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藥師琉璃光如來,現在的老僧人,雙手合十,口中念誦妙經。
于是眾生安靜去聽。
經文并不長。
可以說,就只是那少年道人當時和他論道時候提出的觀點。
重演四諦。
而后喟然嘆息,吩咐了月光遍照菩薩幾句話,最后道:
“我走之后,當有大劫難,佛門一十三脈法門之中,也有旁人殺心執著者,也有為佛法而貪嗔癡者,有入諸苦相者。”
“爾時佛道必有爭端。”
“若能化解劫難,爾等當行走于世間,切不可為旁人所趁,被人蠱惑。”
“不可做殺孽。”
“不可淫欲,不可貪盜。”
“愿諸弟子,眾善奉行,諸惡莫作。”
老和尚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只是說些最樸素的祝福和希望,最后拉著月光遍照菩薩的手掌道:
“我諸弟子,見太上玄微真人,則當雙手合十,五指合并向上。”
“折伏驕慢心。”
“見賢思齊。”
“當懺除業障。”
“絕不可看似恭敬,實則內懷我慢或為求修行名譽,詐現威儀。”
“諸弟子可知?”
卻說玉清雷府之中,老黃牛一邊兒和那三五火靈大將軍閑散聊著往日崢嶸歲月,一邊等待著那一批禍斗,以其雷火將諸多帶來的靈材淬煉,只是等待了好多時候,連禍斗都累吐了好幾只,那些材料卻仍舊是往常模樣,這下就連和老牛素來關系好的三五火靈大將軍都坐不住了。
“我說,牛兄,你這帶來的到底是些個什么材料?”
“我這禍斗怎么得也算是上古的異種,以雷為食,吃的都是那至陽至剛的力量,這天下諸多火焰,無不是他的食糧。”
“可現在連禍斗都給累吐了。”
“你這材料怎么都沒有半點變化?”
三五火靈大將軍端著酒杯,疑惑不已。
老黃牛哈哈大笑。
一口將杯中的美酒飲盡,而后攬著旁邊雷將的肩膀,笑答道:“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只是些尋常物件。”
“不過是有一個后輩,養了一只鳥兒,我給他弄些培育元氣之物,不過如此罷了。”
“只是如此?”
“自然。”
老黃牛滿臉憨厚老實,讓人一看就生出信任之心。
于是三五火靈大將軍只是道:“那大概就是這些個禍斗有些偷懶耍滑了些。”
“哈哈哈,無妨無妨,偷一會兒懶也無視,老牛我原諒他們了。”
“再說我也有的是時間,正好和兄弟你多喝兩杯,來來來,我給伱滿上,滿上!”老黃牛呵呵笑著便是給他倒酒,背后那些禍斗努力淬煉,雷火翻滾,可成效也是頗為微弱,也本該如此,老黃牛為了拿到這些材料,可謂是出了大價錢。
一個個的,所謂水火不侵,刀槍不入不過是尋常。
巖漿里面打個滾便是當做洗了個澡。
便是雷火化團在皮毛上滾上一滾,也不過只是洗練得更是璀璨。
若非是因為這些材料已經被取下來,且收斂了靈性,區區禍斗的雷火,根本無法將其淬煉消融,只會使得其越發鮮活,不過,這老黃牛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拿著一壺酒便把這事情辦妥了去,于是只是無視了累得要吐了的可憐狗崽子,只笑著催旁邊雷將飲酒。
如此已過去了半日。
老黃牛也喝得盡興了,見到那些東西也都淬煉得差不多,于是拍了拍三五火靈大將軍的肩膀,正要告辭,忽而見到了一側方向,隱隱有無邊琉璃佛光流轉,旋即湮滅坍塌,老黃牛一怔,而后遠遠地望到了,天庭神將千里眼,順風耳兩兄弟正自前方乘云踏霧地過來,彼此正自交談什么。
老黃牛扔下酒壺,幾個踏步,直接飛到了兩個神將跟前。
他身材雄闊,幾乎能把這兩個直接包圓了。
一胳膊一個把這兩個攬住。
呵呵笑道:“這不是千里眼,順風耳嗎?”
“難得見你們從凌霄寶殿上下來,今日這匆忙,卻又去何處啊?”
“來來來,我這里有好靈酒,有好酒菜!”
“多少喝一壺。”
“喝一壺嘛,就一壺!”
兩位神將欲要掙扎。
但是奈何他們本就不是擅長戰斗的類型。
而這老黃牛,雖然看去只是個黃牛得道,不算什么,但是卻著實是跟腳不凡,曾在妖國稱過王,又曾朝拜紫微皇,靈山之下聽過法,玄武七宿有名號,力道極強,戰斗之經驗豐富老辣且下手極臟,這一攬,手指直接鎖住了兩位神將各自肩膀上一處玄關,硬生生讓祂二人掙扎不得。
只得半推半就,被這老黃牛半拉半攬著過來,一并飲酒起來。
些許靈酒下肚,話匣子便是打開來,老黃牛笑呵呵道:“我方才見那西方有琉璃光大放光明,而后就看到兩位兄弟過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千里眼打了個酒嗝兒,道:“牛哥你還真是喜歡聽這些奇聞啊。”
老黃牛撓頭做憨厚狀,只笑呵呵道:“歲數漫長,而別無他好,天上星官雖是好事,卻多少寂寞,不如在妖族地界廝殺飲酒來得爽快。唯獨愿意聽點樂子,聊以解悶耳。”
兩位神將笑起來,道:“卻是如此,合該告知于牛老哥知曉。”
“是那東方佛國,凈琉璃世界,不知為何,有佛隕落。”
“原其有城池亭臺,環繞世界億萬里,以證佛法無邊的意蘊,卻不知道為何突然從中間斷裂開來,只剩下無數光芒碎屑,如同琉璃玉碎紛紛散落而下,不知流落到何處地界去了。”
“后有蓮花遍地,那藥師琉璃光如來圓寂前曾說法。”
“顯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之異相。”
“而此刻這東方佛國之首,竟然要關閉了。”
老黃牛怔怔失神,道:“凈琉璃世界佛國斷裂?”
神將們道:“是也。”
老黃牛問道:“二位可知道是何原因?”
千里眼喝了口酒,慨然長嘆道:“不敢看。”
順風耳苦笑不已:“不敢聽。”
“我二人其余神通尋常,也就只性靈敏銳,一個可以看三千世界最微小之處花開,一個可聽到萬千微妙處聲音,可也是性靈足夠,先前想要去窺探的時候,我之性靈幾乎已經要蹦出,只能知道,若是去聽的話,被斬斷的,可能就不只是那佛國了。”
他提起此事的時候,仍舊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旁邊的千里眼同樣如此,道:“若是看一眼,我這一雙眼睛恐怕就要廢掉了。”
老黃牛呢喃道:“如此嗎?”
“那老和尚也隕滅了啊。”
他端著酒杯,似乎悵然,三位神將彼此對視,都沒有開口,忽而見到那黃牛似乎想到了什么異樣,猛地起身,袖袍一甩,將先前以禍斗之雷火淬煉好的材料收了,旋即就急急一拱手,邁步撞出這雷府,而后幾步踉蹌,駕馭起云霧,朝著那凈琉璃佛國而去了。
三五火靈大將軍忍不住慨嘆道:“畢竟是有情眾生啊。”
“那和尚雖是渡化過他。”
“可無論如何,也是和他相處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哎,就算是牛哥,縱然討厭他,也是心中有些許的感傷吧?”
“當是如此。”
“既非草木,誰能無情呢?”
卻見到那老黃牛一路狂奔,甚至于嫌棄自身的速度不夠,搖動身軀,一晃化作了本相,好黃牛,足足數千丈高,腳步狂奔,乘風御空,周身流轉星辰之氣,似是因為要加速而拼盡了全力,眼睛都泛紅了。
“禍事了,禍事了!”
“那光頭沒了?!”
“可惡啊,被劍劈碎了,然后封閉佛國,好家伙,這得散落下多少寶貝!得有多少寶貝啊!”
“浪費,浪費!”
老牛的眼睛都紅了!
奮起勇力,四蹄踏云塵。
鼻子微微張開,便是噴出兩股千丈云煙白氣。
“抄家,抄家!”
“艸!老牛我啊,為什么沒有長了一雙翅膀!再飛快一點啊!”
“老和尚不在,月光遍照最多和我打個平手,趁著那老和尚不在,快快的直接把他那琉璃佛國的老家給一鍋兒端了才是好事!”
“然后二一添作五,和小云琴和無惑一起分了!”
“行走江湖義氣為先,見者有份!”
老黃牛一身星光,滿臉匪氣狂飆而去,后面千里眼和順風耳將這老哥的話語模樣都看了個清楚,正是飲酒,不覺大笑,嗆了一大口,復又劇烈咳嗽,可縱如此,也仍舊是止不住那一番無可奈何的大笑,相顧一番,只喟嘆道:
“哈,好黃牛!”
“仍是當年那大妖魔模樣。”
三五火靈大將軍也是無可奈何,笑道:
“不過說起來,二位自外面,來此雷府,可是有要事嗎?”
千里眼,順風耳都收斂了神色,彼此對視一眼,道:“是雷府出了事情。”
“此時三千六百年大陣有人破去,邪氣流轉,疫氣橫行,只是今日,中州方圓遼闊區域,有人施法行雨霧,破去了這逸散的邪氣…”
“做這件事情的人,似乎有著北帝之物。”
“所以被斗部,雷部,還有北極驅邪院察覺到了。”
“而那人所持之物,既有北帝氣息,卻又不屬于雷部或者斗部,似乎懷疑是某位在外的北極驅邪院成員所做,但是很疑惑,北極驅邪院自己都不知道,何時出了個能一念之間行云布雨的角色,故而要我等前去看。”
“那你們是要去了?”
“不,不曾,只是來推掉這職責的。”
千里眼和順風耳彼此對視一眼,也盡數惆悵,而后苦笑嘆息:
“不敢看。”
“不敢聽。”
三五火靈大將軍驚愕不能言。
卻說,好黃牛,因為擔憂錢財,渴望撿漏,直奔著那凈琉璃佛國而去,黃牛本來是以力量和耐力見長,擅長的是披重甲,手持一柄極端沉重極端霸道之重斧,揮舞起來廝殺的,速度本非他所長,可今日委實是發揮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竟然比起往日快了有三分之一。
汗出如漿,可是仍舊遲了半步。
抬頭所見,那凈琉璃佛國已經關閉,無盡光芒流轉,但是卻和外界隔絕,再也進不去半步。
老黃牛連聲哀嘆,卻比世上萬事都來得痛苦了。
“啊呀,這怎么就差這一步呢?!”
“臭禿瓢,你怎么不多撐住兩口氣?”
忽而有聲音傳來:“我佛世尊已算好了時間,星官果然來此。”
老黃牛抬起頭,看到那佛國之前,蓮臺流轉,一名男子踏著蓮臺,皮膚甚皆白,穿赤紅色佛衣,有飄帶,左手為拳,安于腰,右手持蓮華,其蓮華上有半月形,姿態神色甚是寧靜自在,在此佛國之前,隱隱然展現出超過大菩薩,接近佛陀的氣息。
黃牛皺眉道:“月凈!是你?”
“你在這里,是為了等老牛我?”
“藥師琉璃光如來呢?”
月光遍照手結佛印,垂眸悲憫道:“我佛世尊已去。”
老黃牛沉默許久,嘆息道:“他真的圓寂了?”
“是。”
“我佛世尊講述完最后一篇妙法,圓寂輪回去了。”
黃牛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念想,往事太過于繁雜,他曾眼見那老和尚自菩薩證道佛陀,也見他逐漸偏執,自己曾經被其沒事兒便煩惱一頓,也曾經吃了他不知道幾個蓮花池的蓮花子,可諸多往事,只剩下一聲:“原來如此。”
于是兩千年恩怨,也只是如此罷了。
老黃牛身軀一晃,化作原本人形,穿星官甲胄,錦繡戰袍,一手扶著劍,垂落玉佩。
黑發雜亂,眸子瞪大,見到那月光遍照菩薩模樣,忍不住呵斥道:
“佛門說,萬物成住壞空,他也難逃。”
“你也難逃!”
“我也難逃!”
“緣起劫滅,自當如是。”
“他這般境界,若是不愿死,想來無人可讓祂輪回,能去圓寂,是自悟了,如是者并非是圓寂,也不是寂滅,該稱呼為涅槃,是大好事情,月凈你妄在他身邊數千年,連此都堪不破,何等可笑可笑!”
“不如將他衣缽舍利給我。”
“還可去賣掉,換些錢財來,在他墳前喝頓酒!”
“也算是不枉此生相逢一場。”
月光遍照菩薩無奈,才被這老黃牛佛性鎮住,轉眼這家伙就露出這般模樣,于是道:
“但是世尊確實曾經給星官留下了一篇帖子。”
他從袖袍之中取出一物,佛光托舉著,這一物便化光而去,老黃牛一把抓住,也不講究,只是一眼看過去,便是忍不住大罵三聲老禿瓢。
上面寫著一行文字——
來是無一物,去時無一物若要我衣缽,一個老禿瓢 “你個老禿瓢!!!”
“最后了還來消遣老牛,你個臭!”
老黃牛先是大怒破口大罵,最后累了,卻又大笑起來。
“他該是悟到了。”
“我是做不到,但是卻隱隱看得出來。”
“就是他這老禿瓢,可不爽利,倒也是給我啊,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光禿瓢,放到妖國里面,可是連妖皇都要震動的事情,指不定就靠著這事兒,也給我個大圣位置做一做。”
老黃牛碎碎念,三句不離錢財,又不死心,道:“他還說什么?”
月光遍照菩薩雙手合十,回答道:
“老師最后有一吩咐,但是我有些做不到。”
“牛星官,你人脈極廣,小僧有一人的蹤跡和下落想問問你。”
老牛擺了擺手,豪氣道:“問人?誰?”
月光遍照菩薩緩聲道:
“是一小友,是我佛忘年交,是藥師琉璃光如來之道友,也是世尊的一經半師。”
“更是指點世尊涅槃之人。”
他的神色逐漸恭敬且鄭重。
最后呼出一口氣,雙手合十,趨身微微俯身以顯恭謹,如是詢問道:
“可知道,太上玄微真人?”
老牛臉色一呆。
哈???
誰?!!
《灌頂拔除過罪生死得度經》云︰“有二菩薩,一名日曜,二名月凈,是二菩薩次補佛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