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路易.貝里遠離了咖啡區域,科洛博松了口氣,摘掉墨鏡,又把那5000費爾金拿了出來,重新點數了一遍。
他的直覺告訴他可以來做這場交易,所以他才愿意冒著危險,前來馬塔尼進出口商店,但整個過程中,一直戰戰兢兢,很多時候連眼睛都不敢睜開,書寫資料那會兒,手更是抖得厲害。
“果然,問題會累積到一起爆發…”科洛博拿著那副墨鏡,近乎無聲地低語了一句。
他站起身來,往馬塔尼進出口商店的大門走去。
走著走著,科洛博的身體霍然繃緊,莫名有種周圍危險密布的感覺。
他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非常專業地打量起四周,腳步循著本能,時而加快,時而放緩,時而轉向,時而停滯。
科洛博看到的是上午的陽光,是剛開始營業沒多久還較為空曠的商店和不多的幾名顧客,沒發現誰在盯著自己,也沒察覺到有來自暗處的注視。
純憑直覺地走了一陣,他發現自己回到了賣咖啡豆和咖啡的區域,停在了盥洗室的門口。
科洛博成為非凡者也有兩年了,最重要的經驗是相信自己,相信直覺,于是沒有猶豫,推開那扇較為沉重的黑色木門,走了進去。
馬塔尼進出口商店在派洛斯港檔次不低,僅僅只是其中一個男性盥洗室,都有三個小便斗和三個隔間,墻上還有兩盞煤氣壁燈靜靜散發著光芒,照亮了清理得很干凈的地面。
科洛博走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準備用冷水洗一把臉,看能否擺脫那種危險如影子般跟隨的困境。
他剛抬起腦袋,就看見鏡中浮現出了一張臉孔。
但那不是他自己的臉孔!
那張臉孔異常蒼白,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淺棕的膚色上,亞麻的眼眸染著些許陰綠,正冰冷地注視著科洛博。
科洛博的腦海嗡了一下,認出了這張臉孔是誰。
他是巡查隊唯一的“囚犯”途徑非凡者,去年已成為序列6“活尸”的特瓦納科.圖皮安。
他也是第一個讓科洛博本能感覺危險的人,并相信自己如果把這種感受說了出去,會很快死掉!
剛才,盧米安要求科洛博寫出巡查隊“囚犯”途徑非凡者的姓名和情況時,科洛博內心是異常不安的,甚至考慮過拒絕這場交易,他當場點數鈔票,不是信不過一個能將5萬費爾金懸賞直接送人的冒險家,而是借這樣的舉動來思考,來猶豫,來抉擇。
最終,他選擇相信自己,相信讓自己愿意冒著危險來交易的直覺,只是沒在資料里提及自身對特瓦納科.圖皮安的不好感覺。
而現在,特瓦納科.圖皮安的臉龐突兀地出現在了他面前的鏡子上。
這,這已經是“囚犯”途徑序列5“怨魂”的能力,他什么時候又晉升了科洛博驚恐愕然之余,感覺身體一陣陰冷,仿佛墜入了高原冰湖的底部,瞬間就被凍僵了。
與此同時,洗手臺那面鏡子上,特瓦納科.圖皮安的臉孔消失了。
科洛博的身體里似乎被塞了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森然寒冰,從內到外地散發出可以凍結靈魂般的陰冷。
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對抗著他努力地抬了起來,他的耳畔響起了一道不帶任何感情的冷酷聲音:“看來我已經暴露了,竟然讓你提供我的資料。“
“我現在就會離開派洛斯港,但在離開之前,我要給盧米安.李留下兩份禮物。”
什么意思什么禮物盧米安.李又是誰科洛博一邊涌現出疑惑茫然的情緒,一邊恐懼地看到自己的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開始用力下捏。
疼痛傳入他腦海的同時,他隱約明白了禮物指的是什么:特瓦納科.圖皮安想殺掉自己,把自己的死亡包裝成一份禮物!
可他說的是兩份禮物,還有一份是什么 巡查隊那棟四層的米白色建筑內。
加繆喝著高原咖啡,看著今日份的《西拜朗電訊報》,想著科洛博和路易.貝里的交易。
如果成功,他作為中間人,可以拿到百分之二十的酬勞。
咚,咚,咚,加繆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加繆雖然年紀不是太大,但資歷很深,已經是巡查隊其中一個行動組的組長,若是出現副隊長位置的空缺,能和他競爭的只有那位“囚犯”途徑的非凡者特瓦納科.圖皮安。
——南大陸很是混亂,處在多股勢力平衡下的區域更是如此,不管是血腥的“玫瑰學派”、可怕的靈教團,還是充滿野心的冒險家和來自不同國家的間諜、傳教士,都相當危險,他們之中有的會主動暗殺巡查隊隊員,有的會不服管理,突然暴起,殺人遠逃,有的會精心策劃一些事情,連巡查隊的隊員都作為目標之一,所 以,這些年來,巡查隊每年都有一定的減員,都需要招募新的成員。
遭遇襲擊多也有一定的好處,那就是如果獲得了勝利,大概率能收獲不少值錢的東西和涉及超凡的材料,巡查隊隊員們晉升的配方和魔藥很多都是在這樣的場景下獲得的,這也帶來了一種現象:
和北大陸同等規模的城市相比,派洛斯港的官方非凡者數量更多,中序列的官方非凡者數量更是如此,只是缺乏更高層次的力量或相應的封印物。
加繆之所以處在缺錢的狀態里,是因為他的晉升速度比他的堂兄弟們都要快。
他剛到馬塔尼邦,剛到派洛斯港時,只是一個序列9的“仲裁人”,現在已經是序列7的“審訊者”了,五年里晉升了兩次,而最近正在攢錢購買材料,希望能晉升 序列6,成為“法官”,當然,若是有機會成為副隊長,巡查隊肯定會提供一部分資源,幫助他晉升。
——他收獲的戰利品并不總是適合自己,有時需要和隊友交易,有時需要賣給巡查隊,以此換取到金錢,等待著自身途徑對應的魔藥配方和非凡材料出現。
而且,由于巡查隊成立也就這么幾年,根本沒什么積累,他還得想辦法購置實用的神奇物品,定期補充符咒和藥劑等東西,免得準備不夠充分,死于哪次暗殺和沖突。
這樣的情況下,錢自然不夠花。
混亂是通往地獄的道路,也是向上的階梯!
開門而入的是“格斗家”索烏。
一根根褐色小辮輕輕搖晃中,穿著天藍色襯衣和米黃色長褲的索烏單手插兜,走向加繆,笑著問道:“你看見科洛博了嗎”
“我有事情找他。”
加繆早就編好了理由:“他去進出口商店買咖啡豆去了。”
索烏“哦”了一聲:“那我等他回來。”
“你有什么事嗎”加繆隨口問道。
索烏上前兩步,笑著說道:“有個調查任務想找他一起,也許他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線索。”
“你們這群混蛋,就不擔心科洛博因此遭受傷害嗎”加繆好笑地回了一句,然后端起咖啡,湊到嘴巴,抿了一口。
就在這個時候,索烏的右手從褲兜里抽了出來,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張閃爍金屬光澤的撲克牌。
那撲克牌的牌面是一個灰白兩色的小丑。
嗖的一聲,索烏將那張撲克牌飛向了加繆的腦袋。
馬塔尼進出口商店,男性盥洗室內。
科洛博終于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
他的臉孔已染上陰綠,他的雙手正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脖子,讓后者發出骨頭快要斷裂的聲音,他湛藍的眼眸內則映出了特瓦納科.圖皮安的身影。
科洛博試圖高聲呼救,卻一個單詞都喊不出來,他想要邁開雙腿,沖到盥洗室外面,卻一步都移動不了。
他的身體似乎已不屬于他,正在殺死自己。
荷荷荷…科洛博的喉嚨里終于有聲音可以發出,但異常微弱,沒人能夠聽見。
他感覺死亡在飛快臨近,絕望和恐懼占據了他的心靈。
突然,科洛博掐住自己的雙手出現了停滯。
與此同時,盥洗室通風口那側,一道人影從陰暗里凸顯了出來。
那正是黑發綠眸,穿著白色襯衣,敞著黑色馬甲,戴著金黃草帽的盧米安。
盧米安一臉的驚喜和恍然大悟,嘴邊放著一根黑色的骨笛。
嗚咽的聲音隨之響起,憂傷的音樂從暗紅色的孔洞內傳了出來。
“痛恨樂章”!
為什么我現在才感覺到惡意和危險…特瓦納科剛閃過這么一個念頭,強烈的殺戮欲望就被那來自骨笛的旋律給引爆了。
無聲無息間,科洛博身上分離出來了一道人影,那是膚色淺棕臉龐蒼白的特瓦納科.圖皮安!
這“怨魂”的亞麻色瞳孔內,一根根毛細血管凸顯了出來,呈現炸裂的跡象。
而本身就被恐懼和絕望情緒占據滿心靈的科洛博同樣遭受了“痛恨樂章”的引爆。
他的心臟幾乎驟停,“嚇”到昏了過去,撲通倒地,已是沒了半條命。
盧米安未繼續吹奏“痛恨樂章”,拿著那根黑色的骨笛,消失在了陰影里,消失在了盥洗室通風口的下方。
他的身影旋即勾勒于處在殺戮欲望沖擊下的特瓦納科.圖皮安背后,揚起了帶著一個個血色孔洞的黑色骨笛,口中預備著發出“哈”的聲音。
終于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