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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阿壩阿萊

熊貓書庫    1980我的文藝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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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傍晚,林為民和佟鐘貴在全聚德設宴,招待來自西南地區的友人阿萊同志。

  阿萊是藏族人,師范畢業后當了老師,82年開始創作詩歌,去年被調到了AB州文學局所屬的《草地》當編輯。

  見到林為民這個名滿全國的大作家,阿萊一開始有些緊張和羞澀。

  最近,關于林為民再次奪得米國文學大獎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這可不是人家第一次得到國外文學獎項的認可了。

  在阿萊看來,至少在當代這些作家當中,林為民應該屬于獨一檔的。

  不僅是因為他所獲得的那些獎項和榮譽,也因為他的那些作品。

  寒暄了一陣之后,幾人漸漸熱絡起來,阿萊也露出了真性情的一面。

  林為民酒量一般,跟人喝酒從來不勸酒,可阿萊這人喝酒從來不需要勸,他是藏人,愛喝酒且酒量驚人,常常說了幾句話高興起來便要喝一杯酒。

  半個多小時時間少說也喝了六七兩白酒,看上去卻絲毫沒有醉意,反而有種越喝越清醒的感覺,眼神靈動。

  “我最喜歡您的那部《套馬人》,寫的很有意思,對于我們西南地區的風俗和習慣寫的很像那么回事,我一個藏人都沒挑出毛病。”阿萊對林為民道。

  林為民笑了起來,“能得到你這個藏人這樣的評價,也算是對得起我查的那些資料。”

  阿萊嘟囔道:“全是查資料嗎?我還以為你在我們那里生活過呢!”

  林為民笑了笑,佟鐘貴說道:“林老師的創作態度很嚴謹,凡是寫作涉及到的資料他都會一一查證,不僅是《套馬人》,寫《大明王朝1566》的時候查的資料更是繁多到讓人目不暇接。”

  《大明王朝1566》查閱的那些資料有很多都是佟鐘貴經手的,他是有發言權的。

  阿萊說道:“真羨慕你們這種查查資料就可以寫出來的作家,我就不行。”

  “對于專職作家來說,創作是一個不斷消耗自我儲備的過程,只有不斷的搜集創作素材,才能支撐我們的創作。

  伱自小生活在西南地區,你們藏族歷史上有大量的口頭文學,這些都是你創作的養分,可寫的東西太多了。”

  林為民的話很對阿萊的胃口,他的創作從來都是即興的,充滿了藏人獨有的隨心所欲。

  這樣的隨心所欲也讓他體驗到了創作帶來的快樂,反而是林為民那種規規矩矩的寫作方式,讓他感到憋屈和不自在。

  “林老師您說的對。我聽你們說寫還要弄什么提綱、梗概、素材,我就感到煩悶,連我自己動筆之前都不知道我的寫出來會是什么樣子,我怎么能弄出這些東西來呢?”阿萊道。

  他不耐煩寫作的案頭工作,不是輕視這些東西,而是天性使然。

  這東西有利有弊,在他初出茅廬的時候,因為自小生長的環境所帶給他的滋養,所以這些都不是問題。

  可等到文學創作真正進入深水區的時候,往往就是這些細致的案頭工作決定了作品最后的質量。

  用后世脫口秀演員的話來說:誰一年還不寫五分鐘的好段子。

  有人生前二三十年的經歷,很多作家在創作初期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驚人的創造力。

  可隨著時間流逝,我們就會發現很多作家在度過了最開始的階段之后,便后繼乏力,甚至是江郎才盡。

  阿萊聽完林為民的見解,點了點頭,雖然不喜歡這樣的創作方式,但他知道林為民說的是對的。

  幾人邊喝酒邊聊,話題被引到阿萊的創作上。

  他才剛剛由詩歌創作轉向創作沒多長時間,沒什么經驗,聊起天來,林為民偶爾的一兩句話往往就能讓他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你剛才提到你們那里特有的‘土司文化’,我覺得就很有挖掘的空間,回頭可以嘗試著先寫寫,有了成品就給我們寄過來看看。”林為民對阿萊說道。

  林為民的話算是一種變相的約稿,阿萊聽了很高興,他說道:“回去了我就寫!”

  林為民笑著點了點頭,磨了你小子半年多,總算是要出成果了。

  林老師心中不由得感嘆起來,現在組稿真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阿萊到燕京出差,只待了三天時間,兩天之后便回了阿壩。

  林為民交代佟鐘貴,一定要盯緊了這小子,可不能讓他三心二意,被別的刊物給拐跑了。

  佟鐘貴不理解林為民對阿萊的看重,但他相信林為民的眼光,自然林老師都交代了,他肯定要盯緊阿萊。

  四月份開始,上級部門要求各級政府和單位認真學習《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資產階級ZY化》兩本書。

  國文社作為出版單位,自然避免不了。

  程早春主持會議,給大家宣貫上面的精神。

  社里面議論紛紛,有人想收緊,就有人想放開,就是不知道是誰壓倒誰了。

  林老師熟知天下大事,前知五百年,后知四十年,從不參與這些討論。

  咱一顆紅心向太陽!

  這天開完會,大家一起走出會議室。

  林為民問道:“老牛同志最近忙什么呢?”

  牛瀚自從去文協幫完了忙,再回國文社已經很少坐班了,一周能來三天就算是多的,平時不容易看到他的影子。

  “寫詩、寫散文!”牛瀚回道。

  林為民點點頭,調侃道:“還成。沒跟那幫退休老頭兒老太太一樣,動不動整點兒這個錄、那個集的!”

  “這話我回頭我跟大家伙聚會的時候,一定給你帶到。”牛瀚道。

  “誒誒,牛大爺,你瞧你,我就開個玩笑。你可不能這么干,回頭再讓我把社里那幫退休老頭兒老太太都給得罪光了,直接影響我以后的進步!”

  國文社編輯很多,其中很多人都有多重身份,寫的、寫散文的、寫詩的、寫報告文學的,隨便拿出去在外面都是響當當的存在。

  尤其是在那幫退休的老前輩里,德高望重的文壇前輩比比皆是。

  林為民說他們“這個錄、那個集的”其實也沒說錯,文人嘛,退了休沒事干,自然而然的就會回憶一下往事,偶爾發發牢騷。

  “我的意思是讓他們別總自己寫完了憋著,多往您那《新文學史料》發發,這不是互惠互利的事嘛!”

  牛瀚哼了一聲,“這還是句人話!”

  聊了幾句沒營養的閑話,林為民回了后樓編輯部。

  幾個同事正在聊前段時間見報的一個案子,甘肅的一個音樂老師裴樹堂因為強女干女學生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這種人就應該直接槍斃!”

  “算這小子好命,沒趕上前幾年那一撥。”

  “這才過了幾年啊,還敢干這事,真是膽大包天。”

  大家議論的時候義憤填膺,林為民聽的直皺眉。

  他理解大家的正義感,不過據他所知這個案子卻是個實打實的冤JC案。

  裴樹堂是文化館的聲樂老師,因學生劉某的演唱存在瑕疵,便在演出前留她下來單獨進行輔導。

  不想數日后,劉某在其未婚夫的陪同下,突然以強女干罪對裴樹唐進行控告。

  而后裴樹堂被判七年有期徒刑,而給他定罪的,僅有一份劉某的口供。

  出獄后的2000年裴樹堂找到劉某,讓她承認了污蔑自己的事,可裴樹堂的無罪宣判卻是在2011年,這其中的辛酸和艱難只有裴樹堂這個當事人才知道。

  后世有段時間,關于這一類冤JC案的新聞甚囂塵上,林為民當時還特地上網搜了一下,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

  除了裴樹堂的案子,還有很多案子的情況也很類似,無一例外都是因為一些人渣出于某種罪惡的的心理,對身邊的人進行誣陷,因為自身的絕對弱勢地位,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哪怕沒有證據,這群被誣陷的人也百口莫辯。

  因為他們面對的不僅有法律,還有老百姓心中樸素的道德觀念。

  在從眾心理下,很多人是不講什么證據不證據的,后世的互聯網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這件事。

  林為民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裴樹堂還不是最慘的,他看過一個最慘的案例,是六十年代被學生誣陷強奸的老師汪康扶,在監獄里服刑了十年,出獄后仍然要承受著周圍人的歧視和侮辱。

  出獄后汪康扶一直四處奔波,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而這份清白,他足足等了五十年,直到案件發生的五十年后的2016年,這位老師才得以沉冤昭雪。

  一個小小的謊言,換來的是半個世紀的屈辱。

  聯想到電影和自己知道的幾個真實案例,林為民剛才的好心情瞬間沒了。

  這個世界上的禽獸是真的多,明明是禽獸,卻還要披著人皮,不僅要披著人皮,還要披著弱勢者的人皮。

  大家義憤填膺的聊著天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憤怒所傾瀉的對象只是一個無辜人。

  這種感覺讓林為民感覺有些憋屈,一直到下班,他還坐在辦公室。

  后世有部電影《狩獵》,講述的是老師盧卡斯因為心地善良個性溫和被女學生卡拉示好,出于心中的道德盧卡斯拒絕了卡拉的表白,可卡拉卻因為盧卡斯的拒絕而懷恨在心,撒謊污蔑盧卡斯侵犯了她,自此之后,盧卡斯的人生陷入了地獄,并最后失去了生命。

  一個小小的謊言,足以成就一個惡魔,毀掉一個好人。

  林為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可那種明明知道真相卻無從開口的憋屈讓他不吐不快。

  沉坐到天色徹底黑了,他終于回過神來,思想片刻,鋪開稿紙,卸下了桌上鋼筆的筆帽,既然說不出來,那就寫出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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