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呂端才帶著一個輕年返回堂中。這只這輕年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腰間還別著一個又大又臟的酒葫蘆,沒有一絲云臺觀中得到高人的樣子,全然像個靠在街頭乞討為生的乞丐。
趙廷美瞥了呂端一眼,低聲呵斥道:“易直,本王讓你請陳摶老祖,你怎么帶回來個叫化子?你不會告訴本王,如此窮迫潦倒、相貌平平之人,會是云臺觀的仙師吧!以前你是小事糊涂,大事明白,現在怎么做起事來顛三倒四!”
這輕年耳尖,不待呂端答言,已然笑道:“哈哈哈,仙師二字不敢當,怕折壽。不過本少俠自幼生就半仙之體,如果你想測測吉兇,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替你算算的,只是這卦錢嘛…”
輕年口中嬉笑著,似乎完全沒把堂堂的魏王和開封府放在眼中,但當他的余光有意無意望到堂上的趙元佐時,神色瞬間變得不太自然,胡說八道的話居然說不下去了。
趙元佐從未見過這樣膽大包天的乞丐,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暗嘆,“不怪世人都說江湖中藏龍臥虎,沒想到還有人敢在公堂上胡言亂語,倒也當真有幾分意思。”可他尚未感慨完,忽覺這個輕年莫名有點眼熟,像極了昔年一位故人,不由問道:“這位少俠,不知你貴姓大名,是哪門哪派的弟子?原籍有在何處?”
輕年似乎認識趙元佐,更似兩人間因為什么事有過隔閡,故此趙元佐未問話前,如此率性隨意的一個人,雙眸竟一直低垂的望著地面,一個字都不愿再多說。直到他聽趙元佐問話,這才強擠出一抹笑意,拍著胸脯道:“本少俠叫萬劍鋒,曾學藝于華山云臺觀和昆侖山龍潭寺。至于籍貫嘛,我叫花子一個四海為家,到哪哪就是我的籍貫。”
趙元佐眉頭微蹙,猶豫半晌才道:“少俠,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東京三英的名頭?又是否聽說過燕寒生?”
“燕…燕什么生!”萬劍鋒臉色一變,拼命掩飾道:“本少俠闖蕩江湖這么多年,只聽過隱鋒莊主萬夢生,還真沒聽過你說的那家伙。本少俠聽這位呂兄說,找本少俠是來幫忙審案的,怎么反倒調回頭來審本少俠了?”
趙元佐默然長嘆,心中嘲笑自己道:“趙元佐啊,趙元佐,你是何等聰明的人,連應飛能都手到擒來,卻把一個嬉皮笑臉的乞丐錯認成二弟。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是初入江湖的趙崇吉,此生只怕也再難找到燕寒生,可惜那聲‘對不起’終是難以當面說出了。”
萬劍鋒見趙元佐神色落寞,心中略感不忍,但他還是對趙廷美道:“喂,我說魏王殿下,您找本少俠來到底什么事呀?現在三更半夜的,要是沒事,本少俠可回去睡覺了!”
趙廷美問道:“萬少俠,你真是云臺觀的人嗎?可有憑證?”
萬劍鋒見對方不信,一拉呂端道:“呂兄,你別賣不了的秫桿——戳起來看呀!你家王爺不相信本少俠的身份,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要是再不吱聲,本少俠樂得清閑,這就告辭了!”
呂端忙道:“王爺,方才下官找到老祖所在的客棧時,老祖已然安歇,下官不敢打擾老祖,只好把他的徒弟請來了。”
趙廷美聞言,上下打量萬劍鋒半天,嘖嘖稱奇道:“奇怪,奇怪,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老祖的徒弟,若說是丐幫幫主的徒弟還差不多,看看這身衣服臟得呦,哪有半點云臺觀那些高道飄逸出塵的感覺!”
萬劍鋒見呂端開口了,趙廷美都不信,翻了個白眼就想回去睡覺。哪料,跪在地上的應飛突然開口,道:“行了,行了,不用別人,就他了!你們這些當官的,都給我出去侯著,江湖事江湖畢,今天我把實話都和這個叫花子說。”
趙廷美見應飛竟敢讓自己這些當官的都出去,氣得拿起驚堂木,就想拍個震天響。趙元佐卻一拉他的胳膊,低聲道:“王叔,依小侄看不如我們暫且退出,待他交代完始末原由,咱們再決定如何判處不遲。至于這位少俠的身份嘛,既然應飛都認可,我們又何必再質疑呢?”
“好吧…”趙廷美深知自己,遠不如這位楚王殿下了解江湖規矩,只得依言悻悻的率眾走了出去。但他人雖走了,卻下令讓手下衙役把二堂圍了個水泄不通,以免應飛趁機逃走,自己吃罪于官家。
萬劍鋒知道此事必然牽扯甚大,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吃了官司,不用應飛提醒,便自動自覺的關了大門。應飛瞧瞧萬劍鋒,一笑道:“我說這位老兄,前幾天在東京城外我剛偷了你的銀子,你不會攜私報復吧?”
“報復?”萬劍鋒一握拳頭,道:“如果那帶銀子不是我師父的,而是本少俠自己的,我非給你三拳,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不過,我師父脾氣很好,不會為了幾兩銀子就打人,所以本少俠只好壓壓火氣,不修理你了。”
應飛道:“你知道自己來開封府要做什么嗎?”
萬劍鋒指著他鼻子,道:“當然是叫你這只死鴨子張嘴說真話。”
應飛點點頭,“知道就好辦了。這樣,我把實話直接告訴你,你再轉達給他們,咱們節省時間,也節省力氣。”
萬劍鋒道:“好啊,你從實招來吧。你要是敢說家伙,我就把你偷我錢袋的時,添油加醋的好好同魏王講講,想必到時候你流放得改砍頭,砍頭得改凌遲,凌遲得改點天燈,絕對讓你好受不了。”
應飛道:“其實啊,這事很簡單。我一向偷富濟貧,聽說天下最有錢的除了官家趙光義,就數八王。前兩天為了做票生意,剛好到了東京附近,我又豈能入寶山空手而回呢?可惜,我運氣不好,一沒找到金銀,二沒找到珠寶,只看到金锏,所以就把它拿走咯。”
萬劍鋒微微一笑,“你確定?”(本章完)