表情,緩緩溶解。
化作一張無面,而后徹底融化、成為粘稠的灰色溶液。
瞬息間滲透進許克身軀之內。
片刻后,許克飄忽的氣息,變 得有些穩定起來。
「億萬魔心,不僅可以傷人奪舍、還能鎮厄救命。不愧是神巫族仙法。」李凡看見這一幕,不由感嘆道。也不甘示弱,激射出數十道金針。
正如之前幫助墨儒斌那樣,通過金線灌輸純凈的靈力以及神魂之力。
得到兩大強者聯手幫助,許克融合青銅面具的過程,快了千倍不止!
原本最少需要數十年的功夫,才能完成全部傳承吸收。
而現在,沒過多久,許克的氣息已經逐漸變得平穩下來。
李凡與墨儒斌靜靜等待。
最終,兩道亮光,自面具眼眸中亮起。
看見眼前兩人,許克身軀微震。
「圣師?!」他下意識的喊道,語氣中滿是錯愕。
聲線語氣,已經變得跟以往許克截然不同。但話中內容,卻是毫無疑問的彰顯著現在這道身影的真正身份。
「嗯?」聽到熟悉的聲音,卻喊出了陌生的內容。墨儒斌微微愣了會,而后終于反應過來,看向李凡。
李凡這時候,也才同樣一副震驚面孔。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許克?怎么會是你?!」
渾然一副先前沒有察覺的樣子。
墨儒斌則是冷聲問道:「你不是刑無缺?你把他怎么樣了?」
目光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也只是因為許克跟李凡相識、才沒有立刻動手。
「刑前輩他…早已經達到極限、逝去了。」
「我在機緣巧合之下,撿到了這枚面具、通過了他的考驗,算是勉強繼承了他的衣缽。」許克的語氣有些黯然。
許克將事情的始末詳細講了出來。
跟李凡之前的猜測一樣。或許刑無缺最開始的確存在著奪舍重生的念頭,但在感應到許克跟自己極其相似的一生后,刑無缺最終選擇了放棄。
融合于是變成了傳承。
「前輩的傳承,實在太過龐大,即便他放開來讓我吸收、我一時間也難以接盤接納。反而陷入了心神不穩的狀態…」
「好在兩位前輩出手相助。」許克躬身行了一禮。
昔日同伴的聲音,這般對自己說話。墨儒斌陡然間還有些不習慣。
李凡則是直接詢問起了,刑無缺跟星海地縫暗黑的關系。
「刑前輩的傳承中,似乎故意隱去了這方面的記憶。」
「但通過一些記憶片段,我也能推斷出大概。」
「這遍布星海的地縫暗河,正是刑前輩這些年來,利用仙寶青冥珠的力量,一寸寸挖出來的。」許克開口,直接將李凡與墨儒斌二人鎮住。
「地縫暗河,蜿蜒遍布整個星海。實在難以想象,此等工程會是一人之力所能達成。但即便被前輩故意刪去,也依舊有著大量殘存的開拓暗河的記憶,則無疑表明了他的功績。」許克十分傷感的說道。
「自從當年刑前輩收到玄天王命令后,就一直手持青冥珠、做著這番工作。」
「萬年以來,從沒有一刻停息。」
「縱使前輩修為超絕,想要推動仙寶青冥珠也是一件負荷極大的事情。萬年不歇,經年累月的堅持、也終于使得他達到了極限…」
「帶著遺憾,隕落在這地縫暗合的盡頭。」許克面露哀傷之色,將一切娓娓道來。
李凡默然不語。
雖然聽上去,是這般的不可理喻。
但倘若刑無缺真是墨儒斌之前描述的那般性格…
未必沒有可能。
墨儒斌受到的震動更大,幾度欲言又止。
他看向前方,地縫暗河的盡頭:「刑無缺他…
到死都沒有完成軒轅大哥交代的任務?」
許克點點頭:「這也是我,往后余生需要會繼續做的。既然繼承了刑前輩衣缽,我自然要幫他完成生前未竟之事。」
語氣平淡,卻無比堅決。
墨儒斌聞言,神情不禁微變,看向許克的神情滿是意外。
「荒謬…」
「先不說此番做的意義何在。那仙寶青冥珠已然破碎,就憑你現在的修為,又如何開辟新的地縫暗河?」
許克沒有絲毫動搖:「堅持完成刑前輩的執念,就是意義本生。」
「至于仙寶破碎…」
許克臉上的面具上,陡然綻放出一抹耀眼的青色。
正跟李凡之前,在青冥珠本尊上見到的如出一轍!
「前輩萬年的開拓歲月里,早已經將開辟地縫暗河的行為,轉化為了自身本能。如今傳承給我,即便沒有仙寶,我也能做到!」
「不過是,萬年之后的又一次重復罷了!」
沾沾青光,自面具中飛射。
照亮前方,暗河盡頭。
在墨儒斌跟李凡的共同見證下,果真又一段新的地縫,被許克所開辟了!
不過僅僅是推進了不到三丈的距離,青光就忽的斷開。
許克也隨之虛脫似的跌倒在地。
「就你這樣,猴年馬月才能完成?」李凡不由冷哼了一聲。
「只要每一次,都有進步。總會有完成的那天。」許克艱難的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