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盧米安的思路,到了桑塔港后,首先需要調查的是去年的祈海儀式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大概涉及哪些人,從而找出「愚人節」那兩名核心成員留下的痕跡,一步步鎖定他們的現實身份。
這也是最容易被誤導,被挖陷阱的部分。
在沒詳細弄清楚去年那場惡作劇的情況下,盧米安暫時不需要「寶劍騎士」這位小阿卡那牌提供幫助,總不能讓他幫忙打聽這方面的事情吧 這是被封鎖在桑塔港的消息,除非「寶劍騎士」剛好就在此地,否則也沒辦法幫上什么忙。
——盧米安之前就想在抵達桑塔港前徹底掌握祈海儀式的整體情況和去年意外的細節,但根本沒有地方打聽,那似乎成了獨屬于此地的秘密,而「愚人節」邊緣成員里參與了那場惡作劇的人,都只是湊了個熱鬧,做了些邊角料的工作,僅能從自己的視角提供少量信息。
啪,盧米安手腕一抖,將「魔術師」女士的回信變成了一團燃燒的火球。
他站起身來,走出套房的主臥,對在客廳待命的盧加諾道:「我們去弄一套本地人的身份。」
「你已經用路易.貝里這個身份辦了旅館的入住。」盧加諾略一思索,提醒起盧米安。
難道現在就要搬離這里那豈不是浪費了整整一周的房租 想到那10.5金里索,盧加諾頓時有點心疼。
花錢不是問題,可不能浪費啊!
作為一個過了多年艱苦生活的賞金獵人,他對金錢還是相當敏感的,要不然當初也無法厚著臉皮向盧米安討要一份「工作」。
「這有什么問題嗎」盧米安微笑反問。
10月的桑塔港還較為炎熱,他簡單地穿了件亞麻襯衣,配了條棕色的長褲,手里拿著那頂金黃色的草帽。
盧加諾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主要是心疼錢,念頭一轉道:
「老板,我剛才到街上買了幾份報紙,發現法林港有流言稱是您狩獵了‘魔鬼巫師"。」
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盧加諾揉了好幾次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自家老板什么時候把「魔鬼巫師」干掉的我怎么不知道 等記起了被火炮轟中般的主臥,他才半信半疑。
「是我。」盧米安輕輕點了下頭,回應了盧加諾的話語。
「.…..…」盧加諾短暫竟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過了幾秒,他強忍住好奇,做恍然大悟狀:「您賺了60萬費爾金的懸賞,還有各種戰利品,難怪這幾天那么慷慨..…」
難怪不把二三十費爾金的房租放在心上。
「那些都捐出去了。」盧米安簡單說了一句。
「為什么」盧加諾脫口而出。
盧米安掃了他一眼。
盧加諾頓時閉上了嘴巴,訕訕笑道:「確實需要從這里搬走,‘路易.貝里"在迷霧海算是出名了,很容易被盯上。」
他從盧米安剛才那一眼里準確解讀出了對方想表達的意思:我是老板,還是你是老板我把賞金捐出去需要向你交代嗎 「誰告訴你要搬走的」盧米安笑著反問道。
「不搬走…」盧加諾怔住了。
盧米安意味深長地笑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不讓幫忙領賞金的‘愚者"教會神職人員替我隱瞞身份」
高調的冒險家路易.貝里是他豎在明面上的一面旗子,看看會引來什么。
所以,才需要一個隱在暗處,普普通通的本地人身份來配合 「我,我以為你只是想和格爾曼.斯帕羅一樣名揚五海。」盧加諾雖然不清楚雇主這么做的真實目的,但能感覺得出來這絕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盧米安笑了起來:「我們這代年輕人,誰不想和格爾曼.斯帕羅一樣名揚五海」
這確實也滿足了他的虛榮心,是他不讓「愚者」教會的主教泰斯幫忙掩蓋線索的目的之一。
只有真實的,足以讓人相信的表面目的才能掩蓋得住潛藏于下的其他用意。
「呃...…」盧加諾又有了那種看不清雇主真面目,判斷不出他最終目的的感覺。
他旋即在心里嘆了口氣:哎,我只是一個「耕種者」,一個「醫師」,一個有多年經驗的賞金獵人,頭腦僅能算普通......
盧米安望了眼在旁邊乖巧啃著土豆煎蛋餅的路德維希道:「走吧。」
說完,他把衣帽架推到視線死角,將手里的金黃色草帽掛了上去。
如果從對面的建筑內望過來,會看見有個戴草帽的人站在角落里。
出了索洛旅館,盧米安沿鋪有灰白石板的街道往港區附近最熱鬧的酒吧街走去,盧加諾牽著路德維希,緊隨其后。
當前街道較為古老,充斥著白墻紅瓦表面斑駁的各種房屋,某些建筑的門口還像科爾杜村那樣,擺了四五張椅子,坐了幾位老婦人,她們正曬著太陽,聊著天,只是沒互相幫忙捉虱子。
而行人路過她們時都會放輕腳步,壓低交談的聲音,不打擾這樣的安寧與祥和。
根據盧米安和「飛鳥號」底層酒吧那位酒保弗朗切斯科閑聊得來的知識,這是受「大地母神」信仰和重視家庭傳統共同影響產生的一種費內波特式現象:「老祖母文化」。
每個家族里,輩分最高,且生育過不少孩子的老祖母最受尊敬,是無可爭議的「家長」,在某種程度上控制著家里每個成員的人生,而她們即使走出家門,也同樣受外人的尊敬,因為這樣的老祖母、老母親,就等于一個大家庭的象征,等于「大地母神」在那個大家庭的化身。
宗教信仰和社會傳統共同保證了這樣的老祖母獲得特殊地位。
看到這一幕的盧米安忍不住思考起一個問題:
在萊斯頓省,作為實際家長的已婚女性有權獲得「夫人」這個稱號,于名字上冠以「娜」這個前綴,是不是受到了一山之隔的費內波特「老祖母文化」影響 要知道,轉場的牧民和來往的商人們必然會帶回他們的所見所聞,而轉場和經商都是古老的行為,能追溯到達列日山脈和它南北兩側有人定居,以千年計算的時光累積下來,肯定能留下一些不可磨滅的印記。
走在古老但安寧的街道里,走在燦爛的陽光下,盧米安一時有點恍惚,像是回到了科爾杜村,回到了成年人們不是去了田里,就是上山牧羊或是打獵,只留下老婦人和年幼孩子的忙碌時節。
特里爾,地下墓穴第三層。
簡娜閉目感應了一會兒,還是沒從那根黑色的「克麗絲芒娜夜柱」上聽到嘆息和別的動靜。
她確認了下替身鏡子們當前的狀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沒有風霜痕跡的柱子,將手掌按了上去。
那根撐住洞頂般的黑色柱子一片冰冷,形似金屬,但手感還是屬于巖石的。
簡娜的大腦除了接收到這個信息,什么都沒有獲得。
「還是不行。」她再次對芙蘭卡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她回憶起之前兩次聽見克麗絲芒娜聲音的過程,尋找共同點。
一次是她晉升時,一次是他們受到第四紀特里爾內那個特殊鏡中世界的某種力量影響時。
同點是都處在危機之中,都有強烈的情緒。
「我成為‘女巫"時的危險受祭祀廣場的壓制,其實并不大,重點是強烈的情緒」簡娜小聲說了兩句,試著回憶起那些讓自己痛苦、讓自己煎熬的事情,把情緒調動起來。
這有母親的死亡,有和哥哥的分離,有看見的,聽到的,經歷的種種痛苦。
簡娜的情緒出現了明顯的波動,但依舊沒聽見虛幻的嘆息,沒感受到「克麗絲芒娜夜柱」出現異常。
芙蘭卡斟酌了下道:「必須有特殊事件才能觸發」
「可能。」簡娜輕輕咬了下嘴唇道,「要不,我們到第四層試試盧米安說,那里有疑似‘魔女"途徑天使死后形成的幽影出沒,那應該就是克麗絲芒娜。」
芙蘭卡心中一動道:「是啊,而且那幽影受封印的控制,并不具備攻擊人類的能力,嗯,前提是我們嚴格遵守地下墓穴那一系列規則。」
簡單討論了幾句,兩人繞到「克麗絲芒娜夜柱」后,更換了蠟燭,走入了古老斑駁的石階,于兩側巖壁表面宛若真實的一堆堆深灰色人頭浮雕注視中,一步步下行著。
「這里很適合講鬼故事啊,氛圍真是太棒了。」芙蘭卡忍不住開口說話,以打破那種讓她窒息般的死寂。
簡娜側頭看了她一眼,揶揄道:「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芙蘭卡嘴硬回應。
簡娜輕笑了起來:「你如果不害怕,會直接講鬼故事嚇我,現在只是感慨,說明你主要想靠聲音壯膽。」
你不選「觀眾」途徑真是浪費天賦啊…戲劇演員都要學會揣摩人嗎芙蘭卡剛想爭辯兩句,已是走完了最后那層古老的石階。
她和簡娜同時感覺到了壓抑。
下一秒,她們的眼中映出了一團偏黃的燭火。
那燭火不屬于她們,從地下墓穴第四層的遠處拐來,隱約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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