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這個筆名,就是林老師給起的。”
房奇面露訝色,“真的呀?二月河老師的筆名竟然是林老師給取的?難怪大家都說林老師是‘作家中的作家’。”
沉浸在對偶像輝煌經歷的幻想中,她絲毫沒有發現導演正在舉著白板提醒。
這一part聊林為民聊的太多了,雖然林為民名氣大,現在儼然已經是一代文宗,可《我在島嶼讀書》畢竟是檔綜藝節目,哪能光談一個人啊!
經過導演的一番提醒,房奇終于意識到問題,又把話題轉到了藏書上。
于華和蘇佟是家西川是詩人,除了創作這個話題,書本身也是個很值得討論的話題。
幾人聊著聊著,于華便提到了他搬家時搬書的經歷,西川發出感慨:“書是最難搬的。”
“我那時候10年離開國文社嘛,在燕京待了很多年,就想回海鹽待著。打包完之后,我的書有五六十箱那么多。當時我干了一件最愚蠢的事,把所有的信件都燒了。”
眾人驚呼。
“哎呀!你可真是…”
“太蠢了!”
于華的語氣里帶著十分自責,“鐵生給我寫了十多封信,謨言也給我寫了很多封信…”
他又說道:“那時候我還沒來燕京嘛,我記得當時鐵生給我寫了封信,他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他分到了一個四居室。我當時印象特別深的是,他家又裝了電話,他給我留了一個電話號碼。最后信的結尾是: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蘇佟深有感觸的說道:“他是個時刻贊美這個世界的人。”
“一般有過他這種經歷的人,會對世界有一種畸形的認識。鐵生是對這個世界沒有惡意的一個人,沒有任何怨言,對世界充滿了愛,他是這么一個人。”
房奇又問道:“鐵生老師跟林老師的關系特別好吧?”
“他們倆是知己,不是兄弟,勝似兄弟。”于華說道。
蘇佟又打趣于華道:“他經常吃鐵生和謨言的醋,總是要在林老師那里爭寵。”
房奇想到于華這樣一個大作家在林老師面前爭寵的畫面便覺得很是好笑,臉上滿是笑意。
幾人說到這里,導演提示大家換個場景坐坐繼續聊。
大家漫步到海邊的涼亭處,海風拂面,于華抱著膀子,輕松愜意。
“剛才跟幾位老師聊天,才發現原來你們是那么有意思的人,原來不是那么遠、難以企及的人。”房奇說道。
于華調侃道:“那林老師呢?你的文學偶像!”
房奇聽到這個名字面露羞澀,“林老師還是高不可攀,他就像我人生的燈塔一樣。”
蘇佟問道:“誒,我挺好奇的,房奇伱是哪一年生人?”
“我是93年的。”
“93年。那讀林老師的作品怎么著也應該是05年之后的事了,那時候他都不怎么寫東西了。”
房奇微微頷首,臉色遺憾,“這件事是我覺得最遺憾的,我覺得我錯過了一個偉大作家的黃金時代。”
于華說道:“也不能這樣說。林老師的作品還是留下了,那里就承載了他的黃金時代。”
“對,還好他留下了那么多的好作品。”房奇說起來這件事很興奮,“我最喜歡林老師的《霸王別姬》,我記得那時候我還在上初中。先看的是程凱歌導演的電影,電影拍的太好了。然后我又找來了,比電影更好。我連著看了兩天,到最后程蝶衣揮劍自刎的時候,我哭的嗓子都啞了。”
“你還真是投入。”
房奇問道:“我聽說《霸王別姬》是林老師花一周時間寫出來的是嗎?”
“這個是真的。”蘇佟答道,“那個時候林老師剛從文研所畢業,被分到了《當代》當編輯,就住在國文社的后樓招待所里。當年那里住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們,全都是來改稿子的。”
“林老師的家庭關系比較簡單,當時是春節放假,他一個人在宿舍里悶了一個星期,寫出了《霸王別姬》。”
于華又補充道:“林老師是作家圈里出了名的快槍手,他最高峰的時候一天兩萬字輕輕松松。還有謨言,謨言也很快,手寫都可以寫一天一萬多字。”
“天啊!”房奇發出驚訝的感嘆,“一天兩萬字,要是我的話,寫一天手都要廢掉了。”
“所以說啊,像林老師和謨言他們這種人,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的。”
說到這里,于華又指向蘇佟,“對了。說到謨言蘇佟總是自詡為林老師親傳弟子,他那個屬于假冒偽劣的,謨言才是林老師真正的嫡傳弟子。”
大家都是一臉訝異,“這話從何說起?”
“當年謨言還在地方雜志發表文章,林老師看到他的覺得他寫的不錯,特意跑到部隊去跟謨言組稿,那時候謨言還在部隊呢。
你想想,林老師那時已經名滿全國了。他一個大作家大老遠的主動上門來約稿,謨言那個受寵若驚啊!
當時因為路途遠,所以林老師就住在了部隊的招待所,還手把手教了謨言很多寫作技巧,反正據他自己說是受益匪淺。你問問蘇佟,他有沒有從林老師那學到一些真傳?”
于華說到這里,望向蘇佟的眼神帶著幾分挑釁。
蘇佟好笑的看著他,“我沒學到東西?你就學到了?”
于華頓時得意非凡,“你還別說真就學到了。”
蘇佟一臉不相信,他知道于華這人向來滿嘴跑火車。
見他不信,于華卻不著急,“你們知道《活著》的故事是怎么來的嗎?”
聽他這么一說,西川和房奇登時來了興趣。
《活著》在八十年代發表之初,反響還算不錯,經過這二十多年的時間,這部在中國文學界儼然已經是半部名著,對于這部的幕后故事,西川和房奇自然愿意聆聽。
蘇佟對于華的賣關子并不上心,他跟于華認識多年,又在《當代》當過編輯,關于《活著》的創作背景和過程他知之甚詳。
《活著》這部的由來是有一年于華和林老師還有鐵生走到南禮士路上的公園,那里面有很多帳篷,都是外地的父母帶著孩子來燕京市兒童醫院看病的。
于華看到公園里的場景,印象深刻,多年后都沒有忘記,于是才有了《活著》的故事。
“話說當年林老師的《霸王別姬》發表在《人民文學》上,在中國文學界引發了巨大的反響。當時我還在海鹽當牙醫呢,那時候我剛發表了幾篇中短篇。
我印象特別深刻,那天我從晚上看《霸王別姬》,一直看到了第二天下午。
當我看到結局處程蝶衣揮劍自刎的描述時,只感覺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讓我渾身顫栗,在那一刻,我悟了,我明白了要想好看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見于華說的鄭重其事,連原本不經意的蘇佟都認真了起來,“什么因素?”
于華看向大家,臉色真誠,“要想好看,就——必——須——死——人!”
房奇和西川一臉愕然,蘇佟滿臉不可思議。
“你就悟到了這個?”
“當然不是這么簡單的。我現在只是挑干貨給你們說,要怎么寫死主角那可是一件很有技巧的事,這個尺度不好掌握,對于文筆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我也是照著林老師的琢磨了好久才有一點心得體會。”
于華的表情認真的好像在探討什么學術問題。
周圍三人卻是一陣無語,房奇是《活著》的忠實讀者,她一想到自己當初時被劇情虐的死去活來,哭的不能自已,完全是因為于華這個作者悟到了這種歪理邪說,她的內心就有種噴薄愈發的憤怒。
她表情嚴肅,問:“于老師,您說您是從《霸王別姬》里悟到把角色寫死才好看這件事的,可人家《霸王別姬》只寫死了一個程蝶衣而已。”
聽到她的問話,于華十分謙虛的表示:“以林老師的功力,寫死一個程蝶衣就能賺取萬千讀者的眼淚。我不行,我功力不夠,得多寫死幾個才行。”
神他么功力不夠!
這就是你虐待讀者的理由?
這就是你把福貴滿門抄斬的理由?
房奇感覺自己眼淚含在眼圈里,心中充滿了委屈,悲憤萬分。
這幫作家真不拿讀者當人啊!
“別聽他瞎扯了,他這人嘴里沒一句實話!”蘇佟對于華下了定義。
房奇對這話深表認同,可她不敢說出來,她只感覺于華老師成功的打破了他對作家的濾鏡。
“房奇聽于華這么說完之后,心里對于作家的神秘感和好奇是不是立馬就消失不見了?”蘇佟問道。
房奇露出略顯尷尬的笑容,意味不言自明。
于華卻不在意的哈哈笑了兩聲,蘇佟接著說道:“大家以前都說可以從作品當中分析出它背后的那個作家,作家是作品的影子,你要把影子真正拉到現實當中來,他跟你的想象一定是不一樣的。所以大家以前說不需要見作家,就好比你現在把馬爾克斯拉到我身邊來,他在我心目中的神秘感立馬就會消失不見…”
房奇表情糾結,她自詡是個文藝女青年,但在面對偶像這件事上,更是一個粉絲。
“可我還是很想見林為民老師!”
西川笑著說道:“房奇這屬于林老師的鐵桿讀者,哪怕所有的神秘感和崇高感都消失,也要見上偶像一面。”
“房奇是小姑娘嘛,這么想見林老師也是很正常的。”于華指著蘇佟說道:“你想想看,蘇佟的長相在我們男作家里就屬于是出類拔萃的了,不過他跟林老師比起來可差遠了。林老師當年可是風靡萬千少女,沒見著他真人的時候,很多文藝女青年粉的都是他的作品,等見到他真人之后粉的就全是他本人了。”
說起林為民的相貌,房奇更加興奮了,有一種追星的小姑娘想到偶像的激動。
“我之前看到過九十年代林老師登上《時代周刊》封面的那張照片,真的特別帥,眼神特別的深邃,劍眉朗目,氣質很清爽、很有魅力。”
西川點頭贊同道:“林老師確實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他跟林為民并不熟,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全都是因為要給海子出詩集,在這件事上,西川心中一直對林為民充滿感激。
“嗐!林老師的那些趣聞軼事就是說個三天也說不完,那時候真是太有意思了。”于華感慨道。
房奇問道:“于老師,方便問一下林老師現在在干什么嗎?這些年幾乎很少聽到他的消息。”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閑云野鶴,過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聞言,房奇表情失望,低聲說道:“要是林老師能來我們節目一趟就好了!”
“哈哈,你這個是代表節目組發出的邀約嗎?要是的話,回頭我給他打個電話。”
“真的嗎?”房奇的眼睛亮晶晶。
“打電話而已,我可叫不動他。你可以讓蘇佟再打個電話,他可是林老師的嫡傳弟子。”于華提前甩鍋。
蘇佟道:“你不是也跟林老師學了‘屠龍術’了嗎?”
于華被他背刺,立馬狡辯道:“我這也都是跟林老師學的,讀者們要罵可以先罵他老人家。”
眾人笑聲歡暢,海風吹拂,他們的笑聲隨著海風飄了很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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