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瑞德望著盧米安,平靜開口道:
“你有什么事情嗎?”
“我聽帕瓦爾說,你是很有信用的情報販子。”盧米安直接點明了是誰讓自己來的,不將時間浪費在互相試探上。
臉頰偏胖的安東尼.瑞德露出明白的表情,指了指擺放在房間中央的椅子:
“你想要什么情報,或者說,你想委托我搜集什么事情的信息?”
面對看起來憨厚可靠的安東尼.瑞德,盧米安始終有點不安,他坐到椅子上,言簡意賅地說道 “我想找兩個人。”
“姓名,長相,特征。”安東尼.瑞德看了盧米安左腰位置一眼。
盧米安回憶著說道 “一個叫紀堯姆.貝內,曾經是‘永恒烈陽’教會的本堂神甫,一個叫普阿利斯.德.羅克福爾,一個多月前,她和她的丈夫貝奧斯特、管家路易斯.隆德、女仆卡茜一起來了特里爾。
“我沒有他們的照片,只能告訴你,紀堯姆.貝內黑色短發,藍色眼睛,為人嚴肅,欲望強烈,最大的特征是長著鷹鉤鼻,普阿利斯的頭發很長,褐色,有雙明亮的棕色眼睛,眉毛比較淡和稀疏,氣質干凈但勾人…”
安東尼瑞德安靜聽完,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木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疊白紙和一支削好的鉛筆。
他刷刷刷做起素描,沒多久就完成了兩幅肖像。
“你看看像不像。”安東尼瑞德將那兩張素描遞給了盧米安。
盧米安接過一看,發現不管是本堂神甫,還是普阿利斯夫人,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除了缺乏顏色,和照片沒太大的差距。
他頗為驚訝地抬頭望向站在面前的安東尼.瑞德,愕然說道:
“很像。
“只憑我的簡單描述,你就還原到了這種程度?”他還以為安東尼.瑞德會畫多幅草稿讓自己挑選,然后再進一步修正和細化。
安東尼.瑞德少有地笑了笑:
“我還原的是官方通緝令上的照片。
“官方也在找他們。”
難怪…盧米安恍然大悟。
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和普阿利斯夫人都是獲得過“恩賜”的邪神信徒,萊恩等人匯報上去后,必然會引來相應的重視!
想到這里,他那種不安瞬間加重了。
“我肯定也被通緝了…安東尼.瑞德有沒有看到過我的畫像?他有沒有認出我?”盧米安一顆心懸了起來,故作鎮定地詢問起面前的情報販子:
“對此,我并不意外,我想知道他們的懸賞金額有多少?"
“紀堯姆.貝內兩萬費爾金,每提供一條線索500費爾金,普阿利斯也一樣。”
安東尼.瑞德的語氣非常平穩。
盧米安笑道:
“如果你能找到有用的情報,可以拿雙份的賞金。”
他的意思是官方那里可以領一份,自己這里還可以再領一份。
安東尼點了點頭:
“我接受你的委托,500費爾金,預付100。
“這是我的規矩,你可以不接受,去找別的情報販子或者賞金獵人。”
對方話都說到了這個程度,盧米安沒辦法再討價還價,只能輕輕頷首道:
“沒問題。”
他正要掏錢,窗外突然傳來砰的槍響。
安東尼.瑞德頓時渾身顫抖,就像遇到天敵一樣,縮起身體,嗖地鉆到了木桌底下。
盧米安看得有點愣住 這反應會不會太夸張了,這不是亂街的日常狀態嗎?
這里時不時就有槍響、斗毆和大規模沖突,住在這里的人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唯一需要做的是遠離窗戶,免得被亂槍打到。
很快,嘈雜的聲音初步平息。
安東尼.瑞德緩了幾秒,從木桌底下爬了出來。
他苦笑著對盧米安說道:
“不好意思,在幾年前那場戰爭里,我罹患了戰場創傷后遺癥,不得不退役回到特里爾。”
那你為什么要住在時常有槍響的亂街?盧米安沒有追問,他對安東尼.瑞德的心理問題毫無興趣。
他拿出了一張50費爾金面額的紙幣,用手指輕輕滑過了勒凡克斯的半身像和剪影內的商業街、來來往往的商人。
感受著殘留的質感,盧米安將這灰藍交錯的鈔票連同兩枚金路易、兩枚雕刻著太陽鳥的5費爾金幣遞給了安東尼.瑞德。
他的錢包一下輕了三分之一,他不由自主有了花錢如流水的感慨。
看了看鈔票背后的老實人市場圖景,安東尼.瑞德屈起手指,彈了彈表面,就著陽光檢查了下真偽。
確認無誤后,他邊收起金錢,邊詢問盧米安 “你是固定時間來找我,看有沒有情報,還是把地址給我,我有了收獲就把相應的信息丟到你房間里?”
“我住在207。”盧米安知道自己住在“金雞旅店”這件事情根本瞞不過安東尼.瑞德,所以直接報了房號。
出了305房間,他的表情逐漸凝重,于心里自語道:“接下來幾天得加倍注意,預防安東尼.瑞德出賣我…
“我是不是得找個機會在他面前展現下實力,并讓他相信我有仇必報?”
盧米安一邊思索,一邊走向了樓梯口。
忽然,他聽到有人在又笑又哭地高喊: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盧米安循聲望去,看見310房間的門口蹲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套著臟兮兮的亞麻襯衣和黃色長褲,黑發已到肩部,亂糟糟地披著。
此時,他正用雙手按住腦袋,看著地面,不斷自語道: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這聲音時高時低,時而恐懼時而癲狂。
查理說的那個偶爾清醒的瘋子?
盧米安打量了幾秒,靠攏過去,好奇問道:
“你為什么會覺得自己快要死掉,得了絕癥?”那男子頭也沒抬,繼續嚷嚷: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盧米安笑了笑,直接從他身上跨過,走入了木門敞開的310房間。
這個房間的格局和他住的207一樣,收拾得還算干凈,除了那些趕不走的臭蟲偶爾出現。
盧米安的目光從煤油燈、大部頭書籍、鋼筆、行李箱等事物表面一一掃過時,那瘋子站了起來,傻傻愣愣地說道:“這是我的地盤。”
“我知道。”盧米安笑著回答,“但你不是快要死了嗎?我看你也沒有孩子和親戚,遺產不如拿來救助我們這些貧窮的鄰居。”
他注意到那瘋子也就二十七八歲,黑色的胡須不知有多久沒剃,密密麻麻到處都是,讓那雙藍色的眼睛就像藏在了叢林深處。
瘋子怔了幾秒,抓起自己的頭發,異常痛苦地低喊道:“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我看到了蒙蘇里鬼魂,他們都死了,我也快死了!”
蒙蘇里鬼魂?盧米安終于從瘋子口里聽到了不一樣的話語。
他剛才故意挑釁和刺激對方,就是為了試試能否獲得不一樣的反應。
良好的反饋讓他驟然有了魔藥出現消化跡象的感覺。
“挑釁者”的扮演守則之一是:挑釁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盧米安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瘋子道 “為什么蒙蘇里鬼魂能讓他們死掉,讓你快要死去?”
那瘋子低著腦袋,喃喃自語道 “看到蒙蘇里鬼魂的人都會死,他的家人也會死,一年內都會死!”
是瘋子的幻覺,還是真有這種事情?如果有,那是一種詛咒?
盧米安試探著問道 “你在哪里遇到蒙蘇里鬼魂的?”
“地下,地下!就在市場區的地下!”那瘋子又一次蹲了下來,背靠墻壁,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
市場區對應的地下世界?這不找兩個教會舉報,讓他們派人清理一下不干凈的東西?盧米安無聲咕噥了兩句。
見那瘋子又回到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的狀態,他放棄追問,走出310房間,沿樓梯往下。
明天就是周日,盧米安決定中午去植物園區梅森咖啡館周圍轉一轉,掌握那片區域的大致情況,下午則到地下墓園附近,看看奧斯塔有沒有收到聚會召集人的“回信”。
亂街周圍的巷子里有不少石塊、木頭、樹枝和各種垃圾堆成的障礙,就連主干道上,也時不時能遇到一個,只是中間已開辟出可供兩輛馬車通行的道路。
它們叫街壘,在不少區都能看見,多有煙熏火燎的痕跡,某些還殘留著發黑的鮮血,是特里爾獨有的風景,和拱廊步行街正好處在天平的兩端。
盧米安從一處街壘最邊緣的低矮處踩過,走出陰暗的巷子,來到大街上。
他隨即向著公共馬車的站牌走去,想乘坐這種交通工具到植物園區。
途中,盧米安看到不少流浪漢正躺在墻角曬太陽,捉虱子,每個都骯臟消瘦,無精打采。
這讓他想起了以前的流浪生活。
和魯恩王國不準流浪漢在街邊和公園內睡覺不同,因蒂斯共和國未對流浪漢們做任何規定,只是不能進收費的地方和私人的場所,他們常常以此嘲笑魯恩沒有人文關懷。
思緒浮沉間,行走的盧米安眼睛突然瞇了瞇。
他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