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拉城內。
正在決斗的兩個流放者突然丟棄了手中的長劍,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們的指縫間,一縷縷鮮血滲了出來。
旁邊的圍觀者和路上的行人也出現了卡頓般的情況,或者腦袋如同被無形之手抓著,用力往上拔扯,以至于脖子處的肌肉都逐漸撕裂。
知識教堂附近那座看不到邊際的墓園內,所有的樹木騰地燃起了赤紅的火焰,對應的墓穴泥土蠕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爬出來。
高空的云朵越積越多,染上了火燒一樣的顏色。
尸骸山峰頂端。
阿不思.梅迪奇的脖子也是一陣刺痛,他的手掌相當艱難地、虛弱無力地抬了起來,試圖按壓上去。
他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沒急匆匆就扭過腦袋,直視“0—01”,那不僅會遭受相當程度的污染,而且還可能扭斷脖子,讓腦袋脫離原位!
阿不思緩慢地側過身體,面朝起“0—01”,但又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他聽見荒野之上有窸窸窣窣哐哐當當的聲音。
盧米安看見那些套著鐵黑色全身盔甲的不死生物士兵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眼窩內或暗紅或蒼白的火焰明顯在跳動閃爍,而高空那個染著紫色火光的巨大云層漩渦正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撫平。
異常終于顯現了出來。
阿不思沒有猶豫,當即讓皮膚透出鐵黑的色澤,整個人像是變成了金屬鑄造而成的兵偶。
他保持住緊閉雙眼的狀態,一步步靠近著“0—01”。
這個過程中,他的脖子明顯遭拉長了許多,鋼鐵薄膜組成的皮膚因此被扯成了無數細小的金屬絲線,鐵黑的血肉和骨骼之上則有了非常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痕跡,鮮紅的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外溢出。
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阿不思.梅迪奇走到了“0—01”旁邊,他松開了無力按在脖子上的右掌,讓它帶著本身流下的血液伸向燒焦旗幟所在之處。
同為“獵人”,阿不思也有著非常強的空間想象和定位能力,而且,“0—01”的旗幟正在劇烈搖晃,獵獵作響,有聲音傳入阿不思的耳朵,讓他不難確定目標在哪里。
當然,真要直接觸碰到了“0—01”的本體,污染將真真切切地發生,這不是不看到就可以避免的,但阿不思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剛剛將手伸向那面燒焦的旗幟,阿不思就聽見了“啪”的聲音,那是他金屬脖子上鋼鐵皮膚被徹底扯斷的動靜。
他立刻改變了自身的形態,從鐵黑金屬鑄造而成般的兵偶變成了一團青色的人形火焰。
這讓他手掌處的血液飛快蒸發了起來。
阿不思一邊防備著盧米安突然襲擊,一邊加快了動作,不斷往前方彈出已蒸發大半的鮮紅血液。
荒野之上,盧米安正混跡于那一具具不死生物士兵之間,掌心灼熱與冰冷共存。
他沒敢眺望“0—01”,自然不清楚阿不思當前的舉動,但他大概能猜到對方想做最后一搏。
“這沒有用的,現在的情況已經脫離了你的掌控…”盧米安咕噥了兩句,未去阻止。
他更擔心的是自己如果真“傳送”到“薩林格爾血旗”旁邊,阻止阿不思.梅迪奇將血液滴上去,會踩中對方暗藏的陷阱。
就當前的局勢而言,阿不思完全可能換一個思路——既然無法達到預定的目標,那就干掉所有的競爭者,讓自己這方變成更具優勢的陣營,之后再利用這點,重新布局。
所以,阿不思很可能是假裝要往“0—01”那面旗幟上滴梅迪奇家族的血液,實際卻是誘導盧米安來阻止,從而抓住機會殺死最后的競爭者。
尸骸山峰頂部,阿不思化身的那團人形火焰被拉長得厲害,上下兩部分似乎快要分離開來。
同時,他散發出的火光黯淡了不少,就像普通的火焰被澆了一桶冰冷的鮮血。
啪,阿不思聽見了液滴擊中旗面的微小聲音。
梅迪奇家族的血液時隔上千年,終于又落在了“0—01”的焦黑旗幟上。
然而,什么額外的變化都沒有。
這也在阿不思預料之中,畢竟共鳴的程度還未達到極限,而“0—01”蘇醒的情況又顯著超標。
阿不思拼死于焦黑旗幟上遺留血液,更多是為將來預留棋子,做些準備。
下一秒,以人形火焰為存在形式的阿不思感覺眉心異常刺痛。
某種奇異的力量從“0—01”處延伸了過來,似乎要將他同化,變成自身的火焰。
阿不思猛地轉身,睜開眼睛,望向荒野之上。
他要搶在自己被“0—01”吸收前,干掉盧米安,清除最后的競爭者!
“那個垃圾桶竟然沉得住氣,沒來阻止我往‘0—01’表面抹血液…”阿不思一陣遺憾中,火焰眸子內“映出”了盧米安的身影。
盧米安沖著他笑了笑,激發右肩的黑色印記,消失在了原地。
阿不思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和可惜,變回了人類形態。
他的脖子已皮肉崩裂,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和發黑的血管。
他旋即激發了手腕上纏繞的水晶項鏈,讓它直接炸開。
砰砰砰,接連爆炸的水晶于阿不思身前形成了一個幽邃的漩渦,漩渦深處有一個深沉幽黑、幾乎沒有亮光、覆蓋著玻璃般屏障的世界。
那個特殊的鏡中世界。
在情況異常緊急,又無法直接離開摩羅拉的前提下,阿不思.梅迪奇選擇跳入身前的幽黑漩渦,墜向那個特殊的鏡中世界。
此時此刻,他的脖子已快要斷掉,他的頸椎露了出來。
他掉入了那個特殊的鏡中世界,消失在了深沉的黑暗里。
位于“0—01”旁邊的幽黑漩渦隨即被無形無色的火焰點燃,消散一空。
半空之中,失去阿不思維持的那團青色火焰飛快熄滅,殘存的一點點朱莉污血繼續下落,觸碰到了焦黑的旗幟。
摩羅拉各處。
近萬個腦袋拖著白森森的染血脊椎飛行于天上,它們的無頭身體則狂奔于街道之中。
墓園里,一具具骸骨從地下爬了出來,密密麻麻,數之不清,眼窩內皆燃燒著或暗紅或蒼白的火焰。
高空隨之下起了能點燃建筑和人類的赤紅“雨水”。
知識教堂內,套著鑲黃銅絲線素白長袍的摩羅拉大主教赫拉貝格站在敞開的彩繪玻璃窗前,感覺墻壁隱隱有融化的跡象。
他輕輕嘆了口氣,抬起了手掌。
地下陵寢內,那片異動的荒野上。
盧米安“傳送”到了尸骸山峰的側面。
雙腿已難以支撐身體重量的他正要靠著尸體和骸骨坐下,忽然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又緩緩站了起來,往那堆不死生物士兵走去。
這無需他用力,他也沒什么力氣可用。
盧米安沒去抗拒,未做掙扎,仿佛只剩下自我的意識還屬于自身。
他右掌的燃燒疼痛和冰冷的腐爛感讓他保持著基本的清醒。
“不把我的腦袋從脖子上扯掉就可以了,其他都隨意…”盧米安一邊在心里嘀咕,并聽著黃銅符咒講述知識,一邊借助外力,繼續以“0—01”的傀儡身份向荒野里聚集的隊伍走去。
當前的情況和他預計的基本一致。
但凡他之前少看了一點書,他的腦袋和身體現在就已經各奔東西了。
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財富!
過了十幾秒,高空突然變得黯淡,黑暗重新涌入了這片區域。
“0—01”則仿佛被無形之手握住了,震顫和搖晃開始緩和。
這片區域的火焰相繼熄滅,死寂冰冷的黑暗再次統治了此處。
“知識教會總算壓制住了‘0—01’的異動,再維持一段時間,我就真成傀儡了…”盧米安悄然松了口氣,感覺到黑暗似無形水流一樣陰森寒冷地侵蝕起自己的身體。
他右掌的“冥道人”印記散發出了比剛才更為強烈的腐爛感,幫助他抵御著這種侵蝕。
盧米安“傳送”回了之前挑好的位置,虛弱地背靠著組成山峰的那一具具尸體和骸骨坐了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在這無光的純粹黑暗里專注地聽起耳塞內傳出的知識。
特里爾,地下墓穴第三層入口處的祭祀廣場上。
那道模糊而圣潔的女性身影回答完簡娜的問題后,就消失在了簡娜的眼前,如同只是一場幻覺的組成部分。
簡娜搖了搖頭,視線回歸了現實,看見了一臉關切的芙蘭卡。
“我,晉升的時候,好像又感應到了克麗絲芒娜女士,還和祂有了幾句對話。”簡娜斟酌著將自己剛才的遭遇告訴了同伴。
嘶,到了天使層次的高位者都是死而不僵嗎…芙蘭卡好奇問道:
“祂都說了什么?”
簡娜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祂說要和自己的鏡中人和解,因為本身就是一體的,祂說,祂說祂的父親是,是那位‘血皇帝’…”
“啊?”芙蘭卡既震驚又茫然,“祂為什么要和你說這個?”
簡娜更不好意思了:
“我問的,我沒過腦子就問了…”
“真是‘血皇帝’啊?那應該不是你的幻覺,這個答案,你就算是在幻覺里也想不出來。”芙蘭卡逐漸興奮地低語道。
“艸,什么叫我在幻覺里都想不出來?呃,確實,誰能想到?”簡娜下意識回了兩句。
芙蘭卡旋即雙掌一拍:
“這個問題問得好啊,問得好啊,這個情報非常非常重要!”
她眼眸晶亮地說道:
“盧米安之前懷疑那個特殊的鏡中世界是‘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為了對付‘原初魔女’創造出來的,塔瑪拉家族在這件事情里可能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現在看來,這個猜測得被拋棄了,也許那個特殊的鏡中世界是‘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和‘原初魔女’聯手創造出來的!
“否則,一個沒有鏡子魔法的‘獵人’途徑真神憑什么能弄出如此特殊的鏡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