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指掌之間,云霞交織,變化莫測,仿佛有無窮無盡之可能,又窮極一切玄奧幻化之理,而且這變化,竟然并非是一種定式的變化,而是自然而然,隨心演變,哪怕是施術者也不能窮極其奧妙。
若是只研究那百十個定式,不過是死的法門。
掌握了核心之理,便可以千變萬化,無窮無盡!
齊無惑眸子瞪大,這‘幾日’之中的失敗,磨礪,思考在這剎那之間被喚醒,而后產生了質變,他在這一剎那之中,終于找到了能夠將體,炁,神,術,法,諸多武藝結合為一的可能。
唯易不易。
不該是有什么定式,而是圍繞著我而存在,自然而然的,并不執著的,仿佛世界一般會自然做出反應的體系,該是這樣的變化,仿佛云霧飄搖,仿佛水流變化,仿佛流風不執著于形體。
少女微微抬頭,一本正經地背著那黑衣大叔說的話語,道:“所謂的戲法,并無什么定式,一根樹枝可以,兩根樹枝也行,三根四根無妨,但是若是覺得,這樣的‘戲法’真的必須要有和幾根‘樹枝’,連數目,起手,招式,變化都一樣的話,那就是絕世大蠢貨。”
“根本沒有學會這‘戲法’。”
“只是那種照本宣科的木頭人而已。”
少女得意洋洋,道:“無惑,我可是想了好幾天才想到了的哦。”
少女云琴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表面上,是云霞的戲法。”
少年道人下意識呢喃:“表面上,是劍陣。”
“其實不是。”“其實不然…”
“云霞只是個偽裝。”“劍陣只是表象。”
“是用來承載這戲法的工具。”“是用來承載道韻的體裁。”
“如果只看到云霞的話,那根本就是錯啦!”“如果只執迷于劍招和劍陣的話,就是謬誤。”
“真正的核心…”“真正的道韻…”
少年人和那少女幾乎是同時開口:
“是變化!”
得意洋洋的少女臉色一呆,而后看著那邊的少年道人,眨了眨眼睛,脫口而出道:“欸欸欸?這可是我在靜室里面呆了好幾天才想出來的啊,無惑你,你…”
“那個大叔也教你了嗎?”
少年道人搖了搖頭,道:“沒有…”
少女眨了眨眼睛,道:“還有一招,叫做絕的…”
云琴再度演示一遍。
少年道人雙眸微合,忽而明白了,那戲法,他看來是劍陣,而少女看去是云霞,是因為各自的根基不同,而根基不同,所指引的道韻卻是唯一,而所謂的陣法只是表現而已,如同水流,可以為水,可以為冰,亦可為氣,如果有誰照本宣科,只去學了這劍陣的定式。
反而是落入下乘。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就如同是石入水,水有漣漪終究平復,如同風拂竹,竹林微動卻不會恒久如此,萬物自有規律,隨外界之變化而變化,吾之神通,亦該如此,少年道人聞道則喜,臉上浮現微笑,情緒所至,禁不住撫掌而笑,道:“云琴,伱真是我的福星啊!”
少女眨了眨眼睛。
而后雙手撐腰,微微抬頭,得意洋洋道:
“那是自然!”
“哼哼,小小無惑,就等我玄武云琴仙子來罩著你吧!”
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來,而后拱一拱手,玩笑道:“那么,小道就等著那一天了。”
云琴得意洋洋,分明少女,卻要裝作是大人般地‘優雅’地擺了擺手。
讓少年人忍不住笑出聲。
兩人閑聊數句,云琴看出了齊無惑處于頓悟邊緣,主動的結束了閑聊,而后捧著這一面失而復得的北帝鏡,好奇道:“無惑又領悟了什么東西嗎?奇怪…”她五指微張,云霞編織流轉,仿佛是化作一方小世界,可陷人入內,絕其出路,迷迷惘惘,杳杳冥冥,不可再出。
“這個明明是小戲法啊…”
“無惑為什么說這個是劍陣?”
云琴一只手撐著下巴,疑惑道:“這個難道是劍法?”
“是因為我的劍法造詣還不夠?”
少女難得對劍術之流的東西產生了興趣,往日她雖然懂得劍術,但是也只是因為少時好奇,故而才修行劍訣,會,然而并不精通,于是今日她想了想,起身去了牛宿行宮,尋了父母,對那織女星君道:“娘親娘親。”
“嗯?”
“我想要學劍法。”
織女星君一驚,手中杯盞都被打翻。
這是云琴第一次對這諸技藝產生了興趣。
齊無惑結束了和云琴的聯系,進入了對于自我神通的整合之中,先前困頓,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此刻卻是游刃有余,自然而然地被解開,領悟,這最后的一環被觸及到了,齊無惑明悟僵死之定式只是下乘,靈活的使用也是不夠,需以變化為牽引,以我為為核心。
聞道則喜,亦有成長之歡喜。
廢寢忘食,不眠不休,一氣呵成,將自我之神通盡數整合,為一體系。
而后,養精蓄銳,再度向那位清玉道人挑戰。
太元圣母坐于樹下,看著那少年神色雖然略微疲憊,但是雙目平和寧靜,已有了三分從容不迫之風采,清玉道人淡淡道:“來。”
“前輩,得罪了。”
少年道人并指一掃,血河劍出鞘,化作劍光直指清玉道人。
而此身則提起那根長棍亦出手,雷聲喧囂,太元圣母見那少年沒有了先前一開始時的凌厲,也沒有了頓悟了化整為零,損之又損之道時的手足無措,而是開始有了些許揮灑自如的氣度,雷霆奔走,劍氣如霜,或者是有變化之術,或者是有玄妙陣法。
非快也,非慢也,非凌厲霸道,非大巧不工。
唯揮灑自如。
諸多神通,已有信手拈來之感,所求者,沒了曾經的喧囂恢弘,卻又如風過疏林,從容不迫,恰到好處,但是偶爾出劍,卻又充斥著劫劍之氣韻,而雖有劫劍的痕跡,卻又不是劫劍的定式。
從容不迫,流轉自如,有如長風掠空,靜水流深。
但是其精深微妙之處,卻又孕育霸道雷霆殺機。
這樣的爭鋒方式,斗法風格,卻不再是三清弟子的正常風格,隱隱有一種,不緊不慢,不疾不徐,雖然沒有雷霆之殺招,卻也無絲毫之破綻,步步徐行,卻自有一股堂堂正正,碾壓而來的雄渾大勢在滋生。
這正是玉清門人的特性。
任由你萬般神通,無窮妙法,我自破去,堂堂正正,是為王道!
橫壓而去。
所謂霸道!
兩人招式越發凌厲,齊無惑卻忽而察覺到,哪怕此刻的自己,竟然也還沒能夠勝過眼前的清玉道人,只是能夠和清玉道人拆招而不至于迅速落敗,可是這只是代表著自己的基礎終于到了清玉道人眼中認可的程度,不必說勝過他,就連一招半式的神通也逼迫不出來。
但是太元圣母已是看到眼神變化。
這種根基…
這等手段。
雖然說招式不同但是當年的天蓬大師兄和老師拆解的時候,也就比這高一層罷了。
在這老師口中的‘基礎’,竟然直逼大師兄?
自成一路,這,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讓他竟然能夠將自身所學,化而為一?!
短短十余年…
不,短短一日多時間。
竟然能夠有如此之蛻變。
若是老師沒有增加難度的話,他幾乎已經完成了十二圣真層次的下山試煉!
齊無惑身法一變,出現在了清玉道人身邊,周圍劍氣如霜,他下意識抬手微變,幾乎要本能地用出來了那位大道君傳給云琴的所謂小戲法,那名為陷的道韻,剎那之間,劍氣森森堆迭,仿佛要化作一方世界似的。
若是用出這一招,絕對可以逼迫這個時候的清玉道人用出神通。
但是少年道人手指微動,終究不曾用出劍陣。
在數招之后落敗,但是這一次,是雖然敗卻是無傷。
清玉道人手指虛指著他的眉心,而后移開,淡淡道:“方才為何不用劍陣?”
少年道人回答道:“不想用。”
清玉道人道:“為何不用?你不想要贏嗎?”
“因為,那不算是贏,只是取巧而已。”
“用了,才是輸了。”
少年道人道:“萬事萬物,求其本真。”
“前輩攔路,目的考校基礎,而于我,是為了磨礪自我,而那劍陣不是我的神通,如果我用那劍陣勝了,其實只是借助了外力,只是投機取巧罷了,我的身體走出了這一座門,下了這一座山,但是自己的道和我,卻永遠被留下來。”
“修道求我。”
“求道求真。”
“道,不自欺,我不欺我,我要的不是那種下山。”
少年道人提起劍,神色平和澄澈,道:“我要,用我自己的神通和法門。”
“擊敗您。”
“堂堂正正的下山。”
“舍棄外物,唯我唯道。”
太元圣母面色動容。
清玉道人忽而笑出聲,對于他這樣內斂克制的性格來說,這和放聲大笑已沒有了什么區別,他負手而立,袖袍一掃,將那少年打了個滾地葫蘆,而后方才緩聲道:“何其傲慢啊…”
“何其。”
“類我!”
少年道人道:“求道者,皆如此。”
于是清玉道人終放聲大笑。
雙目之中,已有贊賞。
齊無惑復又修行數日,磨礪自我,所謂的頓悟,只是假象,而真正的破境,需要的是無與倫比的扎實基礎,是一日復又一日的磨礪自我,是苦心思索,是晝夜不眠而聞道自有其喜悅,不知不覺,又是數日,每一日都是戰斗,反思,思考。
清玉道人就像是永遠無法跨越的高峰,卻也如一面玉璧,倒映出齊無惑的不足。
又一日之戰,太元圣母已難以坐在那里,起身觀戰。
雙方的神通拆解,招式變化,若是不去看那少年模樣,幾乎讓她覺得,是否回到了遙遠的歲月之前,看到了大師兄初次下山時候,老師和大師兄的交手,只是這種基礎的交鋒到了一定程度,雙方皆有磅礴大勢,這交鋒終于迸發到達更高的層次。
清玉道人手中,提了一根樹枝,隨意朝著前面一刺,卻仿佛臻至于劍道之至純之境界,有如翻天印般的霸道,卻只是尋常的招式,并非是神通,少年道人提劍橫攔,腳步一踏,已行八卦之方位,手腕微動,劍身牽引,竟然將這一招盡數吞納!
元始祖炁!
只是清玉道人的炁極霸道,少年道人的體魄也難以承受,剎那之間,腳下似有八卦之印記,先前齊無惑和清玉道人爭鋒,腳步所踏之處,已成了八卦之陣法,剎那之間,五指握合,八卦爐再現,洶涌澎湃,將清玉道人之炁容納其中。
翻涌滾動,轟然而去。
少年神色平淡。
陽火乾用九。
以四揲之。
陰符坤用六。
以四揲之。
單手起道決,為采煉封止,袖袍飄搖,順勢而為,剎那之間以太上法門為守備之術,吞其氣機,承載而煉之,左手五指微微張開,反手翻天印已砸下,且因以八卦爐煉之,此印之威能吞了清玉之力道,更甚往日數倍。
轟然砸下清玉道人手中之樹枝橫掃,點破翻天印。
而少年道人已踱步出現在他面前。
雙目平和,如同心神凌駕于自身的戰意之上。
左手微抬,右手并指前刺。
雷法劍術并施展。
清玉道人先天一炁變化,吞納神通,剎那之間風雷齊起,氣浪滔天,刀劍齊鳴,又有一條赤色長龍昂首長吟,嘶吼鳴嘯,在此地盤旋,鱗甲交錯,崩出雷火,緩緩施展,化作元炁散開,元炁又化作劍術,劍氣鋒芒沖天而起。
而在這個時候,少年道人手指抵著那清玉道人的咽喉,而清玉道人的手掌微翻,按在了少年道人的額頭,太元圣母的瞳孔劇烈收縮,清玉道人眸子平和看著那同樣氣機平和的少年道人:“方才所用的那些,都是什么神通?”
少年道人回答道:“人的舉手投足,也算是神通嗎?”
于是清玉道人眼底有一絲笑意。
收回了手,踱步往一側走去,讓開了前面的道路,嗓音平和:
“劍比印快。”
“你,可以下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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