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來了…盧米安吐了口氣,折好信紙,轉身離開了金雞旅館。
他沒去找芙蘭卡,他們之前已經就聚會的事情溝通過很多次,無需再浪費時間確認。
盧米安一路來到了位于夜鶯街的新安全屋,將放著“拷打”拳套的挎包丟到了床上。
他沒再額外準備鐵皮柜,因為以房間內暗藏的幾個陷阱,普通的小偷根本靠近不了核心區域,強行闖入只會葬送自己的生命,而不普通的小偷,鐵皮柜也攔不住。
等到時間差不多,盧米安按照“海拉”女士和芙蘭卡對姐姐參加聚會時的外形描述,套上了巫師式的帶兜帽黑袍。
緊接著,他掏出“謊言”,將它變成了一只充滿簡潔美的銀白色耳飾,夾在了自己的右耳耳垂上。
全身鏡內,盧米安平靜地看著自己陡然矮了一截,頭發變成純粹的金色,又厚又長。
他的五官也有了變化,完全靠近了記憶中的奧蘿爾,鼻梁高挺秀氣,紅唇不厚不薄,眼眸淺藍澄澈,凝縮著微光。
盧米安以前總覺得姐姐是個外表和內心很不一樣的人,看似明艷陽光,開朗大方,實際卻是個喜歡窩在家里,不太愿意外出和別人交流的女性,只有真正得到她信賴的自己,才能見識到她隨意放松,滿嘴奇怪話語,愛笑愛欺負人的一面。
而這樣的奧蘿爾如果真的出門,卻不會表現出一點畏懼,就像盧米安一樣,能自然地和科爾杜村的老太太們交流,能精彩生動地給孩子們講故事,得到他們的喜愛。
自從知道姐姐的來歷,盧米安開始理解奧蘿爾的內心為什么和外表、氣質不太一樣,當然,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情況,只是奧蘿爾因為自身的特殊,表現得更加點。
最近這段時間,盧米安常常會想,姐姐原本是什么樣子,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漸漸地,他看到鏡中的奧蘿爾淺藍眼眸變得迷離,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
盧米安還記得第一次聽姐姐提及故鄉,是在自己到科爾杜村的第二年。
那時,牧羊人們轉回了高原草場,奧蘿爾帶著他,去撫摸那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羊,然后“殘忍”地買走了它們的親人,到長著朵朵或白或黃野花的青綠草場,整理出一片不會影響到周圍的區域,擺上烤架和木炭,做起野炊。
當夜色來臨,高空繁星凸顯,如同數不清的鉆石匯成璀璨河流時,奧蘿爾忽然怔怔出神,抬手抹了抹眼睛。
盧米安問她在想什么,她說她在想故鄉,想家。
鏡中的奧蘿爾眼眸失去了焦距,映著電石燈偏黃染藍的光芒,閃爍出些許晶瑩。
那個明媚陽光下青綠草場旁的山村再也回不去了。
過了一陣,盧米安打開從微風舞廳借來的懷表,確認了下時間。
然后,他戴上了一個銀白色的半臉面具,弧度優美的嘴唇和線條如畫的下巴裸露在外。
緊接著,盧米安拿出了一張用古弗薩克語書寫著“麻瓜”單詞的紙張,將它貼在了左胸位置。
按照芙蘭卡的說法,“卷毛狒狒研究會”的成員數以百計,聚會時又做著不同的偽裝,要是不在身上標明相應的代號,除了彼此之間極為熟悉的幾個,沒人知道誰是誰。
而“卷毛狒狒研究會”的成員雖然都來自同一個世界,但彼此的故鄉不同,語言也不是一種,穿越到這邊后,同樣不在一個國家,難免會出現溝通上的障礙,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靠掌握了多種語言的部分成員翻譯,后來,逐漸以北大陸諸國語言的源頭,古弗薩克語為通用語言。
——對生活在不同國家的“卷毛狒狒研究會”成員來說,這種語言和身體自帶的母語接近,學習和掌握會容易很多。
當然,也有身體母語和古弗薩克語差別比較大的成員,但數量不多,只能少數服從多數,反正在他們掌握相應的語言前,會有人幫他們翻譯。
盧米安本身就有古弗薩克語的底子,到了特里爾后,還一直在借助奧蘿筆記,深入學習這種語言,正常的溝通和交流已不成問題。
等時間差不多快到10點時,盧米安對著全身鏡,又微調了下身材細節,將各種儀式材料和裝“體面”胸針的酒壺放入了巫師黑袍的暗袋內。
做完這些事情,盧米安手拿“海拉”女士的書信,用赫密斯語誦念起請求參加聚會的咒文:
“來自古老年代的超凡者,夜之國的主宰,崇高的天之母親,請允許我進入您的國度。”
盧米安話音剛落,就感覺周圍霍然變得幽暗,并看見鏡中的自己就像一幅鉛筆素描,被橡皮擦飛快抹除著。
他眼前一黑,似乎進入了最深最沉的睡眠。
驟然間,盧米安渾渾噩噩地想起了聚會之事,聽見了自己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
他猛地清醒,發現自己已來到一座巨石墻壁多有縫隙,長了些許雜草的宮殿。
宮殿的深處有一張巨大的斑駁石椅,但無人靠近,而透過墻上的縫隙和殘破的窗戶,盧米安看見外面夜色深沉清冷,彌漫著濃郁的霧氣。
一道道星光穿透霧氣落下,為宮殿帶來了昏暗的環境,照出了被迷霧籠罩的、若隱若現的、簇擁著宮殿的模糊城鎮。
城鎮內沒有人影,如同一場迷夢,而宮殿里,鑲嵌在墻壁上的石制燭臺早亮起一團團偏黃的火光。
此時,已有上百道人影抵達,各自做著不同的打扮,盧米安一眼望去,暫時未發現“海拉”,只認出了“袖劍”芙蘭卡。
她套著最喜愛的刺客服裝,黑袍配著皮甲,兜帽拉得不算太低,臉龐戴著銀色半臉面具,正和幾個做同樣打扮的人聚在一起,不知閑聊著什么。
然而,這些刺客里只有芙蘭卡是真正的“刺客”。
盧米安沒去和芙蘭卡打招呼,按照她的教導和“海拉”女士之前信件里的提示,向著靠近巨大石椅的地方走去。
這種人數眾多的聚會和集市沒什么區別,不太可能以整體的形式做統一的溝通和交易,只能分成一個個小團體扎堆,除非有特別重要的事情,“甘道夫”會長或者“海拉”等副會長才會走到巨大石椅前,讓大家聚集到一起,用演講的方式通告。
當然,想面向所有人發布需求時,也可以這么做。
奧蘿爾最常參加的是“學院”這個小組的聚會,他們固定的見面地點在宮殿深處,巨大石椅左側的角落里。
盧米安一邊往那個方向走去,一邊感慨起聚會形式的神奇。
他就念了一段咒文,就離了市場區夜篤街的安全屋,來到了這么一座神秘古老的宮殿!
而這里的“卷毛狒狒研究會”成員們來自南北大陸不同地方,竟然能在一個時間段內抵達。
這樣的神奇是盧米安之前未見識過的,比“傳送”更讓他不可思議,只有“偉大母親”恩賜者的“播種”可以媲美。
令盧米安不解的是,芙蘭卡之前一直不告訴他進入聚會的方法,說即使面對面講出來,他也聽不到,除非獲得了“海拉”女士的允許。
可這不就是念一段咒文的事情嗎,怎么會聽不到 根據芙蘭卡的說法,這樣的力量很可能來自某件封印物,某件“海拉”女士無法掌握但可以在一定程度內利用的封印物。
除了這種召集聚會的方式,“卷毛狒狒研究會”還有別的辦法,但那都是不同小組自己想出來的,用于內部或者小圈子的聚會,像“袖劍”芙蘭卡,她和關系較好的一些成員,私下里建了一個“電報群”,利用小型化、簡單化的分析機在固定時間聊天交流。
盧米安想了想芙蘭卡和“海拉”對奧蘿爾聚會狀態的粗略描述,根據自己的推測,腳步逐漸變得輕盈。
他覺得以“卷毛狒狒研究會”成員們都有共同的、特殊的來歷這點,姐姐即使想著在聚會上提防別的人,也會呈現出和自己相處時的那種全身心放松,甚至更加的明顯。
這是沒有沉甸甸秘密的狀態。
又有不少人影到來,他們在空氣里飛快勾勒而出,就像拓印成功的油畫。
這些“卷毛狒狒研究會”的成員有的套著式樣古典的鐵灰色全身盔甲,有的涂著紅黃白多色油彩,扮演著小丑,有的畫著夸張的,根本看不出原本容貌的妝容,像是某些民俗傳說里的惡毒巫婆,有的戴著橙黃南瓜雕出來的怪物頭盔,有的依靠自制般的頭套變成了臉色蒼白嘴唇鮮紅的吸血鬼,有的穿著馬型衣物,把自己整個人都套了進去.....
這比報紙雜志上的化裝舞會更為夸張,更有想象力。
盧米安嘴角帶著輕微的笑意,從這些“卷毛狒狒研究會”成員之間穿過,時不時用頜首的姿態回應向自己打招呼的人。
終于,他抵達了“學院”小組所在的那個角落。
盧米安目光自然地掃了一圈,看見了貼在身上的一個個代號:
“小矮星”、“教授”、“獅鷲”、“老鷹”、“熊”、“校長”、“元素周期表”、“同位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