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靈扛纛。
北帝親來,那種平靜漠然又極端蒼茫的目光垂落,麒麟在內的四尊妖仙,盡數都身軀僵硬,而北帝淡淡垂眸,沒有多說什么,巨靈神掌中之巨纛猛地一掃,轟隆隆雷聲鳴嘯,黑色的云氣掃過了蒼穹。
放聲道:“攻!!!”
每一朵祥云之上的雷部巨人都奮起神力,持拿巨大的鼓槌,裹挾著雷霆之力重重砸落在戰鼓之上,于是雷聲轟然,一炸千里,天兵天將齊齊地身軀后仰,五指微握,一股元炁匯聚在在掌心,化作雷霆。
而后,猛地踏前一步。
身軀揚起,爆發力量。
像是握住了整個世界最為剛猛暴戾的力量,剎那之間,萬物昏沉,而最為明亮純粹的力量被握在了這些天兵天將的掌心之中,是雷霆,是雷光,絲絲縷縷的雷霆匯聚在一起,映照在這些妖族的眼中,照亮徹明。
天地之間,一片肅殺。
群妖膽寒,只覺得身軀僵硬,瞳孔劇烈收縮,每一位天兵天將的手中都握著一道雷霆,而這環繞天地,數之不盡的祥云之上,就是無盡的雷光,雷霆鳴嘯,伴隨著戰鼓重重一聲,似有天地在怒吼:
“攻!!!”
麒麟頭皮發麻,心中發寒,知道沒有什么用處,仍舊是放聲大喊道:
“堂堂天庭,鎮壓萬界,難道要做這以強欺弱!”
“以多欺少的勾當嗎!!!”
忽有輕笑。
似天在笑!
下一刻,無盡雷霆從天而降,轟然暴戾,恐怖無邊的雷霆汪洋占據了這諸多妖族的眼神,雷霆奔走,讓他們的身軀僵硬,神魂都麻木,而后在這雷霆之海當中,化作了飛灰,就連一點痛苦都沒有感受到。
“不可能!!!”
“妖皇陛下怎么會允許你們進來的!!”
“絕不可能!”
麒麟和夔牛皆有雷霆神通,在這天庭習慣性的大規模雷霆攻勢之中硬生生沖殺了出來,雷霆火光在他們的身上流轉著,鱗甲,牛角都震開這雷光,神色難看,卻自有幾員兵將,騰云駕霧,手持兵器,迎上前去鏖戰廝殺。
皆是仙人手段,你來我往,斗殺得雷火奔走,倒是極為熱烈。
齊無惑腳下忽而生出一朵祥云。
少年道人險些有些站立不穩,卻還是穩住了他的身形,被這云氣托舉著往上,祥云層層,其上有雷部,火部各部的將帥及諸天兵天將,皆肅然立于祥云之上,見那少年道人身上道袍染血,發髻微微亂,卻無有一個有輕視之感,在前面的兩位天兵天將,齊齊一拱手。
而后同時朝著自己的方向上后撤了一步,給這道袍不那么清凈自在的少年道人讓開了道路,前面見兩位面容猙獰之仙神,同樣如此,于是在此之后亦是這樣,一尊尊仙人,天兵,天將,都面有動容驚嘆之色,或者拱手,或者用力拍一下少年道人肩膀。
而后微微躬身以示敬重,讓開一條祥云道路。
他們并非是北帝部屬,不是能有資格入北帝紫微宮的星神。
所以不知道眼前少年的東岳印。
只見其以真人之軀,在三名妖仙的圍殺之下,硬生生搏殺一尊,震懾兩名!
縱然是這些妖族派遣這些妖怪來阻攔他,這少年道人也足以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但是那又何必,于是群仙方才顯出身來,正因親眼見其手段,方才心中震動。
于是皆有敬意。
巨靈神都微微頷首。
“哈哈哈,小家伙,這也沒有多少時間沒見。”
“你竟然已有這樣大的變化了嗎?!”
一道爽朗聲線,少年道人眸子瞪大,看到那在東華帝君的反撲之下重傷的太白噙著微笑看著自己,齊無惑心中欣喜,道:“伱…”
“哈哈哈,托你的福,我恢復了個差不多。”
“今日知是你有事情,故而過來看看而已。”俊朗瀟灑的太白星君拍了拍少年道人肩膀,一雙狹長如刀鋒的眼睛俯瞰下來,似笑非笑,道:“就是他們攔截你啊,今日和你重逢,你我皆安然無恙,是好事情!”
“合該,斬幾顆頭顱!”
方才還和少年道人敘舊,語氣清朗的太白忽而大笑,語氣之中變化凌厲。
而后忽而化作劍光,猛然持劍而落,劍氣縱橫交錯,霸道無比,只是一瞬間,就重新回來,一只手提著劍,一只手提著打開的酒壺,而后遞給齊無惑,而齊無惑飲下這一口能夠恢復傷勢的仙酒之后,那四尊妖仙的首級,齊齊飛起!
鮮血猛地沖天而起。
一片肅殺慘烈。
麒麟生命力頑強,不甘地你怒視天空:“你…靠著旁人…”
太白屈指彈出一道劍氣。
“說的你們沒有靠著旁人,你若是一個,早被我家兄弟劈死了。”
“再說了,當哥哥的給弟弟出頭,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太白懶洋洋攬著少年道人肩膀,這一道劍氣直接把那麒麟的首級都貫穿,攪碎成了齏粉,沸沸揚揚地落下,而先前阻攔齊無惑的諸多妖魔,換成是他的話,是可以一口氣的鑿穿出去的,只要元始祖炁,一炁不停,或許會受傷不輕,但是這些家伙絕對留不下他。
可是現在,這些妖怪卻已盡數身死,被雷火揚做飛灰!
鑿穿和徹底剿滅,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結局,太白用肩膀撞了撞少年道人,語氣頗慨嘆著道:“不錯啊小子,我這么多年來,幾多危險,就連之前諸多北極驅邪院戰死的事情,北帝都沒有出面過,上一次東華的事情,北帝爺也不曾出手。”
“要是北帝爺出手的話,那什么東華,自號厲害,其實也翻騰不起什么水花。”
“說實話,這么多年來,算是第一次了。”
太白語氣驚嘆。
自也有了那三分的復雜。
旋即大笑著拍了拍少年道人的肩膀,好生寒暄,而諸事皆平,北帝微微垂眸,離開了天兵天將,于稍遠處平和而立,太白拍了拍齊無惑的肩膀,道:“走吧,北帝爺要我們過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說…”齊無惑不解,太白騰云駕霧,循著北帝而去了。
北帝站在一座山上,俯瞰著遠方,他的眸光平淡蒼茫,似乎不存在有私情。
北帝素來無有私情,如此掌律。
齊無惑第一次面對這位北帝,只覺得對方的氣象之高渺,磅礴,無法以言語來形容之前所見到,東岳大帝的決意和青獅子的力量,都無法和北帝的從容相提并論,二者猶如河流和天穹一般,差距巨大無比。
北帝開口語氣平淡而高:“蕩魔。”
齊無惑道:“在。”
“蕩魔,多謝北帝大帝君救命之恩。”
北帝語氣平淡:“無妨,無我,這一次,你也可殺出。”
祂素來講求的就是這樣,實事求是。
不會仗恩而行事。
齊無惑能夠感覺到北帝的無私情,所以其實心中很好奇,這樣的北帝,鐵面無私,不可能會因為他齊無惑就來妖界才對,這樣會引起妖界和天界的沖突可能,難道說,牛叔的面子就這么大?不可能啊…少年道人腦子里面閃過一個立刻就被否決的,非常不靠譜的想法。
北帝微微側身,平靜看著他,淡淡道:“東岳印,交給我。”
齊無惑一怔。
他看著北帝。
北帝也看著他。
齊無惑從北帝眼中看到了一種蒼茫浩瀚,以及淡漠之感,那種浩大,不會為任何的個體而駐足,齊無惑忽而明白了什么,他五指微微握合,扣住了東岳印璽,看著眼前的中天北極紫微大帝,道:“紫微大帝君,您是要…”
北帝淡淡道:“此印牽扯諸多因果。”
“交給我,我會為你擋住諸多因果。”
“帶你離開這里。”
東岳大帝曾經告訴齊無惑的東西在他腦海中升騰起來。
八千年前,后土勾陳大戰,雙方皆重傷。
北帝…
一種可能在齊無惑的心中升騰起來了,他忽而明白,到底是什么令這天下最強之一的北帝,御親自率天兵天將,前來此地了。
齊無惑道:“斗膽詢問帝君,我若是將此印交給你。”
“帝君會將此印,立刻送還給后土皇地祇娘娘嗎?”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大帝君。
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渴求和希冀之感。
希望事情不是朝著自己猜測的方向發展。
希望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
而北帝俯瞰著眼前的道人,平淡回答道:
“不會。”
“御,不需要那么多。”
八千年前,勾陳后土大爭斗,南極長生大帝作壁上觀。
同時。
北極紫微大帝,亦如此。
齊無惑看著眼前的北帝,東岳大帝最后一戰時候的模樣在他眼前閃過,是跟隨北帝歸去,成為北帝的心腹一系,還是面臨著風起云涌的妖族地域,跨越漫長的時間和隨時戰死的風險,只為了將這根本不屬于他的東岳印璽,還給后土皇地祇。
他最終握著印璽,掌中血河劍提起。
欄架在自己和北帝之間!
一步步后退:“如此…”
“我,不能交給你。”
太白不知道為何局勢會立刻變成這樣,一時錯愕。
明明是千萬年來第一次令北帝出手才是,這不是代表著極大的看重嗎?就連織女在凡間歷劫懷孕生子,為仇敵所襲擊導致了生下的孩子幾乎險些當場身死,北帝都不曾出面,這樣為一個外人出面,讓太白覺得,是蕩魔的決意得到了素來公允無私的北帝認可。
可,明明是這樣才對…
為何?
少年道人道:“東岳大帝為了錦州最后戰死了,他最后要為了那些人復仇。”
“他在死之前,把這個印托付給我。”
“我已答應了將此印交給后土皇地祇娘娘,大帝君,請恕罪…”
北帝平淡看著他:“之前的局勢,你可以殺出去,那么,之后呢?”
“妖族廣大,你死之后,印璽不亦流落在外。”
齊無惑回答道:“那么,就請我死之后,北帝再將此物帶走吧。”
“或者,現在就殺了我…”
“否則,齊無惑還活著,就絕不可能將這印璽交給你。”
北帝目光看不清喜怒,淡淡道:
“蕩魔。”
一句平淡。
這是在提醒他的身份,也是在平靜施壓。
太白臉色錯愕,想要開口,但是素來是能言善道的他,此刻卻不知道如何打破這樣僵局。
少年道人身子一僵,而后似乎笑嘆一聲。
用力握住一物,抖手拋出,太白眼睜睜看著那一枚北極驅邪院的戰令拋飛,落在了北帝身前,被北帝隨意接住了,上面正是寫著蕩魔二字,此端決絕,少年道人振袖,左手背負身后,右手食指和中指筆直,大拇指扣住無名指和尾指。
行以劍訣之禮,穿著樸素道袍染血,鬢角發絲微揚的少年道人看著北帝,一字一頓的回答道:“貧道。”
“齊無惑。”
“承君一諾,必守此生。”
“北帝帝君,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有相報,但是此物,絕不能交給您。”
他一行禮,而后叩指在劍鞘之上,讓這劍鞘之中,自有靈性的紫微星光自行剝離。
掌中的劍,重新化作了血河和黃泉。
而后微微一禮,看了一眼那無可奈何的太白,齊無惑眼底抱歉,而后卻還是轉身,太白無可奈何,他看著那少年道人逐漸遠去,看著他重新走入了這六界旋渦當中,沒有回頭,他想著,把那個印記交出來,齊無惑立刻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是——
太白不能說齊無惑的選擇是錯的。
承諾在前。
更何況是那樣情況下的承諾。
若是違背承諾的話,或許北帝同樣不會喜歡吧。
太白收回視線,最終看著持蕩魔印的北極紫微大帝,拱手求情道:
“帝君,蕩魔只是仍舊年少心性,看重承諾,不是要忤逆于您。”
北帝語氣平淡:“忤逆我?他不曾忤逆我,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什么恩情。”
“在驅邪院中所得也都是因其自身功勛。”
“而吾,也是為東岳而來。”
太白道:“帝君…蕩魔他…”
北帝淡淡道:“本座不會搶奪他的東岳印。”
“而他自己做了抉擇,若是死在路上,就證明他不過只是個會放大話之人而已。”
“空口白牙,裝模作樣而大放厥詞之輩,何處不是?”
太白復雜,許久后,道:“那他若是成功了呢?”
北極紫微大帝似乎淡笑了一聲,將蕩魔令放在了太白的懷中,平淡道:“你問的很好,若是他當真歷劫而來,說出去的話,并非是大話,而是親自踐行了,那么錯的就是我,本座親自為他,求取一尊九天封號。”
“能承諾守心見生死不變,見強權不畏,不動,不搖。”
“求道問真,不違本心。”
“封名號為——”
“真!”
太白心神皆是震動,下意識呢喃:“中天北極真蕩魔…”
“錯了。”
北極紫微大帝平淡打斷愛將的呢喃,而后在對方的驚愕之中,道:“他身上有青景威的根基和圣胎氣息,這一次歷劫之事,六道的劫難都牽在他的身上,武之一字,或也可期望。”
“其一人,能破六界劫難之始,匡扶大廈之將傾,名之為武。”
“能維本心不變,承諾守心,遇強而不畏,不搖,不動,不變化,名之為真。”
“若只有武,不過只一莽夫梟雄;若只得真,也不過只是一偏執腐儒。”
“然若是終能歷劫,二者皆具備。”
北帝聲音微頓,而后暢享如此的角色,似乎贊嘆,似乎嘆息,道:
“則天下之量劫將起。”
“非真武,誰能當之!”
北帝至公浩渺而無私,哪怕是對于違逆自己命令的人,也給予了公允的評斷,而這樣的評價,讓太白不由地心中震動,天下量劫,舍我其誰!讓祂有一種熱血翻沸之感,下意識握著劍,看著那個少年道人遠去的背影。
而今歷劫,不過是人間道人齊無惑。
他若真的能夠自妖界之中,歷劫而歸,便是——
“中天北極九天真武蕩魔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