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異變,引得諸龍族皆是色變,驚愕不已,那位身穿暗金色火紋袍服的真君亦是驚愕不已,道:“先祖?!”
“當真是先祖?!”
“果然,果然!”
“先祖龍皇,神通蓋世,怎么可能會隕落的?!”
諸多的龍族妖仙都欣喜若狂。
巨大無比的龍皇尸骸泛起流光,那種恢弘強橫,縱然度過了漫長歲月仍舊存續的,無與倫比的強橫神意匯聚起來,于是握著那酒壇的手掌緩緩拉回,而后袖袍掃過,身穿勁裝,戰袍的青年男子出現在龍皇尸骸的高處,眉宇凌厲霸道,淡淡道:
“黃泉最深處的清泉,能夠恢復神魂,養足元神之傷。”
“好東西,卻非酒。”
“于我,也沒有什么用處。”
“只堪一飲罷了。”
他揚脖,將這所謂的酒,不過只是黃泉之水的東西一口飲盡了,那純粹神意匯聚的身軀卻也沒有什么變化,而后自極高之處,從容俯瞰諸龍族,視線從這許多的龍族身上掠過,群龍皆見而狂喜,欲要拜見,但是這男子的視線卻根本不曾在他們身上停留。
只落在了齊無惑的身上,看到這少年道人,淡淡道:“好一個府君。”
“原來是‘你’。”
復又仰脖,飲下黃泉水,淡淡道:“是他的弟子,還是晚輩?”
龍皇的聲音平淡而霸道,似乎并不在意,視線也沒有落在齊無惑的身上。
少年道人溫和回答道:“你口中的那位,應該是貧道的師兄。”
“他的師弟嗎?”
龍皇倒是稍微有些訝異了,看著這個少年道人,忽而自笑起來,淡淡道:“我倒是知道你的來意,也猜測得出伱的手段,但是你可知道,他和他的師弟,在我這里的分量,卻是不同。”
“自然。”
“哈,倒是有幾分的果斷,這樣罷。”
龍皇一手提著酒壇,索性直接坐下,坐在了自己的真身頭頂之上,提著酒壇,按在膝蓋上,左手朝著前方平平伸出,嘴角帶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眸光凌厲,氣度從容而廣闊,莊重而從容,道:“來,飲!”
轟然若雷鳴!
虛空中,自有一道道臺階浮現出來。
九九數之極!
合八十一之數。
顯而易見,是要邀請齊無惑走上前來,共飲酒,其余諸龍族皆艷羨不已,而那龍皇也坦然大笑而言道:“但凡此地生靈,都可以走上來,無論是誰,我都可以滿足他的一個愿望,你這個人族可以,其余生靈,自然也可以。”
于是諸龍族化作了人形,皆道謝,狂喜,也走到了這臺階上面。
只是剛剛踩在上面,就感覺到了不對,剎那之間,眼前仿佛浮現出一道道的畫面,有的遇到了某個難題,仿佛看到龍皇邀請自己下棋,也有的看到龍皇在和自己撫琴,也有的聽聞龍皇之詢問。
或者疑惑,或者考驗,或者問心。
亦或者叩道!
龍皇何其傲慢霸道,庸俗之輩,根本沒有資格坐在他的面前!
于是聽得了一聲聲蒼然長吟,大多龍族都在往前數步,十幾步就已經停下來,慨然遺憾不已,而那位龍族在妖族之中這一脈的族長,此刻的真君手段,則是一路急行,可最終還是在攀登了三十多臺階之后,眼前仿佛浮現出了龍皇負手而立,詢問道心。
于是面色幾番變化,腳步聲音越來越遲緩。
最后終究是一步都邁不出,站在那里,神色復雜悲愴,黯然失色至極了。
這些臺階,應該是和修為無關的。
而是根據個人的修為而有所變化,但是其難度無不是至極!
先祖緣何,如此的苛刻呢?
當年當真是有誰能夠闖過了這些難關,而走到先祖龍皇的面前,相對而坐,平等的談論道法嗎?他心中悵然,旋即卻忽而明悟,或許是有這樣的人的,有且唯一,極端自傲,甚至于將自己的姓氏從敖改變為傲的龍皇唯一認可的朋友。
是八千年前,那位人族的皇者。
是了…
先祖恐怕根本就沒有認為還有誰能夠走過這些道路。
八千年之前,已經認識了極盡才華燦爛的人皇,并且與之為敵,與之為友縱橫天地,便也該是再無遺憾了,對于可以與自己平等而對坐的朋友來說,能夠有一個就已經足夠了,不再需要第二個。
他神色黯然,余光卻看到了道袍的衣擺在自己的面前掃過。
瞳孔驟然收縮。
怎么可能,難道說…
他抬起頭,看到那身穿道袍的少年道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腳步從容,速度不算是快,但是卻是一步都不曾停下來,不曾快,不曾慢,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卻仿佛眼前并無租攔,似乎其道心澄澈,絕無絲毫的漣漪和疑惑。
龍皇原本只恣意飲‘酒’,俯瞰著下面發生一切,卻見那少年道人走來。
先是滿不在意,旋即微有訝異。
最終當齊無惑走到最先的時候,他的眸光微怔,停下來了動作,最終諸龍族都停在了自己所能夠抵達的極限,那少年道人背琴負劍,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高,先琴棋書畫,再俗世諸技藝,遍覽天下之奇觀,可談玄,論道,說佛法,對坐而言人世之學,撫琴論法。
一一皆破之。
一一皆可論。
而道心澄澈,絕無疑惑,可登頂于此,最終少年道人走到了最后一步,站在最高處的臺階,前面就是龍皇真身的首級;而最后一問,問道心之堅,少年道人反而不再在意,只是站在最高處,從容不迫,雙目看著那位龍皇雙眼。
群龍寂靜,而龍皇端著酒,怔怔失神。
他只是在玩笑在嗤笑,在戲謔。
他不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誰有如此才氣,還有誰能有這樣的風流,有這樣的道心。
還有誰能夠走到自己的面前,有資格和自己相對而坐。
云氣逸散在天穹之上,少年道人的袖袍帶著了云氣,眸子平和,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的是八千年前的那道人,看到他道袍清凈,帶著笑意注視著自己,而下一刻仿佛就要從歷史之中走出,走在自己的面前。
這最后一步,斷然攔不住那少年道人。
可后者卻不再往前。
旋即振袖,從容而坐。
就在這最后一級臺階之上坐下來,不再往前了。
而后抬手邀請,道:“請。”
你的考驗,我可以完成,但是我卻不去做。
龍皇怔住,旋即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暢快,酣暢淋漓,道:“哈哈哈,你是在說,你可以做到,而不去做這最后一步是嗎?你是要我也走過來尋你喝酒?你果然,果然不是他啊…”
“你比起他,更為溫和。”
“你也比其他——”
“更加的‘傲慢’!”
龍皇大笑許久方罷,起身笑而道:“好好好,那我就來這里,和你喝這一杯。”旋即諸龍族看到那位龍皇身死之后,留存于此地八千年的神魂走出一步,站在臺階上,和那少年對坐而飲。
少年道人和他對飲數杯,龍皇看著他,慨然嘆息,道:“我等最終之戰之后我也始終沉寂,這最后的神意,也在這里沉睡許久,今日是你來此,又有黃泉之心附近的甘泉,才有這樣的力量,讓我的神魂短暫的凝聚了,不,這甚至于不可能夠說是神魂…”
“這不過只是當年身死之前,最后的意志匯聚而成的意志留影罷了。”
“我等逝去之后,已過去多久了?”
少年道人道:“已經有八千年有余了。”
“八千年…”
龍皇怔怔失神了一會兒,旋即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道:“啊哈,八千年倒是比起我想象的更短一些了,我這一絲絲殘留魂魄,只如深夢不醒,只能夠知道過去了很長的歲月,但是具體多少,還不清楚,而我和他戰死之后,還發生了什么嗎?”
少年道人端起來黃泉之水,也當做酒來飲下,語氣平和,道:
“你死之后,龍族分裂為三脈,而妖族也不再有妖皇,而是以妖族大圣為核心變成了一個個的部族,而一個個部族之間,則是多有殺戮,多有殺伐,這八千年來,混戰不休,近乎于永無寧日。”
“而人間界,同樣如此…”
少年道人語氣和緩,和龍皇講述這些事情。
而在下面,群龍都安靜著,寂靜且恭敬,陰神同樣如此。
他們看著那個少年道人。
在這禁地之上,和妖族的皇者談論這八千年之古今天下。
龍皇的眸子微沉,他緘默了許久,而后仍舊是毫不在意的笑起來,淡淡道:“這也是我死的時候可以預料到了的,你來這里,是因為你被妖族圍殺,是嗎?無妨,我這一身縱然只是殘留的意志,做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出手將你送出此地,救下你的性命,卻也不是什么難事。”
少年道人道:“可是,貧道所求的,卻不是這樣。”
龍皇微微抬眸:“嗯?”
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你現在還在被群妖圍殺,他們為了殺你,甚至于不惜地要把這禁忌之地封鎖,然后以陣法將之撕裂開來,這樣的氣勢,毫無疑問是想要你的性命啊,怎么,你現在還打算要以小博大嗎?”
少年道人搖頭回答:
“不是以小博大,而是一個交易,一個合作,以及,為了推遲量劫的努力。”
他將手中的黃泉之水喝完,而后手中的杯子輕輕放在這純粹的元炁凝聚而成就的臺階之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平和注視著眼前的龍皇殘魂意志,語氣和緩道:“被曾經的得力心腹和勾陳一起聯手暗算身死,看著妖族分裂,當年的功業付之一炬。”
“而妖皇的名號都被叛徒所占,你當真甘心嗎?”
龍皇的神色微微凝固:“?!!!”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人,臉上有著很明顯的一絲絲驚愕!
當年之事的親歷者,基本都已經死去。
眼前的道人,怎么知道的?!
他在那個時代,還沒有出生!
眼前的少年道人道:“我一開始是有些疑惑的,但是后來在和東岳大帝談論之后,逐漸卻也覺得,勾陳出手其實也很正常,你是妖界之主,而師兄是人間之主,你們兩個卻又都是好友,更是生死之交,和天共飲,要人間和妖界再不受天地諸神的管控。”
“如此下來,萬類之主,勾陳大帝該當何處?”
“他不殺你們,其道途不是被你們斬斷了嗎?”
“至于導致你們隕落的核心原因之一,恐怕就是當年你的心腹愛將,而現在的妖皇了吧,你死之后,甚至于連這一片山脈,都化作了禁忌,而今這個妖皇,當年應該并不認可你欲要和人間界聯手,彼此共治的想法,他想要妖族獨尊,因此而為勾陳所趁…”
“而勾陳的道途,需要萬類相互爭斗,所以人間分裂,妖族也如此。”
“我懷疑其根基是萬類,以及殺伐。”
“要以此來成就儀軌。”
龍皇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死去八千年后才出生的少年道人。
看著他如同親臨一般,將這些東西講述出來。
心中掀起了波瀾萬丈。
對眼前少年道人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戲謔,玩笑,不甚在意;到之后覺得也是天下無雙風流者,可以為友;
一直到現在的心中震動,面色動容。
眼前之道人,似乎在某些方面,還要隱隱超過自己的好友。
若是他們是同門的話,那太上一脈,當真是如此有風格截然不同,卻皆是如此驚才絕艷的弟子出世行走大劫么?
太上一脈,太上一脈…
何其高深!
妖族龍皇心中情緒激蕩,眼底神色卻是沉靜,終于平等看著齊無惑,而不是將其看做是自己好友的師弟,正色,斂容,緩聲詢問道:
“你,到底是誰?!”
少年道人放下杯盞,眉宇平和,與世無爭模樣,如是回答:
“和勾陳有血海深仇之人。”
“錦州,齊無惑。”
今日有事在外,耗費了太多時間精力,所以遲了一點,拱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