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通報了姓名,織女所化的女道士眸子微頓,似乎饒有訝異,而后看著眼前少年道人,前者好奇,甚至于往后面瞅了瞅,卻是發現后面同樣是空無一人的,旋即似乎微有明悟,道:“看起來,前輩是來尋我的?”
織女平淡頷首,道:“確實如此。”
得知這少年人的真實名姓名,以及明悟此人就是自己要尋之人的時候,織女倒是稍有了些微訝異,旋即,這細微的事情便散去了,沒有在她的心底泛起細微的漣漪,仍舊是劍心通明如舊,淡淡道:“那小友可要猜猜看,我來尋你是為何事?”
少年道人搖了搖頭,道:“請前輩明言。”
織女平淡抬眸,少年道人忽而發現自己腰間玉佩泛起了蒙蒙流光,而后北帝鏡在沒有齊無惑驅使的時候,猛地飛躍出來,如同倦鳥還林一般飛入了織女的掌心之中,在上面歡呼雀躍,微微鳴嘯。
自始至終。
在北帝親自將此物賜予織女的時候。
這鏡子就只有一個主人。
齊無惑,只是因為其中州之劫得北帝鏡的贊許。
但是一個是有些贊許其行為,在一定程度上給予幫助的;另一個卻是前代主人的直系血脈兼自己的真正主人,縱然是織女和北帝鏡這件法寶并不契合,可在這個時候,北帝鏡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甚至于哪怕北帝親自來此,也不能將北帝鏡從織女的手中奪走。
“你可知道,此物的來歷嗎?”
織女看著煥然變化一新的北帝鏡,右手扣住此鏡,淡淡詢問。
齊無惑有訝異之色,而后道:“這是我一位好友所贈,只是知道這是一樁異寶,打算之后有機會見面的時候,將這寶鏡還回去。”言行如一,織女看得出來,而齊無惑感覺到了這北帝鏡的變化,微有明悟,道:“云琴出事了?”
織女淡淡回答道:“將至寶輕易送人,已被處罰,于禁閉之中。”
少年道人先是緊張,旋即知道只是在禁足閉關,倒是稍微松了口氣。
而這法寶對于眼前之女子的親昵和眷顧,幾乎毫無半點的遮掩,以少年道人懂得的靈寶法基礎判定,這女子才是此鏡的主人,于是拱手道:“那么,有勞前輩將此物送回去,言道齊無惑不知,在此賠罪。”
織女見他并無失去重寶的遺憾失落,只是有些對于朋友的關切之心。
淡淡頷首,道:“自是會如此的。”
手中之鏡散去,化作流光,飛入了袖袍之中,而后道:“云琴是你何人?”
少年道人坦然回答:“是好友。”
織女定定看著他,許久后知其所言不假,無愧于心,于是頷首,側開一步,未受這少年的一禮,而后道:“是云琴不知此物之分量,交給了伱,又非你蠱惑于她,這事情錯在她而不在你,你又有何錯之有,無需要告罪。”
“不過,你可知此物之來歷緣由?”
少年道人搖了搖頭,而后道:“如果前輩愿意講述的話,那么晚輩愿意一聽。”
織女沉吟,五指微張,這鏡又懸浮于掌中,淡淡道:“此物,乃是靈寶大天尊所淬煉,而其實,乃是當年人間界的初代人皇所有,人皇也和靈寶大天尊有緣法,得其喜愛,親自鑄造了十五面鏡子為法寶,第一枚寶鏡,橫徑一尺五寸,法滿月之數。”
“之后每一枚鏡子相差各校一寸,越來越小,此是第八鏡。”
“其隕落之后,此鏡在北帝之手,而那一代的北帝子…”
織女嗓音平淡,將往日的些許經歷平平淡淡的講述出來。
但是正因為此刻說出來的時候,風清云淡,齊無惑才感覺到這其中的沉重和經歷,知道了這是曾經的北帝子和她的護衛歷經劫難,最終得到了北帝認可的代表,其本身就已經是極為了不得的至寶,而其對于北帝子夫妻的象征意義,卻是比起任何寶物都要來得重要。
少年道人道:“…我,并不知道這些。”
織女莞爾一笑,道:“我來說這些,并非是想要讓你心中有愧疚之心,而只是單純的想要提起這些事情罷了,只是啊,當年的北帝子和她的丈夫,在塵世之中,歷經艱險磨礪,兩度修成真君,耗費了幾千年的時間,縱然是有離別和生死的危機,也不曾分開。”
“不過終于得修正果之后,反而倒是落寞許多,需要長久別離一年相會一日,百年重聚一時,說是正果,又和那懲罰有何不同呢,而北帝子她總也要想想這面鏡子,也知那北帝未曾怪罪他們。”
齊無惑看到眼前這位清冷的女子眼底嘆息慨然之色。
對其身份,若有所思。
織女的情緒漣漪轉眼就已經消散了,只笑言道:“吾親來此,是為了看看你,不知云琴那小家伙,將北帝子夫婦之寶輕易送人,是為了何事何人,又是否是為人所誆騙,看起來,倒也不是如此,今日來此,倒是放心,回去了可以好生和北帝子夫婦講述一番。”
忽而卻見那女子手指微動,在其掌心之中,散發流光溢彩的寶鏡明亮,化作了流光一道,而后重新落在了少年道人的手中,少年道人手忙腳亂接住了,而后疑惑看向眼前的女子,后者持一支玉笛,道:“云琴之錯,在于將旁人之寶贈予他人。”
“無論你是否值得托付此物,都會受到懲罰。”
“但是你卻是無錯,也是世間難得的良才美玉,可堪打磨,也足夠受得住此物,云琴送你此物,名不正而言不順,今日我重新代北帝子,也是代云琴那小丫頭送給你罷,倒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
“反正,此物在她那里卻也無什用處,一年一會,百年一聚,說已成親正果,實則仍分于兩地,不得圓滿。”
“明鏡雖圓,人不得好,此物又有何用呢…”
少年道人看到那女子眼底有著對著這個鏡子的在意,但是卻又還是嘆息數聲,而后起身離去了,少年道人若有所思,握著這鏡,看著那女子離去之方向。
織女和齊無惑分別,一時間卻是沒有什么興致復返于天穹之上,在人間歷劫的時候,能見千山萬水,可遇到無數豪雄,后來歷劫圓滿,飛升成仙,步步修行,再度成為了星君,倒是落寞許多,而這鏡子她雖然極看重。
但是卻也覺得此人可以結交,為了自己的女兒,還是選擇將此物送給這小道士。
以全了他們兩人的好友情誼,不要在彼此之間生出嫌隙。
以成一番助道的緣法。
而踱步游覽這人間山水的時候,織女忽而微怔,察覺到了一股氣息的靠近,微微側眸,卻看到那少年道人背著琴,快步而來,道袍微動,于是織女好奇,停止住了腳步,且看這小道士有什么說辭。
那少年道人靠近來,卻是微微一拱手,道:“前輩,且稍等。”
“嗯?”
織女疑惑。
卻見那少年道人伸出手掌心拖著那鏡子,而后先天一炁一動,那鏡子飛入了織女手中,道:“貧道還有一位故人也是以此鏡聯系到我,貧道方才和其聯絡,讓他用另一種方法來聯系我,所以來得遲了幾步。”
他說的秦王。
織女道:“你要將此物還給我?”
少年道人頷首:“是。”
織女好奇道:“那你的朋友如何聯系你?”
少年道人道:“方才我草創了另一種法門,直指于我,而非鏡子。”
自創神通…
織女一怔。
齊無惑道:“嗯,根基和道行就如同大樹,大樹若是足夠茂盛的話,結出神通的果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只是在圓光顯形之法之上稍有變化,將指向法寶的方法和玄壇法結合變化,指向了我。”
“嗯,這只是基礎,所以不值一提的。”
織女道:“那為何要還給我?不知道這是寶物嗎?”
少年道人回答道:“因為前輩你很看重這鏡子,而此物對我來說,不過只是一介寶物,對于前輩你來說,價值和意義卻遠非是尋常寶物所能夠比擬的。”
“我既然看出了這一點,又怎么能夠收下呢?”
“若是收下的話,那是在用前輩你的好意,來欺騙我自己,理所當然地收下這些好處。”
“說到底,只是自欺而已。”
“而一位前輩告訴我,言可欺人,道不自欺。”
“道者,心無暇。”
“君子有成人之美,而不奪人所好。”
“我希望,能夠成您之美,而不奪前輩之所好。”
少年道人頓了頓認真解釋道:
“當然,我還遠不是君子,只是這句話,就是這樣說的。”
于是織女莞爾失笑眼前之人終究是少年人,少年人笑了笑,而后自袖袍里面取出一個袋子,里面放著些點心和果子,遞給了眼前的女子,道:“那么,就有勞前輩將這些點心給云琴送去了,在閉關緊閉,她肯定很無聊,給她解悶。”
旋即微一拱手,轉身離去,灑脫從容。
織女看著他背影,終究還是開口道:
“你將此鏡還給我,那…”
“云琴如何聯系你。”
少年道人微笑道了一段口訣,并不回頭,步步往前,而伴隨著口訣的聲音消散在這山林之中,那背琴的少年也漸漸的隱沒在了天光云海和山林之中,再尋不見,織女許久收回視線,看著這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的寶物,手掌撫過這鏡子,忽而發現鏡子上面泛起了些微的文字。
且有勞前輩贈送北帝子其雖然不能和道侶時常相見,然其心應不變,貧道夢中曾聽聞一首詩詞聊以解悶,可堪一聽 后面是一首從未見過的詩詞、
織女看著那一首詞,呢喃道:“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兩情若在長久時…”
織女星君呢喃許久,許久后抬眸,只見山間風光美好,再騰云而起,遠遠見少年道人踱步下山,黑發微揚,一側有鹿靈相伴,空中有靈鳥飛騰,許久后,織女嘆息一聲,道:“看來他是認出我來了,卻還要說是給北帝子,給我留了些面子。”
“活了這般久,卻被一個小小少年人給說教了,呵…”
“罷了,罷了。”
在牛宿之中,云琴雙手托腮,滿臉愁苦,知是自己犯了大錯,又擔憂母親去尋無惑的時候,兩人爭執起來,又擔心產生矛盾,到時候一個是好朋友,一個是母親,她被夾在中間,想想都要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老黃牛安慰道:“云琴你不要擔心,無惑是好孩子…”
“織女她也不會…”
“欸…”
老黃牛本來打算要說,織女也會震動于無惑的天賦的,但是想到,她本身就是上一個萬年之中天資最橫溢霸道的,有望劍指帝境的天才,無惑雖然強大,但是在她見過的人眼中,也只能排得上最多前面的一成,而她自己本身,就在這一成的最前面。
再加上北帝子性格之凌厲。
不知無惑…
旋即就感覺到了細微的云氣變化,老黃牛,云之沂,還有云琴都看去,看到了化作人間游歷模樣的織女回來,手中提著北帝鏡,心底便是微微一涼,老黃牛和云之沂知道,以織女的性格,若是認可的話,那么這鏡子絕對會送給那少年人。
而帶回來,這是代表著…
正擔憂之時,織女手中之鏡飛到了云琴手中,道:“那上面有一段法決。”
“他將此鏡還了回來,你可以學那一段法決聯系他。”
云琴臉上的擔憂化作了茫然懵懂,而后織女將那點心給送到云琴手邊,道:“他送你的。”這一下就連云琴都看懂了眼前織女并未生氣,不是動怒而將北帝鏡帶回來,于是歡呼一聲,道:“娘親你最好啦!”
“全世界最好的娘親娘親,把我從這里放出來吧!”
織女道:“不可能。”
“他也覺得你該在這里冷靜冷靜。”
“欸?!!這么這樣!!!”
云琴,大潰敗,坐在靜室里面啃著點心。
云之沂松了口氣,也有細微的擔憂,笑言道:“如何,無惑并非是欺騙之人吧…不過,他們…”織女知道他擔憂,道:“并無男女之情。”
老父親云之沂長松了口氣,道:“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樣,無惑是個能當朋友的吧?”
“朋友?”
織女想那少年道人和言行舉止和所遵循的道無暇,搖了搖頭,道:“不是朋友。”
而后在云之沂驚愕的目光下。
斬釘截鐵道:
“堪為道侶!”
云之沂臉色驚愕凝滯。
“什么!!!”
而少女坐在靜室里面,大口咀嚼著點心,臉頰被鼓起來像是小倉鼠一樣一動一動,然后認真地看著齊無惑留下的口訣,她有好多事情要和那少年道人說,說母親這么這樣霸道,說自己犯了錯沒有連累道無惑吧。
還有那個大叔,教會了她好多奇怪的小戲法。
說變化無窮。
一個叫做陷。
一個叫做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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