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惑洗了把臉,而后把頭發道髻重新束好,把屋子收拾好了的功夫,就已經慢慢能夠聞到了一絲絲的香氣,少年道人又耐著性子安靜等待了好一會兒,約摸著差不多了,這才蹲下來,拿出一根木棍子,把火爐子里面兩個烤得黑乎乎的地瓜給扒拉出來。
剛剛烤好的地瓜很燙很燙,外殼都有些碳化了,拿著木棍戳戳戳,地上都留下了一層焦炭般的痕跡,等到了溫度稍微地降低了些,這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撥開之后,露出了金黃色的地瓜肉,騰騰地冒著熱氣。
少年呼呼地吹氣,肚子里面饑腸轆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然后只覺得那一口甜卻燙的地瓜在嘴巴里面滾來滾去的,似乎在打架似的。
最后好不容易才讓那溫度沒有那么熱,咽下去的時候,一股熱騰騰的感覺一路翻滾,燙到了肚子里面,而后烤地瓜甜且醇厚的口感才浮現出來,齊無惑三口兩口地吃完了一個,這才感覺到先前就一直存在著的,極大的疲憊得到了緩解。
第二個地瓜便慢慢吃。
只是此刻,少年道人的性靈里面忽而倒映出了一絲絲的情緒波動。
循著那氣息看去,卻是那一顆放在了桌子一側的蛋。
少年道人啞然失笑:“你也餓了嗎?”
“好,好,等一等。”
他起身,取出了先前為了前去明真道盟換取情報而煉化出來的藥液,而后還是淋灑在這一顆蛋上面,感知到了蛋殼里面的那一點靈性,似乎正在努力地汲取著這些元氣,努力地活下來,渴望著有朝一日,破殼誕生的一天。
少年道人手指的指腹輕輕撫摸著蛋殼,溫和道:“放心,不用著急。”
“你終究有破殼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所以現在只需要慢慢彌補元氣,如此便好了。”
“不必著急。”
他能夠感覺得到,這個蛋殼的殼兒已經很薄了。
這代表著三百多年的時間里面,整個蛋的靈性已經大部分地消散,被用來維系著蛋殼內的一點生機,而蛋殼里面的靈性似乎也慢慢地被安撫下來,其靈性波動在齊無惑的性靈影響下逐漸變得溫和,變得溫順寧靜。
少年道人抬起手。
把蛋放在了一個小小的軟布上,而后擱置在桌子上。
自己坐在桌子旁邊,取出一張白紙,上面是昨天他謄抄下來的原典,昨日只是記下來云篆,不同的云篆寫在一起,需要重新解讀成為尋常的文字,而后才可以學習,但是即便只是看過一遍,齊無惑都能夠感覺到,這原典的法術難度極高。
他答應了要給少女送桂花糕上去。
所以這玄壇原典雖然確確實實是很難,但是他還是得要學會。
少年道人看著這原典,三百余云篆,每一個云篆都含義豐富,有介紹了三種玄壇,第一種,名為洞玄靈寶自然齋儀,齊無惑默默看過,看完了起步的規格和要求之后,而后便認真解讀下去,直到看到這一卷齋儀的指向者——
無上三天玄元始三氣太上老君召出…左右官使者、左右捧香驛龍騎吏,侍香金童、傳言玉女,五帝直符、直日香官,各三十六人出,關啟此間土地里域,真官正神。
令臣所啟速達,徑御太上無極大道至真玉皇上帝御前 少年道人的視線微頓,看著最后這一行文字。
眨了眨眼睛,認真地又看了一遍。
此齋儀直達太上無極大道至真玉皇上帝御前?
直達?!
直達哪里?
云琴到底給我拿來了什么?
少年道人捧著這一卷紙,難得呆愣了下,而后忽而溫和輕笑。
這儀軌定然是不能夠用的。
只是這一篇原典。
莫非云琴是在所有的玄壇儀軌原典之中,選擇了放著的最高的那一篇么?
覺得,放著最高的,便是最好的?
再去解讀和理解剩下的兩個玄壇法門,分別名為《黃箓齋十天尊儀》,《金箓解壇儀》,十天尊儀軌不說,哪怕是《金箓解壇儀》,都是需要許多道人一并開壇才能夠做到的,屬于大規模的玄壇法門。
齊無惑已可以猜測到那少女認認真真地挑選出了最高最好的幾個法門出來,能夠看到那少女坐在無數的法典里面皺著眉頭尋找的模樣。
只是,似乎有些太高了。
這些不要說是用了之后,那些會不會回應他了。
哪怕是用都是用不出來的。
但是,自己只是送一下桂花糕,似乎也是用不著這樣大的規模吧?
總不至于,直接開壇做法,告知于太上無極玉皇大帝御前,說我要給某某人送一塊點心,請大帝批準?
那能不能只取其一部分功用呢?
少年道人想起了那少女最后告別時候說的話。
‘當然咯,你要是在這三五天里面就學會了玄壇法術。’
‘也可以直接和我聯系的。’
那自是要學會的。
少年道人一只手托著下巴,一個字一個字解讀著這一卷原名為《上清靈寶諸齋儀》的玄壇原典。
但凡是規格極高的部分,全部都剝離。
而三大儀軌都具備的東西則是保留。
許久后,齊無惑手指輕輕敲擊桌子,若有所思道:“拆解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似乎所有的儀軌和玄壇都有相同的結構,布下法壇,儀式,以及指向某位存在的真名寶誥,法壇應該是強化施法者的性靈,儀軌則是令性靈純凈和強大的方式。”
“最后通過這樣的方法,再以性靈,引動真名寶誥。”
“完成玄壇的最重要一步。”
“所以,理論上只需要滿足這三步,就可以施展出玄壇法門。”
“那么,如果我知道了云琴那邊的位置,而后再強化我這邊,是不是可以嘗試從玄壇法門的單向,化作是用來雙向傳遞的法門?”
齊無惑若有所思,而后基于這三大玄壇儀軌。
嘗試簡化儀式。
這只是在扶著墻壁走路,或者說藤蔓順著大樹生長一樣。
比起重新開辟一種法門和神通,簡單很多。
很快,齊無惑就做出了一個看上去,很是像模像樣的儀軌。
少年道人看了一眼《黃箓齋十天尊儀》,想了想,提筆模仿這一步,寫下指向自己的文字。
太上玄門,佑圣妙法這代表著最大的師承和來歷。
而后該是行為舉動,少年道人想了想,雖然覺得這樣說自己實在是臉皮都通紅通紅的,但是還是只得如此寫下來。
居鶴連山,煉丹講法,教化諸靈,以開法脈,惠澤蒼生,居山川主行走于人世之間,遍覽紅塵,位乎于太上之中,行道玄門 舉動施為,每合天心,常行大慈,普度厄難,這是老師給的戒。
最后是直指著自我的名號。
道門玄微真人,無惑妙道真君 齊無惑放下筆來,稍微呼了口氣,看著這一番仿照的寶誥,卻也覺得很是那么回事,他隨著老人修持,不過只有短短時間,老者的態度完全是任由弟子們成長,不加以干涉,是以齊無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情,只覺得,這是要送桂花糕必要的一步。
想了想,又將太上兩字全部去掉,不能夠展露師承,便以道門,道家來取代。
將玄微真人也抹去。
方才微微頷首。
“這樣應該沒有問題了。”
“鶴連山本來就不大,這一座山的歷代山神里面,再加上無惑兩個字,就足以了。”
“再以無惑真君,而非是無惑道君,和牛叔那邊區分開來,從古到今,本也會有名字相同的情況存在,古之某某真人,今之某某真人就是這樣的,不過,在嘗試和云琴聯系的時候,得要先試試看,要是失敗就不好了…”
少年道人想了想,卻正有一件事情,恰好得要做,也非得這玄壇法才能做得到。
鶴連山。
他已答應了那邊的山中靈性們,說是每年都要開壇煉丹,三年講法,可現在他在中州府城,因為要給人治眼疾,再加上路途遙遠,短時間內回不去。
當時他隨著老師出門,想著的是幾天就回去。
卻沒有想到打坐了足足一年的時間。
眼下至少得要告訴鶴連山那邊,自己沒有什么事。
若是能夠用玄壇法門,把丹藥送回去就更好了。
但是要如何和鶴連山聯系?如此之遠。齊無惑想了想,取出了一卷玉書,這是當時他講法之后,陶太公送給他的謝禮,里面有著中州各地山神地祇的名錄,展開來其實是一卷山河走勢圖,將中州的山川都記錄下來了,少年道人找了找,果然也在其中找到了陶太公的名字。
“嗯,這一卷《玄壇原典》里面是有的,被指向的一方如何去反饋玄壇法。”
“托夢之術。”
“嗯,云琴和我說過的那位告訴弟子貢品不合口味的祖師,就是用這樣的法門吧?”
“有陶太公蘊含氣息的名字,似乎可以做到。”
少年道人按照這《上清靈寶諸齋儀》記錄的方法,取出了山神符印,又以山神符印和這一卷記錄名字的玉書為依憑作為施法的法壇——法壇本就是作為一種輔助道者的手段,令自身性靈純粹強大,更容易在這茫茫世界之中指向目標的性靈。
而山神符印和具備有陶太公氣息的玉書,無疑是更具資格的。
腳踏禹步,存念如法。
依次誦念道門凈心神咒,凈口神咒,凈身神咒。
以玉書為發鼓。
叩指敲擊,嗚法鼓二十四通。
而后取三柱清香,以此為引。
念道門八大神咒之一的祝香神咒。
而后才施展玄門法壇,想了想,自己畢竟不懂得這些,草創的話,若是失敗怎么辦。
就還是學了那一卷所謂的玄壇原典記載的法門,開口。
鶴連山之下,陶太公正和諸多好友飲酒,通宵達旦,作為地祇,能有三五百年的壽數,不去沾染什么香火欲念,也不去修行的話,每日飲酒,過得實在是逍遙自在。
正今日談論那少年道人和老虎山神的事情,卻是一年不曾回來,不曾有音信。喝醉了酒,合衣躺在床鋪上,沉沉睡去,夢中都不知身在何方,忽而聽得一聲呼喚,清淡平和,而又遙遠飄渺,如自天外而來。
“陶太公——”
老者忽而酒醒!
齋儀名號來自于道藏·靈寶諸齋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