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男性侍者拿著寫好的餐單離開了角落里這張桌子,盧米安端起紅白藍三色利口酒,和芙蘭卡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然后,他左右各看了一眼,壓著嗓音,將自己觀察到的莫蘭.阿維尼命運片段詳細講了一遍。
芙蘭卡聽著聽著,表情逐漸有了變化。
她皺起好看的眉頭道:
“你說的那種白色的、淡薄的霧氣,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它是不是還呈現一種不斷變化的感覺?”
盧米安仔細回想了一下道:
“是的。”
芙蘭卡輕輕吐了口氣道:
“那就對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和簡娜參加一個神秘學聚會時,被深谷修道院看門人失蹤案的委托者跟蹤,發生了戰斗嗎?
“我通那個家伙的靈,問他屬于哪個組織時,他的身體和靈突然就爆炸了,我的鏡子也碎了,但在碎之前,里面彌漫起不斷變化的、白色的、淡薄的霧氣。”
芙蘭卡頓了一下道:
“‘007’根據我提供的情報,追查到深谷鎮時,也看見了類似的霧氣,現場還有阿爾貝.龔古爾這位‘燒炭黨’領袖的名字。
“你也知道的,‘燒炭黨’在‘旅舍計劃’里扮演了發動暴亂的角色,負責這件事情的是他們另外一位領袖,以新身份活躍的腓力將軍。”
盧米安迅速明白了芙蘭卡想表達的意思:
“你認為‘燒炭黨’在和多個邪神教派合作,白色的、淡薄的、不斷變化的霧氣是其中一個組織,而莫蘭.阿維尼同樣和這個組織存在一定的關聯,西洛涅森林的偶遇不是巧合?”
“對。”芙蘭卡喝了口利口酒,“‘鏡中人’究竟想做什么?他們肯定不只是希望取代原主。”
鏡中的加德納.馬丁還未得逞,借助“旅舍計劃”對付現實的加德納.馬丁可以理解,莫蘭.阿維尼這個“鏡中人”都取代原主幾十年了,連私生女都有了,一直活得很好,為什么還要和邪神教派合作?
盧米安笑了笑道:
“‘鏡中人’作為整體和作為個體,訴求肯定是不一樣的,前者具體是什么,還有待調查,在第四紀特里爾時,鏡中的加德納.馬丁說過,他們效忠的、服務的那位是所有的答案,知道了是誰應該就知道了‘鏡中人’們的終極目的。”
芙蘭卡“嗯”了一聲:
“我們可以往那奇怪霧氣的方向做點什么,一方面,我們對付莫蘭.阿維尼就是為了獲得‘鏡中人’的更多情報,這已經算是線索,另一方面,抓住莫蘭.阿維尼或者通他靈的機會也許就藏在這里面。”
說到這里,芙蘭卡露出了笑容:
“又要麻煩‘007’了。”
交流完莫蘭.阿維尼的事情,盧米安邊拿起一塊焦香的餐前面包咀嚼,邊以聊趣聞的狀態說起剛才看見的交際花佩爾樂和那場咖啡渣占卜。
“應該不是‘魔女’。”芙蘭卡略顯失望地下了判斷。
僅從盧米安對佩爾樂容貌的描述和反應,她就可以確定那位交際花不是“魔女”。
——除非刻意扮丑,否則“魔女”的魅力是掩飾不住的,哪怕喜歡同性的男人也會抵擋不住,也會多看幾眼。
“肯定不是…”說到這里,盧米安忽然停頓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
他轉而做起閑聊:
“咖啡渣占卜真的會有神秘學方面的意義嗎,真的能給出一定的啟示嗎?”
芙蘭卡咽下嘴里的餐前面包,喝了口紅白藍三色利口酒,笑吟吟回答道:
“當然有神秘學意義。”
見完全不會占卜,只懂得看命運的盧米安等待著自己做進一步的解釋,芙蘭卡略顯得意地笑道:
“其實,你不用把占卜想的太神圣,太困難。
“我們每個人的星靈體時刻都在與靈界發生交互,獲得各種各樣的信息,并收到一定的啟示,而這會以不同的形式反映到現實。
“非凡者是這樣,普通人也是這樣,但不擅長占卜的人難以主動地獲取啟示,也沒法做出有效的解讀。
“比如,吃魚的時候被魚刺卡在了喉嚨里,或是被魚肉給嗆到了,如果發生這類事情的是非凡者,他們會迅速明白這是靈性的預警,蘊藏相應的啟示,需要解讀,但若是普通人有類似的遭遇,他們只會認為是自己倒霉,是自己不小心,不會引起足夠重視,也沒法解讀這代表什么。
“當然,不是每次被魚刺卡住都來自靈性的預警,這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不夠小心,擅長占卜者會敏銳地察覺到哪些是啟示,哪些不是,不擅長占卜的人則很容易以假為真,自己嚇自己,又忽略掉真正有問題的那些。”
芙蘭卡想到等會要吃魚,順勢用魚刺卡住和魚肉嗆到來做例子。
盧米安聽得微微點頭,對“占卜”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如果沒有刻意地控制喝法和占卜的手法,那喝剩下的咖啡渣的形態確實可能昭示一些事情,但普通人解讀出來的意思未必正確?”
“是的。”芙蘭卡興致勃勃地說道,“在最理性的環境下,已流行了十幾二十年的咖啡渣占卜其實能極度靠近真實,因為可以通過每一次占卜來修正標準答案,直至每種咖啡渣形態對應的啟示完完全全固定下來,連普通人都能借此做出相對準確的解讀。
“但很可惜,現實不是絕對理性的世界,相信咖啡渣占卜的人,在得到錯誤的解讀后,會自我暗示,不自覺地配合那個錯誤答案,讓它逐漸變成現實,而不相信的,則會發現解讀出來的啟示一點都不準,嗯,多種互相矛盾的情況交織,讓標準答案沒法得到修訂,最終只能成為游戲。”
兩人閑聊之中,侍者按照程序,將不同的菜肴端了上來,并收起之前的餐盤。
油煎菲爾特魚作為主菜,在靠后的階段才被送到。
盧米安切割了一塊,放入口中,只覺魚肉細嫩,焦香和油香交織,胡椒和鹽粒的味道恰到好處。
“不錯啊。”對面的芙蘭卡發出了贊嘆的聲音,“不僅吃起來不錯,而且還讓我更加溫暖了。”
盧米安也感覺菲爾特魚進入胃中后,體內泛起了一股暖流。
“這確實是帶點特殊的食材。”他給出了中肯的結論,順便調侃起芙蘭卡,“別吃那么快,小心被魚刺卡住喉嚨。”
“就這么幾根刺還想卡住我?”芙蘭卡笑了一聲。
她左右看了一眼,見侍者已按照吩咐遠離,頗為好奇地問道:
“我這兩天想了又想,還是想不明白用儀式、詛咒影響目標未來的命運發展和直接推動命運改變的區別在哪里。
“儀式我可以理解,是依靠目標的血液、直系親屬和特定物品,以及滿足神秘學要求的接觸來改變他未來的命運,但這不就等于詛咒嗎?”
盧米安組織了下語言道:
“在‘獵命師’相關的神秘學知識里,詛咒是命運上的詛咒,相比儀式,它更加簡化,需要滿足的條件也更少,但最終能達成的效果有很大的限制,沒法完成太過夸張的事情。
“很多宿命的恩賜者喜歡把這種詛咒叫放大命運。
“它只能針對目標后續十秒內的那些命運支流,并且得符合當前的環境和正在發生的事情,這些是前置要求,也是達成命運詛咒的必要條件,而能放大的那條命運支流本身也得有一定的、不算太低的概率成為現實,否則成功率會非常低。
“簡單來說就是,先借助環境或改變環境,讓某些事情的發生變得可能,然后再放大這種可能,嗯,前提是這種可能不是概率非常小的那種。”
說到這里,盧米安望著芙蘭卡,抬起右掌,邊做手勢,邊促狹著舉例:
“比如,你現在正在吃魚,我就可以通過詛咒放大你被魚刺卡住的可能,但沒法放大你的椅子突然垮掉,木屑刺入伱身體的可能。”
他話音剛落,芙蘭卡突然僵住。
她荷荷了兩聲,喉嚨表面出現了一定的蠕動。
沒幾秒鐘,芙蘭卡吐出了一根帶著點血的魚刺。
“你還真來啊?”芙蘭卡抱怨道,“還好我現在這個序列對喉嚨的控制很強,自己就解決了,呃…”
芙蘭卡突然頓住,隔了好幾秒才道:
“要不然還得找醫生幫忙,那多丟臉啊!”
盧米安笑了起來:
“我可以幫你取,并放大成功取出的那條命運支流。”
芙蘭卡一時無言以對。
又吃了塊菲爾特魚后,她輕輕點頭道:
“我現在明白三者之間的區別了。
“詛咒,也就是放大,是用在戰斗中的,主要作用是干擾和影響敵人,沒法完成太夸張的事情。
“儀式是提前進行的,有對應事物的情況下,能很大程度上讓目標的命運往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
“但這個方向是比較籠統的,沒法精確指定。”盧米安幫忙補充道,“比如,我可以讓一個人霉運纏身,但沒法指定他怎么倒霉。”
芙蘭卡點了點頭:
“推動命運是簡化版、可以用于實戰、但效果不降的儀式?”
“效果甚至更強,并且更精確。”盧米安想了一下道,“而且,因為不少能力在‘獵命師’和‘收割者’糅合時就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甚至有對應的神秘學知識,我沒法完全分清楚哪些是原本就具備的,哪些是我獨有的,只確定‘災禍之眼’、‘推動命運’是‘收割者’帶來的特殊。”
接下來的時光,兩人愉快地享用著午餐。
等到結束,盧米安指著刻意剩下來的半條菲爾特魚,對侍者道:
“幫我打包。”
侍者沒問為什么,恭敬地照做,芙蘭卡則笑著調侃道:
“你可真節儉啊。”
盧米安低笑了一聲道:
“這是教父的自我修養。
“而且。我也想知道這種魚究竟有什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