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蒙的問題,盧米安才仿佛從漫長的噩夢中掙脫了出來,但現實卻是比噩夢更加絕望的深淵。
他身體微微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來一點聲音:
“祂不怕,不怕我真的掌控災禍頂端的力量后,向祂復仇嗎?”
阿蒙笑了:
“祂做出這樣的選擇,就代表祂愿意面對所有可能的未來,接受最差的結局。
“不管是你,還是梅迪奇,屈服也好,放棄也好,憤怒也好,仇恨也好,對祂來說,都沒什么區別,你們兩個之中要是有誰能掌控住災禍途徑的頂端力量,向祂復仇,破壞祂別的事情,甚至將祂拉下神位,祂都不會后悔,愿意承認這樣的結果。”
說到這里,阿蒙停了一下才道:
“因為,祂生來就是要背負這所有的罪。”
盧米安沉默了,雙拳緊緊握著,有鮮紅的血液絲絲縷縷地從縫隙里滲出。
阿蒙又望了眼透明但黑暗的天空:
“時間不多了,你該做出你的選擇了。”
盧米安嘴唇翕動了幾下,忽然笑了起來,似憤怒似自嘲。
他嗓音沙啞而低沉地說道:
“我愿意去,去摩羅拉,也會嘗試復活奧蘿爾的所有辦法,包括祂說的唯一那個,但是,我不會接受祂預定的結局!”
阿蒙笑了一聲,捏了捏右眼的單片眼鏡:
“你不需要告訴我后面那些話,我只負責把你送到摩羅拉,讓你成為‘絕望魔女’,你是否愿意接受那樣的結局,自己找機會去面對祂,告訴祂。”
說完,阿蒙抬起右手,輕輕一抓,“黑淚”額飾就奇異地脫離“旅者行囊”內那片獨立空間,出現在了他的掌中。
緊接著,這黑色眼淚般的封印物無聲無息粉碎,化成了點點幽光,然后,幽光們飛快地重新凝聚,變成了一顆縮小的、干枯的、發黑的半透明心臟。
阿蒙又朝著瓦贊.桑松抓了一下,手中多了兩樣東西。
那分別是裝在玻璃小瓶內的暗綠色汁液和三塊銀色的碎片。
盧米安做出決定后,情緒終于沉淀了少許,不再像剛才那樣連身體和思維都有點沒法控制——它們一個不可遏制地顫抖,一個總是往毀掉一切的方向聚攏。
看到阿蒙手里多出來的那兩件物品,盧米安忽然怔了一下:
“瓦贊.桑松身上有‘絕望魔女’的輔助材料?
“之前也是他提出解除封印的…
“阿蒙剛才說旅舍計劃里,有的參與者在第四紀特里爾那個特殊環境下,接受了隱蔽的引導,未被邪神們發現…那個人是瓦贊.桑松?
“瓦贊.桑松自己都不記得遭受過引導,還以為是純粹靠著‘鏡中人’的幫助,才脫離第四紀特里爾的,之后不知不覺做了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反常事情?
“阿蒙在‘愚者’先生的封印內是沒法靠自己的力量出來的,必須有這么一個角色來完成解除封印的任務,但又不能把我這個實驗品弄死…瓦贊.桑松表面上的訴求可以讓他不受懷疑地做這件事情…
“那位默許旅舍計劃的發生,沒做太多的干涉和阻攔,沒破壞‘紅天使’的計劃,就是在為現在做準備?”
想到這里,盧米安本能地嗤笑了一聲,以此緩和心中的情緒:
“祂也不是什么結局都能接受嘛。”
做了這么多的事情來確保預想的結果出現!
阿蒙笑了笑:
“愿意接受最差的結果不代表不往最好的方向努力。
“而且,伱現在會拒絕去摩羅拉,拒絕成為‘絕望魔女’嗎?”
盧米安又沉默了。
阿蒙讓“絕望魔女”的非凡特性和兩種輔助材料飛向了盧米安,并隨口說道:
“這份非凡特性同樣能持續性地往周圍傳播瘟疫,現實的神秘學上的都有,你自己也會受到感染。”
等盧米安接住了那些東西,阿蒙重新露出了笑容:
“你知道‘宿命’途徑的序列2是什么嗎?”
“‘罪人’。”盧米安是一個做出決定后,哪怕再痛苦再不情愿,也會去完成的人,他現在只想去摩羅拉。
“那序列1呢?”阿蒙依然不慌不忙地考他。
盧米安搖了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
阿蒙這才帶著笑意,自行做起解說:
“序列1是‘救贖天使’,但對我來說,它沒‘罪人’有用。
“過去的‘罪人’,現在的‘受難者’,未來的‘救贖天使’,就構成了宿命途徑的三位一體。”
阿蒙推了下自己的單片眼鏡,笑得更加明顯了:
“而‘罪人’有個能力是讓自己的狀態回到過去的任意一個時刻,能維持的時間取決于具體的情況。”
回到過去任意一個時刻…盧米安突然記起“魔術師”女士提過,阿蒙這位遠古時代的天使之王曾經短暫成神!
阿蒙側過了身體,微笑說道:
“當然,涉及唯一性涉及真神的力量,需要現在的執掌者同意,那位天尊已經分出大多的精神去影響漩渦計劃,在這件事情上肯定沒法再干擾‘愚者’,而你們信仰的‘愚者’應該不會不同意。”
說話間,阿蒙張開了雙臂,就像在擁抱回歸的力量。
祂右眼的單片眼鏡隨即亮起燦爛的光芒。
盧米安還未反應過來,就發現特殊鏡中世界通往摩羅拉的阻礙和屏障全部消失,他可以順利地、不受影響地進入那座“流放之城”了。
特殊鏡中世界高處,戴著金冠套著黑裙的身影對著阿蒙點了下頭,未嘗試干擾盧米安。
祂是鏡中的羅塞爾,在這件事情上,祂兩邊都下了注,確保真正的羅塞爾不會徹底隕落,至于真正的羅塞爾是成為“不定之霧”的傀儡,還是就此死去,等待下一次復活的機會,都不會影響到祂的存在,而且還會讓祂逐漸變成本體。
下一秒,阿蒙的身影消失在了盧米安的眼前。
祂之前念誦的那張紙無聲無息飄落往下,表面一片空白,是張白紙。
古老城堡內的血腥祭壇前。
“隱者”女士突然開口:
“那副油畫內傳出的聲音減弱了。”
“魔術師”女士則望向了高處,有點疑惑又有點心悸地說道:
“屏障的封印力量加強了。
“‘門’途徑的真神回歸了…
“不,不是‘愚者’先生,更像,更像阿蒙!”
借助天使對本途徑真神的直覺感應,“魔術師”女士迅速做出了判斷。
“阿蒙怎么會重新成為‘門’途徑的真神?”“正義”小姐霍然心中一動,“‘愚者’先生或者那位天尊把力量借給了祂?”
如果是前者,那對現在破壞漩渦儀式肯定是大好事,若是后者,問題就嚴重了。
“從目前的發展看,應該是‘愚者’先生。”“魔術師”女士斟酌著說道。
這時,得到“正義”小姐轉述的“隱者”女士眼眸微動道:
“既然神秘聲音的影響降低了,那宿命力量的影響肯定也降低了。
“現在,應該有機會破壞這幅油畫了!”
這位大阿卡那牌的持有者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魔術師”女士,要接過那個鐵制卷煙盒。
桑塔港附近的海域里,被內部灰霧和外界啃咬弄得搖搖欲墜的封印力量瞬間變得和以往一樣堅固。
“美味學派”托普賽之前那么久的努力都白費了。
而原始島嶼深處,“黑皇帝”陵寢前。
彌漫的、濃郁的白色霧氣驟然往核心位置一縮,就像被無形的力量擠壓了一樣。
半空的羅塞爾體內,“愚者”留下的印記隨之得到加強,“不定之霧”那些污染帶來的侵蝕有了一定的緩解。
羅塞爾扭曲痛苦的表情比剛才好了一些。
佩爾樂已分散在霧氣不同地方的眼睛看見半空驟然多了一道身影,套著古典魔法師黑袍,戴著同色尖頂軟帽,右眼夾著一個單片眼鏡的身影。
他是…不是說漩渦儀式參與者之外的力量都無法干擾到漩渦的運行嗎?還勉強活著的佩爾樂剛產生這樣一個疑問,就看見半空中那道身影低頭望向自己,笑得很開心地做起自我介紹:
“我們第一次見面吧?我是忒爾彌波洛斯。”
“…”佩爾樂頓時有種自己智商已經被偷走的幻覺。
怎么會是忒爾彌波洛斯?
可我的靈性直覺告訴我,祂確實就是忒爾彌波洛斯…
特殊鏡中世界內。
看到阿蒙的身影往上躥升,瞬間消失在眼前后,盧米安才明白對方之前為什么說漩渦儀式也好,別的計劃也好,都沒有吃掉忒爾彌波洛斯,成為“宿命”途徑的天使重要。
這意味著將有一個能臨時性發揮出真神力量的高位者始終潛伏在暗處,就等著關鍵時刻出手!
盧米安望了眼地上那張白紙,又看了看正靠著“傲慢盔甲”和“魔女”黑焰艱難對抗希格頓的芙蘭卡、簡娜等人,發現瓦贊.桑松突然詭異不見,于是迅速收好“勇氣之劍”,握著“絕望魔女”的非凡特性和輔助材料,激發了右肩的黑色印記。
他穿過特殊鏡中世界,回到了“流放之城”摩羅拉。
他旋即與“0—01”恢復了聯系,由這件“0”級封印物幫自己分擔起“魔女”瘟疫帶來的傷害和影響。
然后,盧米安站到知識教堂前的臺階上,望著寬闊無人的廣場,開始借助“0—01”,召喚被它影響最深的那些流放者迅速聚集過來。
這是為了節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